第71章 072 你師父還是你師父

兵荒馬亂的一夜。

柳舒言帶着汲星洲給冒了芽尖的一溜不知名小苗澆完了水, 方打算領着他去看自己畫的畫時,就被平修然一道玉符亂了心神。

她趕緊帶上汲星洲全力禦劍趕回天涯居。

汲星洲立刻進去幫藺華成施診。柳舒言只在門口看了一眼,就被他趕了出去。

她恍惚地立在原地, 雙目半垂。其實藺華成吐血的場面,她也不是沒見過, 但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突然來這一下, 很吓人啊, 吓得她腦子都空了。

旁邊多了道影子,柳舒言知道是誰,沒有擡頭, 輕聲問道:“是因為我嗎?”

平修然見她語氣平和,但樣子分明在自責,暗嘆了口氣,手搭在她肩上拍了拍:“都是些陳年舊事,與你無關。就算有關系,也不過是個由頭罷了。他們本身就有矛盾未解決,日積月累,一點就炸。”

申紹輝脾氣爆是人盡皆知,但對于失了仙途的藺華成, 他似乎是把畢生的耐性都交付了。但這容忍度終究還是有上限的,他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毀了自己, 還連累別人。

平修然心裏又嘆了口氣,夾在兩位師兄間他也好難:“你師父什麽都好, 就是為人處世太溫柔了, 太會為別人着想了,什麽都能原諒,這簡直踩在了你師伯的逆鱗上”

他話音未落, 頂上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音。柳舒言擡頭看了平修然一眼,平修然苦笑着點頭,兩人同時噤聲。

柳舒言拿出玉符,當面給平修然傳信:【師伯在上面?】

平修然看了眼,點頭,然後看着她又拟了條信息,只是不是發給他的。

好家夥!

白發小童抱劍坐在屋頂上,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恨不得拔劍與人對砍個三百回合,玉符突然亮了。

【?】

能直接找上他的都是大事,申紹輝立刻就看了。只是他看了好一會兒,确定真的只有個标點。他正一頭霧水時,玉符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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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紹輝:“?”

【???】

柳舒言過一陣子就看一眼,當她剛準備再按的時候,一顆栗子也不知道怎麽拐彎的,正中她腦門。

好痛

柳舒言默默收起玉符,捂住頭,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看向旁邊的人。平修然知道不應該笑的,但還是忍不住別開頭彎了嘴角。

作為師長,他很能理解為何這麽多人都會對她有所偏愛,因為她很少有自怨自艾的時候,從心的強大和堅韌,由內而外,表現出的溫柔也是與理解并行,不會讓人有負擔。與她一起時,心境仿若都會明亮開闊起來。

熬到近天明,裏面終于有新的動靜。門扇被拉開了,柳舒言第一時間上前拉住少年的手:“師父怎樣了?”

汲星洲的臉色有些發白,全神貫注了一夜,消耗自然不小,以致腳步略有浮虛。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只認真地看着少女,道:“人已經醒了,無大恙。不過”

他尚未說完,柳舒言和平修然就已經越過他進去看病人了。汲星洲眨了眨眼,稍微倚在了門上,擡起自己被甩開的手,揉了揉眉心的穴位。

無大恙這個說辭只是對比藺華成前後,以他的情況放在其他人身上都是命不久矣的程度。本來他不應該大喜大悲,要盡量維持情緒穩定,并定期進行疏導。如今再度的撕心裂肺,經脈的傷又扯裂了,能養回到今夜之前沒個幾十年都不成。而他們努力了多年,仍未找到徹底修複丹田和經脈的方法以藺華成的身體情況,能不能堅持到那時也是個未知數。

汲星洲識海一陣陣刺痛,他一時間想到了很多,雜七雜八的都有,心裏越加的迷惘和不安。

直到他被一道無法忽視的視線灼醒,汲星洲擡眸對上了白發小童淩厲的眼神,識海裏突然出現一道威嚴的聲音:

“你給我好自為之。敢引她動心,就要所有覺悟。我一整個劍宗可不是擺設。”

申紹輝從屋頂躍下,就立在了院中,沒有靠近。威脅完人後,他掃了屋中一眼,就利索地禦劍離開了。

汲星洲愣愣地看着,跟一團漿糊的腦袋比起來,心跳一點點地加快。直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在他眼前晃把他搖回了神。

“師父有話要單獨跟你說。”柳舒言把他拉到了床前,自己和平修然退了出去,合上門。

平修然感覺自己吊了一晚上的氣終于喘勻順了,恢複了吊兒郎當的姿态,正要逗趣幾句就離開,忽而發現柳舒言彎着桃花眸笑盈盈地看向他:“師叔啊,反正也是等,我想聽聽什麽叫‘陳年舊事’。”

平修然:“”原來你不是在發呆,都聽進去了啊。

他下意識看向屋頂,卻發現申紹輝早跑了。合着師兄弟幾個,就欺負他這個老實人是吧?

“別站着,坐下吧。”

汲星洲搬了張凳子,坐到床前。即使已很倦憊,眼睛都睜不得太開,他背梁依然挺得筆直,手規矩地放在膝上,一副認真接受檢閱的模樣。

藺華成靠坐在床頭,身後墊了個軟枕。幾口血吐下來,他面上無血色,唇色極淡,憔悴得十分明顯,仿佛被海浪拍起的泡沫一般,美麗又易碎。但看到少年拘謹的模樣,他仍露出微笑,先安撫人:“辛苦你了,沒吓到吧?”

汲星洲連忙搖頭:“是我應該做的。也望藺長老保重身體,維持心境平和。”

“你是以什麽身份說這話的呢?”藺華成心思一起,問道。

以醫者的身份交代病人,以徒弟道侶的身份勸谏對方師父,亦或是以妖修汲星洲垂目,不知對方作為師父的好友究竟知道多少,只能保持沉默。

他最難以啓齒,也無法坦誠的就是身份。

藺華成笑着笑着,咳了起來。汲星洲立刻為他起針,替他導氣。一滴汗順着他額角滑落,少年的眼神專注清亮。

藺華成看着他,突然問道:“很喜歡她?”

汲星洲一愣,針差點紮歪了,幸好他素養夠,及時穩住。他深吸了一口氣,把一套針紮完了,才在收起時回答:“很喜歡。但請藺長老下次不要在我施診時問這種問題。”

“為什麽?”藺華成見他回答都是一板一眼,忍不住追問。

汲星洲垂眸,想裝作沉穩,但耳垂紅了起來:“心會亂。”

“哦,那喜歡到什麽程度呢?”藺華成笑了笑,繼續。

汲星洲唇瓣輕顫。若是換個人提問,他或許不會回答。

他羞于向他人剖析感情,甚至曾經也沒想過要強求。年少時的暗戀總是美好得自己都沒發現就已經各奔東西,可當兩條平行線突然有一天相交時,他猛然發現,與她有關的一切幾乎占據了他生命的全部,他不知道再如何走向沒有她的未來。

有了決斷,少年放空的瞳孔漸縮,輕聲道:“她比我的命重要。”

藺華成的目光柔和上了許多。眼前的少年跟他當年像啊,看着他宛若透過回憶看着當初的自己。但汲星洲不是他,小言也不是凝雪,甚至說他們的角色換過來了,也不是。

他們是青梅竹馬,雙相奔赴,不是他的一廂情願和她的,始亂終棄。

藺華成心起了一陣澀痛,但想到醫囑,還是努力地壓下去,試圖平複心情。他招手讓汲星洲坐近些:“你們雖說是從小認識,但也聚少離多,統共沒相處多少時間。這孩子從來都報喜不報憂,不會對人訴苦,你應當也不知道她當年為何噩夢連連”

房內這頭在說一個姑娘的成長故事,竹林邊上的涼亭處則由平修然講述一個be結尾的虐戀情深故事。

“宿主,當初我們猜對了,原來你師父當年真的愛上了一個大小姐。”系統冒出來吃瓜。當時她們就猜測師父吃食上獨有的品味,一定是遇上了一個烹饪熟練度低于2的廚子。

柳舒言想把它摁回去,卻還是嘆了一口氣:“何止是大小姐啊。妖界的小公主,現任妖皇的妹妹,修仙界美人簿第一美女凝雪公主。”

這麽多的頭銜在,不就是白富美中的白富美嗎?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溫和清朗、俠義行天涯的師父會人妖戀,而且對象還這麽牛。

果然你師父還是你師父

“按師叔的說法,就是這位凝雪公主僞裝成凡人主動追求我師父,得手後自|爆身份跑回了萬妖嶺。然後我師父經歷了一番失落和失意後,決定去尋她,卻失蹤了。等你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深受重傷,丹田筋脈破碎了?”

平修然聽了她的總結,扯了扯嘴角:“中間發生了什麽,他一直不願說,甚至以性命相挾,不許我們追究。小言,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平日裏多試探幾句,看能不能打聽出來。我們可以随時交換情報。”

“”拜師還拜出了無間道來了是嗎。

柳舒言沉默了幾息,師父願以性命保下的秘密,怕是與他深愛的那位凝雪公主有關吧。

她擡眸看向平修然,對方并不驚訝,看來也應該知道。

“妖皇宮在哪?”她心動了,想去打,不對,見見師娘。

平修然伸出一根手指戳她額心,沒好氣地道:“我們知道的話,還輪得到你?”

妖修和魔修的老巢有那麽好找的話,以申紹輝的暴脾氣早帶人打上門了。可惜唯一可能知道位置的藺華成,什麽都不願意說。他們又不能逼他。

“哦。”柳舒言讪讪地跳下了凳子,扭頭往後看去。

也不知道師父單獨留下汲星洲是要跟他說什麽?

平修然說完後就跑了。柳舒言一格子一格子地跳回到屋前時,少年正好推開了房門。

兩人猝不及防地對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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