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124 過去未來
少年已經抽脫成青年的模樣, 身量痩長,臉頰少了幾分圓潤,骨骼更加突出, 如同刀削般硬朗。
在他回頭看過來時,柳舒言的淚水不覺從眼角滑下, 唇瓣發顫:“汲星洲”
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 挺着仿佛永不會彎折的脊梁的驕傲少年, 究竟是經歷了什麽才會擁有這般蒼茫死寂的眼神?就好像他這個年輕的皮囊下包裹的不過是一具行将就木的枯骨,好似一戳就會碎掉的布滿裂紋的琉璃。
柳舒言心中有再多的怨氣和不解,此時都忍不住想上前把他擁進懷裏。然而她擡起的手穿過了他, 眼前的人只是一個虛影。
青年長睫一顫,似乎是回過了神,但也不過是死海上被風吹起的一絲漣漪。他的視線越過了柳舒言,看向了某個地方,輕輕笑了笑:“東西太多了,裝不下。我應該做個容量足夠大,又輕便的儲物袋才是。”
然後他轉過身,身邊開始出現了爐竈和制器臺。
“空間裏面可以再建空間,一層一層地打開, 就像儲物櫃一樣。能想出這種方法的我,真是個天才。”
柳舒言想笑又笑不出來, 她已經明白了這是系統誕生的回憶。它便是在這樣的巧思下,日複一日被創造出來的。
“這裏便是塞外嗎?”帶着打磨好的儲物袋, 青年開始四處旅行, “以前她總說有一天要闖過疆域,體會‘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生活。”
“這地方入目都是沙子,比碧雪宮的入口還幹涸, 生物也都千奇百怪。”青年吐槽了一遭,在嘗到藤上的鮮葡萄後卻精神一震,“沙漠上竟能生長出這般美味的水果?我多摘點也不知道能否保鮮或許我應該試試?”
說罷了,他竟原地支起了屏障,開始在儲物空間上再加工:“這裏的時間若是能停止,裏面的東西無論放多久都不會毀壞。這樣就能存多些零嘴,好吃的新奇的都能往裏放。”
“要做多大呢?當然能做多大就做多大”他尚未說完,平起一聲驚雷。
青年嫌棄地從冥想中脫離,擡眸看向天上的雷雲:“管那麽寬做什麽,我就是做個儲物袋而已。”
然雙方似乎杠上了,頭頂的劫雲憤怒地抖下劫雷。青年則加厚了屏障,繼續冥思把時間織成了網再抽離開來。
待到劫雲退散,青年從萬丈深坑中爬出,抖掉身上的沙子,滿意得看着手中帶上一層金邊的圓珠。
“葡萄原來有這麽多的品種嗎?她應該喜歡吃甜的,但其它的顏色好看算了算了,都放進去。空間不夠大,我可以繼續拓寬。”
青年走過了一個又一個葡萄園,認真地對比每一種葡萄酒:“她這麽愛喝酒,肯定會喜歡葡萄酒。不過場主告訴我這種酒是年份越久越甘甜,但一定要保存好,否則就會壞掉。”
“嘿,這有何難的?”青年自信一笑,“倒是不能給她買太多,萬一她喝上瘾成酒鬼了怎麽辦?”
想起自己抽到的那箱酒,柳舒言感覺自己手癢了,好想拍死他啊,為什麽有人連在回憶裏都這麽狗?
但最終他還是一杯一杯地嘗,一箱一箱地買,都放在特意打造的低溫儲存間裏。
“大不了我制定好規則,慢慢給她。一輩子那麽長,還是得準備多一些才行。”
從疆域出來,他去了邊塞的市集,認真地把所有攤位和商車都逛了一遍:“所謂的‘夜光杯’到底哪裏有?難道是這種琉璃杯?”
幸好有游學的儒生為他解了惑,青年恍然大悟,又好面子道:“不就是玉杯嗎?我也能做,還能做得更薄更透。這世間哪有人會比我手藝好?”
“這些東西買就買了,不過是圖個新鮮。真正實用好看的,還得我來。”于是他轉而主買材料,自己閉關造具。
“普通的首飾,我沒做過。她總是那麽素,發帶也不多換,也不知道給她做什麽樣的首飾好?不如都做成靈器和法衣吧?”
“桌椅、屏風、寝榻、梳妝臺這些可以多打幾套,彼此間可以自由組合就再好不過了。”為了能打磨得更好,他周游時會采風記錄各地的特色,遇到新奇的會買來.QへQ.研究一番再扔進儲物袋裏。
每去一個地方,他都會把當地的特産買下,嘗過好吃的就買多些,一般般的就随手扔進儲物袋裏,難吃的一般就扔掉或者不帶走。不知何時起,他身後就跟了一只黑色的狐貍。每次他一買吃的,狐貍就雙眼發光。
青年沒特意帶上它,也沒有驅趕它。或許是太孤獨了,他稍微放慢了步伐,并有意無意地多買上些吃食。
“這裏的花神節習俗是放燈嗎?”青年看着河岸上的花燈,若有所思,“她從前好像總會做噩夢,半夜驚醒過來,若是能有一盞不會熄滅的花燈,會不會就能安心一些呢?”
“還有她說的漫畫和電視劇,我應該去哪裏找給她?自己畫?唉,我還得會編故事嗎?”
柳舒言看着他糾結的樣子,心情複雜地擡頭劃過他的眉心。其實她從看到pad的界面時就覺得奇怪,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種極力僞裝成正品的贗品,但裏面的漫畫和電視劇都挺新奇,她多年後重新體會到刷劇的快感,便只當是pad裏收錄的是被人翻拍玩壞了的新劇,漸漸沉迷了下來。
現在一想到是這個人憑着聽來的幾段話,就走遍千山萬水尋來合适的人把劇情重演了一遍,再錄下來,她不知該感慨他的執着,還是神奇的腦回路。
霸道娘子俏夫郎、還豬格格、名偵探磕男他整天到底在想什麽鬼東西啊!
他到底花了多少錢才能讓人抱着一只豬妖情深無悔地念白:“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的?”
才能讓一個人在“兇案”現場一磕到頭就喊出:“‘真相只有一個’的?”
“她到底為什麽會喜歡這種”青年一邊修改劇本,一邊發表困惑。因年邁而毛色發灰的狐貍在他身邊,似附和一般地搖了搖尾巴。
“你約莫有個大病。”柳舒言恨恨地抹掉臉上的淚。她當初看劇的時候笑得有多歡,現在就多想罵人。
她不是!她沒有!就是他瞎想!
“又是一年了。轉眼間,她就離開了快百年了”
柳舒言愣了下,見青年從書案上擡起頭,吹幹了墨痕:“九九歸一,是個好時機。”
九重高塔在荒林中平地而起,眨眼間青年就站在了塔尖,手中托着一個黑色的圓球,擡頭仰天輕輕一笑,似釋懷亦似挑釁。
柳舒言第一次看到那麽厚重的劫雲,方圓萬裏厚重無光,如泰山壓頂,狂風亂舞,雷電閃鳴,光是她這般幹看着都膽戰心驚,生出一種無法抵抗之感,只覺得在天意面前,人力是如此渺小和微薄。偏生少年衣袍紋絲不動,連發絲都齊齊整整,未受影響。
“穿越時空乃是禁忌——”龐若古鐘長鳴的一聲威震四方,天地色變,山河驟傾,雷雨狂洩。
而雷暴中心的青年支起了一頂屏障把自己連同高塔全部包裹,但天道法則自然不會就此罷休,它可容他飛升離開此界,卻不能放任他更改時空,颠覆生死!
劫雷重重落下,仿佛永遠沒有盡頭。青年勉力支撐屏障,亦不願退讓,他眼裏的瘋狂就像一支熱烈燃燒自我的蠟燭,不惜一切地放光。
“喂,天道,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畫面截然而至,留影石掉落在地上。柳舒言驟然脫離,渾身仍在不自覺地發抖,眼前越發朦胧。她從震撼中脫離,擡手一抹,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即使信息不全,但也足夠讓她知道這座秘境和系統是未來的汲星洲穿越時空帶過來的。
“球球,他去哪裏了?”柳舒言茫然地拾起留影石,想再看出些畫面,淚水卻落得更加厲害。
“”系統沉默了半晌,回答道,“宿主,逆轉時空是禁術啊,即便他擁有世間罕有的時空靈根,也非能任意妄為的。雖然他在達到目的的同時努力引導該有的事件按序發生,比如有續脈丹但仍讓你去收集藥材,比如讓三界大戰打了一場虎頭蛇尾的大戰。但時間線都提前了,注定要死的人都活了過來,這是逆天改命。”
“注定要死的人是指我嗎?我那一世是早早就過世了嗎?”柳舒言握緊了留影石,心像被緊緊揪住一般,連呼吸都困難。
“嗯”系統嘆道,“你總是動不動就拼命。那時你先沖進魔界,被蝕魂山莊的魔修追殺了十幾個日夜才帶着腐生螢草逃出,後面機緣巧合下獲得了槐珠生花,但要取炎熔蛇筋時,你舊傷複發了。”
“上個時空裏,沒有謝子瑜,你幫的是江從靈,為了博得她的信任與承諾,你是拼盡了一切。最後到碧雪宮時,你的身體已經扛不住了,也無法承受雪人族的傳承。好不容易撐着病軀出去,藺長老卻已傷重離世”
人是相互影響的,因着她總是不惜命的做法,藺華成為她擔心苦惱,心緒難安,無法好生修養。而她本已病體沉珂,在聽到師父離世的消息後,連活下去的信念都失去了。最後去見了汲星洲一面,把藥材送給他後,就回到雪鄉,選擇在爹娘的冰棺旁永遠沉睡。
——“柳舒言,你總是不惜命,我真懷疑你活不過一千歲。”
原來她真的活不過
“有得必定有失,天上沒有掉下的餡餅。逆轉時空,逆天改命,他的一身足可飛升的修為,兩世疊加的命脈就是代價。”
“”柳舒言癱坐在地上,捂住了臉。
所有她以為的眷顧和幸運,此生不再心寒孤燈,不過是有人為她負重前行。
他為她設計了一個生活系統,每一個系統任務,都在勸說她愛生活愛惜自己
柳舒言點開卡池,只見置頂的那個被命名為【狗東西】的卡組裏,全部SR卡竟然都變成了SSR+。
“他讓我做的掩飾,全部打上碼,免得讓你太早兌換到續脈丹和pad。”系統小聲解釋道,“他說太輕易獲得的話,你就不會上心了,一定要有點難度,你才會玩得開心。”
太狗了,這個人從未跟她說過深愛,亦未曾訴過別離。他只是在做這樣的一件事。
“一定還有方法!天無絕人之路!”柳舒言猛地抹掉眼淚,禦劍往外沖。
“宿主,你要做什麽?”系統不解道,“他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卻見柳舒言日夜不息地趕到當初與薛安誅殺天屍老魔的傀儡村址。多年過去了,日夜交替之際,此地已蔓延出一片紅彤熱烈的彼岸花田。
從卡池裏點開了【柳銳澤】的卡組,找到那張SR+的【祝君安好】。柳舒言一咬牙,全部升級卡一次性都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