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世初遇
公元463年,南朝宋大明七年,正月十五——上元節。
燈影幢幢,道路上的人熙熙攘攘,有的流連花燈前,幾人側耳細語,有人或是駐足道路旁的小攤鋪前,選着各式的小配飾。
河岸邊陸續有幾個女子在青年男子的陪同下,一同放河燈。
倒是顯得站在另一河岸口的女子最是突兀,別的不是三五成群就是出雙入對,就她孤身一人站在河岸口,時不時看着街道上的人。
她一身彈墨牡丹雲錦裙,外系白色織錦鬥篷,垂雲髻上的步搖簪随着她轉頭,微微晃動着,面容在青煙似的面紗後若隐若現,只能清楚地瞧見熠熠生輝的雙眸。
她眉眼中透着些焦慮,不安地在原地踱步。
四周來放河燈的人愈來愈少,大夥兒都趕去看燈會了。
這時,遠遠地跑來一個身影,女子踮起腳望去,果真是她的婢女香奴。
香奴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站在她身邊大口喘氣,好半天都沒有緩過勁來。
看着她雙手空空如也,她就知道這事兒肯定沒辦成。
“公—公主。”香奴終于喘上了氣,她低着頭,擡頭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她不敢喊得太大聲,畢竟她們是偷偷溜出來的。
“沒買到?”面前的女子不滿地看着她。
香奴點點頭,“我都跑遍了,各家攤販都說,今日河燈很緊俏,半個時辰前都賣完了。”她像個做錯事了的孩子,雙手不自主地揉搓着,聲音低了下去,“一盞都沒了。”
“偌大的建康城,今日那麽多的攤販,你與我說一盞燈都沒了,阿奴,你唬誰呢!”劉楚佩彎腰撿起腳下的石子,狠狠地朝河中丢去。
見自家公主心中不悅,香奴拉了拉她的衣袖,弱弱地說:“公主,要不我們回宮吧,讓宮裏的藝師做盞,宮裏也可以放吶。”
“回宮?我好不容易趁今日偷偷溜了出來,什麽也沒做成,就這麽回去了?我才不樂意呢!”她幹脆揚起裙擺,坐在河岸邊,雙手拖着下巴望着來來往往嬉笑的人群。
她又撿起腳邊的石頭一顆顆地向河中抛去,一聲聲石子落水的聲音被淹沒在衆人的歡聲笑語中。
“沒人陪也就算了,想放盞河燈也不行。”她看着路上經過的女子一個個都笑靥如花,心中有些氣結,“就只準你們開心,哼。”
河中又想起幾聲石子落水的聲音。
香奴沒有辦法,只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一個人生悶氣,不敢上前。
突然,後面又傳來了腳步聲,不用瞧也知道,定是哪對郎情妾意之人要來這放河燈。
“不許放,這裏禁止放河燈了。”她又丢了一塊石頭。心裏嘀咕,她放不成,別人也休想在這裏放。
可後面的人并也沒有說什麽,一直站在她身後。
她疑惑地轉過頭看去,只見兩個男子站在她身後。
站在前面的那人一身紫檀藤紋軟绫,腰束漢白玉縧,可光線昏暗,而她坐在岸邊,根本瞧不清他長什麽樣。
他身後的那人一看就是他的小厮。
“是姑娘你定下的規矩?”只見那人低笑了一聲 ,并無惡意。
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麽回答他。
“瞧你在這憂郁了半天,可是沒有買着河燈?我這有兩盞燈,便贈與你吧。”那男子示意了一眼小厮,那小厮便走上前,遞過兩盞河燈給香奴。
香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不該收,看了眼劉楚佩。
看着那小厮手上的兩盞河燈,說不動心定是假的,但這樣接受一個陌生男子的東西,總歸是不大好的,她想了想,問面前的男子:“就這樣給了我,當真沒有關系嗎?”
“我等的人今日怕是不會來了,左右不過是兩盞燈罷了,姑娘不用過意不去。”
劉楚佩站起身來,拂了拂衣擺上的塵土,擡眼向他看去,這才看清了他的臉。
長眉若柳,面若中秋之月,鬓若刀裁,周身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
劉楚佩呼吸一緊,腦海中想起阿姐經常說起的一句話:
有此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她微愣,除了姐夫何戢,姑父褚淵外,她當真沒有見過如此好看的人了,都說姐夫和姑父乃是建康城中的美男子,但此時她覺得面前的他根本不輸倆人。
可她怎麽不知道建康城有這樣一人?
她回過神來,見他一直看着她,她頓時臉上一熱,剛剛自己盯着他瞧,定是被他發現了。
她摸了摸臉,觸到臉上的面紗,這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出她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
“那……那多謝公子。”她嬌羞地低下了頭,讓香奴接過河燈。
她看了面前男子一眼,從香奴手中接過一盞。
香奴從袖中掏出火折子遞給她,她點燃了河燈,端在手中輕聲一笑,果真還是得償所願,盼了那麽久出一次宮,終于還是讓她放了次河燈。
她蹲下身,将河燈放在河面上,用手輕輕地撥着河水,引着河燈向前漂去。
她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心中默念,許了個願。
香奴見劉楚佩站起身來,将手中的另一盞燈遞過去。
她接過河燈,捧在懷裏,看了眼他,這盞她有些舍不得了,她想留着它。
“這盞,我過些時辰再放。”她怕他知道她的心思,趕忙找了個借口。
面前的男子淺淺一笑,沒有說話。
“今日多謝公子,時候不早了,我也該早些回去了。”兩人站在岸邊,她心亂如麻,不知道說些什麽,氣氛有些尴尬,只想趕快逃離。
“好,姑娘路上小心。”他颔首一笑,側身讓劉楚佩過去。
劉楚佩低聲道了謝,快步離開。
見她踩着慌亂的步伐漸漸消失在人流中,他收起了笑意,眼神暗沉下來。
“公子。”旁邊的小厮低聲喚了他一句。
“我們也該走了。”他向着劉楚佩相反的方向走去。
河岸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好像在那從未發生過什麽,可是在那裏,一個人亂了另一個人的心。
此時的劉楚佩哪裏知道,世間本無如此多的巧合,所有的巧合不過都是一人的蓄謀已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