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言之灼灼
“你盡管去,我明日就告訴謝老爺子,你偷喝他的桃花釀。”劉楚佩不甘示弱,謝衡幹的壞事十有八九她都是知道的。
“你個小沒良心的,你敢說你沒喝?我可是記得八成都是你搶走的。”她倒好,這時候給他推個一幹二淨。
“難道不是你拿的?”是她喝的不錯,她承認,但偷酒的可是謝衡。
“得得得,算我的。”謝衡心中氣結,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而問道:“你出宮了,為何不來找我?”
“難不成我還去謝家找你,這是巴不得告訴所有人我偷出宮了?”劉楚佩當真不想與他說話,太心累了,今日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哪裏還顧得上他。
謝衡撇了撇嘴,不可置否。
“不早了,還不回宮?”怕是再過一刻鐘就要鎖宮門了,可見她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我出來才一個時辰,反正都遲了,也不怕再遲上一兩個時辰。”大不了被發現,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虱多不癢,債多不愁。
“那我陪你。”見她旁邊只跟着個婢女,他還真是有些不放心。
“別,你可千萬別跟着我,若是再跟着,當心我翻臉不認人。”好不容易自己可以暢快地玩一番,旁邊跟着個人算怎麽回事,她不想他跟着。
前面的人群稍稍散去了一些,方才雖然與謝衡一直在說話,不過她一直注意着那頭,想來是謎題太難,好些人皆是無功而返,取走的花燈也是寥寥無幾。
她一手捧着河燈一手提着花燈向前頭擠去。
謝衡收起了笑意,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的身影,沒有追上去。
阿佩,若是你能一直如此該多好,不谙世事,一塵不染,如今……我別無他求,只願你安好。
可是他不知,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會沒有任何預兆,也讓他猝不及防,他也不知這是他與她過的最後一次上元節,若是知道,他不管她如何阻止,定是會陪在她身邊。
哪怕再一同瞧一次月圓也好,可是,這些終究都是奢望了。
他眯了眯眼,轉頭吩咐了幾句,幾個侍衛便立馬跟上劉楚佩,暗中保護她。
他向人群中看了許久,才轉身離開。
那邊的劉楚佩向謝衡的方向看去,見沒有了他的身影才放下心來,專心致志地瞧着場中的情景。
這一瞧不要緊,卻叫她心頭一滞。不遠處那道紫衣身影依舊透着些許孤冷之感,卻叫劉楚佩全身有些灼熱之感。
“公子這抽中的可是對子。”那老者見他不凡的氣度,料想這年輕人也定是不簡單,拿起他手中的字條,道:“兩三竿竹皆秋色。”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他轉過身來,四目相對,低低一笑,回道:“千萬疊山有雨容。”
那老者似是一愣,沒想到他對的如此之快,仔細琢磨着他的下聯,心中訝異,不由得感嘆:“好好好,公子對的好。”老者捋了捋胡子,“這位公子選一盞燈吧。”
“就那盞吧。”他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小厮,小厮立馬上前,取下了那盞蓮花燈,又接過了一邊遞來的那五十銅錢。
他提在手中,朝着劉楚佩緩緩走來。方才之景,早有人注意到了這氣質卓然的男子,見他順利取走一盞燈,大家心中也是不由感嘆,不知是哪位佳人得此榮幸。
劉楚佩心中早已亂作一團,心中期盼他是朝她走來,又有些慌張,直至他走到她面前停下,她都未回過神來。
“瞧你盯着這燈許久,這盞便贈與你了。”他将燈遞過來。
劉楚佩腦中一團亂麻,早就不知身在何處,雙手不自主地伸去,等快接到他手中的燈時,她才回過神來,自己一手一盞燈,哪裏還有餘地再拿一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
他笑了笑,“我替你拿着吧。”
“姑娘方才不是說要回去了嗎?”他看了眼面前的人,哪裏有要回去的模樣,分明還在興頭上,想來剛剛那一番話也是推脫之詞。
有種撒了謊的孩子被揭穿的感覺,劉楚佩心頭一緊,攥緊了手中的燈。
“回去順路罷了,我這才停下了瞧瞧。”她臉上火燒一般,好在有面紗掩飾,她的局促不安都被夜色掩蓋了。
他沒有揭穿她,提着那盞花燈走在她左側。
兩人實在是惹眼,走過之處,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他不甚在意,她确是分毫沒有注意,低着頭,踩着前一個人的影子。
身後的侍衛緊緊跟着兩人,一時間也認不出劉楚佩身旁那男子究竟是誰,也不好貿然上前,惱了公主,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家主子,他們幾個自是不好做這個惡人。
一侍衛在人群中隐去,還是将這件事告訴主子吧,看主子如何定奪,便朝着反向之地快步走去。
後面的動靜劉楚佩自當是一點不知。
而身旁的人也只是在之前淡淡撇了一眼她身後,沒有在意,不過只是幾個人,想來是被安排護她周全的。
“公子可是建康城人?”劉楚佩心中難耐,還是問出了口,像他這般出色的,她在建康城如此久,也未聽到過只言片語,這不合理。
“不是,我是臨沂人,前些時日才來了建康。”他耐心地回她。
果真,他不是建康人。
“臨沂好玩嗎?”她聽說過臨沂,她祖父家就在臨沂。
他微微一愣,沒想到她會這般問。
“我聽起過,但我從未出過建康城。”她平日能出宮就要燒高香了,更別說出城了,她實在是想瞧瞧其他地方是怎樣的。
“與建康城并無大異,不過也是別有一番風情,你若是有機會,不妨去一去。”他聲音低沉,傳入劉楚佩耳中,使她心微微蕩漾。
她也只是說說罷了,哪能真的去,她有些向往,又有些遺憾。
“今日承了公子諸多情,卻不知公子如何稱呼,日後——也好感謝公子。”她有些緊張,一女子貿然問男子姓名,着實不妥當。
香奴在一旁暗自無語,自家公主矜持起來可真是叫她刮目相看,她幾時見過她這副嬌羞的模樣,平日裏不上房揭瓦已是不易,跟謝家公子和其他諸位瘋起來,別說公主的樣子了,連個正常女子的樣子都沒有,今日見她這樣,她真是一臉尴尬啊。
劉楚佩哪裏知道自家丫鬟心裏如此拆她的臺。
“感謝倒不必,姑娘心意在下心領了。在下乃臨沂琅琊王氏人,姑娘喚我言之即可。”他目光鎖在她的側臉上,輕煙般的面紗撫着她的面頰,朦胧中難掩她的靈動。
琅琊王氏!劉楚佩腳步一頓,怔怔地看着他,那可是母妃的母族,那他豈不是……
她此刻心中當真是有些五味雜陳。
見她突然停下,他也頓了頓腳步,回首望了眼她,“怎麽?”
她搖了搖頭,裝作什麽事都未發生,“是哪兩個字?”
“言之鑿鑿。”
“王言之——言之。”她輕聲呢喃,“言之灼灼,奈何弦殇。語之戚戚,心之如惶。”抛去其他不論,他名字當真好聽。
女子的聲音似水如歌,“之”的尾音倒是讓他聽出一絲缱绻之意,叫他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