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抽點煙

如夢般驚醒,她用手一摸,臉上早已濕了一片。

明明過去了那麽久,仿佛昨日呈現一般,一字一句都叫她刻骨銘心,從十五歲起,這段記憶時時在腦海中湧現,她不知,這究竟是饋贈還是折磨。

美好的東西之所以美好,只是因為毀滅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言之,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記了你的模樣,我害怕終有一日,我連帶着回憶活着的資格都沒有。

你是不是還在怨我。

她怔怔地瞧着河面,寒風侵蝕着她遍布淚痕的臉頰,眼角感到一陣陣的刺痛。

言然站起身,時間一久,腳酸痛不已,她揉了揉腿,緩和了好一會兒,才提起腳邊的花燈,裏頭的光若隐若現,她向裏瞧去,裏頭的蠟燭燒得只剩半截,原來自己在這待了那麽久了啊,她苦澀一笑。

她提起花燈走在路上,路上的人比方才還要多,她避開人群,繞着小巷子,不一會兒便出了鎮子。

她在路口等了許久,勉強看到一輛空車,這才回到了酒店。

房內只有她一個人,方諾沒有回來,想起她說晚上有活動,想來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便低頭給她發了條消息,讓她注意安全,便将手機丢在床上。

她洗漱了一番,還未在床上坐下,就見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伴随着震動聲。

她接起。

“小顧。”裏頭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聽到聲音的顧言然一愣,“金教授?”

“是我。”那頭的人笑了一聲,對她那麽快認出他來有些意外,也有些愉悅。

金教授是東大文史系的教授,德高望重,雖現已過花甲,但一直致力于史學研究,是個不可多得的才德兼備,又肯耐心教導學生的好老師,顧言然心中自是極為敬重他的。

可這個電話還是叫顧言然有些措手不及,除了在學校期間,金教授跟她都沒有私下聯系過。

他的這個電話委實在她意料之外。

“那麽晚打過來,沒有打擾你休息吧。”對面的聲音中透着一股歉意。

“沒有沒有,我也是剛回來,沒有打擾。”

“聽你們劉導說,你現在在南京?”這話雖是問句,但他的語氣很肯定。

“嗯,對,不過過兩日就要回來了,開學前能趕回來。”言然知道金教授那麽晚打過來肯定有事,“教授有事麽?”。

“嗯,有點事情想找你幫忙。先前有人給我送了幾塊石碑過來,都是金文,你們周教授最近家中有急事抽不開身,老師想找你過來幫忙瞧瞧。”

周教授是學校裏文史系的另一個教授,主要研究金文和甲骨文,如今他有事,也抽不開身。而金教授知道顧言然這個孩子很出色,聽說她對金文也有涉足,便想找她來幫個忙。

“好。”顧言然一口答應,金文的确挺難,但對她來說耽誤不了多久,“那就勞煩教授幫忙把圖片發給我,我等等将譯文給您發過去。”

“小顧啊,老師給你打電話就是希望你能提早回來,直接過來看看。”

“那——那我需要同劉導說一聲,明天一早我就回去。”顧言然其實有些猶豫,雖然她的部分已經是收尾工作,但是先前劉楚玉的墓叫她心中頗多疑惑,她有些不安心。

但她自己也知道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什麽線索,想想罷了,還是回學校了。

“不用了,我已經和他打過招呼了,他同意了我才打電話給你的。”

這……教授的這招先斬後奏當真是練得爐火純青啊,到頭來她的意見倒是一點也不重要,她無奈地笑了笑。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情況,她也見怪不怪了。

“好,教授,我明早就回來,您早些休息。”她道了別,挂了電話,又撥給劉偉岸說了些話,便着手整理東西。

她的東西不多,只帶了幾件換洗衣物,淺淺地放了半個行李箱。

她看了眼桌上的那盞燈,跑去樓下跟前臺要了一個适合的小紙箱,将那盞燈裝了進去。

還是帶回去吧,她——有些舍不得。

小紙箱一放,這才顯得行李箱有些擁擠。

她定了第二日最早的一班車,免不了要早起,她定了鬧鐘,給方諾又發了一條短信,告知她明日她要先回去,便将手機倒扣在床頭櫃上。

晚上什麽東西都沒來得及吃,她到樓下找了家小餐館點了兩個小菜。

手機被落在了房內,自然沒有接到溫言之撥來的幾個電話。

吃完飯,又在樓下走了片刻,才回了酒店。

拿起手機,發現有好幾個未接來電,沒有備注,她疑惑地撥了過去。

那頭很快被接起。

“您好,哪位?”

“是我。”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傳來。

顧言然一愣,她萬萬沒想到是溫言之。

“有事嗎?”

“你回去了?”

“嗯,回去了。”她已經回了酒店,不過明日也要回學校了。

“好。”他的語氣淡淡。

“少抽點煙。”她仿佛能瞧見溫言之此刻坐在車裏抽着煙的場景,脫口而出。

“你怎麽知道我在抽煙?”電話那頭噗嗤一笑,将手中的煙熄滅。

顧言然一愣,她只是是感覺而已,“只覺得你有些不開心。”

溫言之沒有回她這話,只是說了句早點休息,便挂了電話。

一早,她醒在了鬧鐘前,她起身将鬧鐘取消,見另一張床上方諾縮在被窩中熟睡,想來,昨晚她應該很晚回來,她睡的沉,沒有發覺。

她輕手輕腳去洗漱,怕吵醒她,走的時候也是輕輕扣上門。

這兩天都是各校學生返校日,她來得早,人倒不是很多,兩個多小時後,在東城下車時,車站中人才多了起來。

她上了出租車,先回了趟家,将行李箱快速整理了下。

她打開裏面的紙箱,她仔細瞧了瞧裏面的燈,幸好,完好無損,她才将燈擺在卧室的飄窗前,在關上卧房門時又瞧了一眼。

離開家就直接去了東大,學校裏也有不少學生提前回來了,走在路上,擦肩而過的幾個女生見到顧言然,皺了皺眉,險險地避開了。

她習慣了,自顧向學校的文史館走去,門沒有關,她推門而今,館中站着一個頭發半白的身影。

“金教授。”言然走到他面前。

“小顧來了啊。”他擡起頭,看到顧言然,一臉慈祥,“你來看看。”他摘下老花眼鏡,放到一旁,揉了揉眼,年紀大了,時間一長,這眼睛就有些受不了。

“好。”顧言然向着他手邊看去,她這才明白金教授為何執意叫她回來了,面前這石碑碎成了數十塊,又有許多缺角和磨損,零零散散被擺在桌上,都還未被整理過。

顧言然走近了瞧了眼,上面的碑文刻得很淺,在磨損之下,好些字也看不清楚了。

“怎麽樣?”這寫碎塊他也很是頭疼,明顯都是碎裂之後再二次破壞,單單靠裂紋根本拼接不起來。

“我試試吧。”顧言然戴上眼鏡和手套,她眼睛有些輕度近視,并不影響平時生活,但做文字研究時,時間一長,還是有點影響。

“教授,您忙您的,這邊都交給我好了。”顧言然給了金教授一個安心的眼神。

“我是很放心你的,我先去整理其他資料了,你有問題就來找我。”金教授戴上眼鏡,拿起一旁厚厚一沓紙,走到裏間。

顧言然這才低頭專心拼接着手中的石碑,因為碎得過于嚴重,只能先識別碑文,再做拼接。

碑文上的金文不難辨認,倒是因為石碑有缺塊,粗略看下來,缺了不少內容,碑文不能連貫。

她取過一旁的鉛筆和紙,分別将石塊上的碑文寫下,在紙上多次劃劃圈圈,費了些功夫,才勉強将碑文連貫起來。

碑文記載的皆是主人的生平事跡。

基本工作做好之後,後面的拼接快了很多。

她将刻有碑文的幾塊挑出拼接,其他的碎石就放在一旁不管了。

那些不是她的強項,就如同那次溫言之拼接瓷器碎片一般,她根本插不上手,不幫倒忙就不錯了。

況且,如今金教授也只是叫他将碑文翻譯,她也不好将時間花費在其他地方,着實是浪費時間。

一個小時後,碑文初見雛形,果不其然,單單刻有碑文的石塊就少了五塊,顧言然只能将缺少部分空餘在那。

她摘下眼鏡,取下手套,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

一旁的玻璃櫃中擺放着筆墨紙硯,她一一取出,将宣紙平鋪在一旁的桌上,取了一支筆,蘸了墨,在宣紙上臨摹碑文。

原本碑文都應拓印下來的,但是這塊碑實在是損壞嚴重,也沒有打磨過,拓下來費時,還不如她寫來的快。

她一筆一劃臨摹着,所有字的位置,大小,走勢她都不放過,盡量做到完全複原。

這應當是商周時期的石碑,雖說看碑文內容,主人身份只是個普通氏族,但是勝在這碑的年代久遠,極具研究價值。

臨摹重在形似且神似,所以顧言然速度較平日來說有些慢,這幾十個字寫了将近一個小時。

她放下筆,将桌上的紙放置一旁,又取了一張宣紙攤在桌上。

起筆用行書寫下譯文,倒不是說她喜歡行書如何如何,只是這麽多年下來,她已經習慣寫行書了,行雲流水,揮筆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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