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被迫害的第十六天
五條悟覺得事有蹊跷。
今天是小姑娘到家的第一天,在見識了雪見未枝驚世駭俗的廚藝後,最強咒術師抄起圍裙把她趕出了廚房。
不要誤會,沒有人-妻圍裙這種惡趣味的東西。圍裙是伊地知和果蔬一起買來的灰藍色冷淡款,适合手長身長的男人,如果讓枝枝穿可能會拖到地上充當抹布。
“真的不讓我再試試嗎?”雪見未枝扒着牆壁不肯走,“我的牛排——它明明是塊好肉……”
“它已經沒救了,死心吧。”五條悟單手摁着少女的腦袋把她推出廚房,冷酷無情地伸手在門縫線的位置一劃,“這裏,以後是你的禁地,枝枝禁止入內。”
“狗狗呢?”枝枝追問,“一般不是XX與狗不能入內嗎?”
“狗勾可以進,你不可以。”五條悟擡手彈了小姑娘一個腦嘣,“別來搗亂,去把你供在水晶球下的水蜜桃啃了。”
五條悟不想知道“供奉神秘黑水晶球”的背後寫着怎樣精彩細致的中二設定,他只想安安生生做個飯炒個菜,度過心累的一天。
雪見未枝癟癟嘴,拿下她供奉在神龛邊的、被她啃過一口的水蜜桃,咔咔咔暴風吸入。
她一邊吃桃一邊把魔法陣貼到牆上,琢磨着怎樣避過物業的耳目在門口擺兩個鎮宅的石獅子。
“膠帶用完了。”雪見未枝用嘴咬住桃子,兩手空空地走進“愛與正義的美少女”房間。
雪見未枝是個很有條理的姑娘,抽屜的每一格都被規規矩矩地分好類別,她翻出膠帶,合攏抽屜,準備叼着桃子離開。
“咦?”少女停住腳步,她疑惑地歪頭看向床上豎立着的白色貓貓。
“我之前不是這樣擺的吧?”雪見未枝記得非常清楚,她把悟喵——是的,“悟喵”正是這只咒骸的名字,非常形象——平放在床上,在貓貓肚皮上蓋了一條手帕,裝作貓貓呼呼大睡的樣子。
就算她沒有關陽臺,有妖風吹入,也不至于讓悟喵的姿勢從平躺變成站立吧?
雪見未枝生出一股好奇,她叼着桃子跪坐床上,趴下來和悟喵對視。
Advertisement
仔細一看,貓貓不止站着,兩只前爪還像僵屍一樣伸出,做了一個——炒菜的姿勢?
“真厲害,不愧是夜蛾校長紮的羊毛氈。”枝枝用手捏了捏悟喵伸出的爪子,感嘆道。
心大的少女沒把悟喵離奇自立事件當作一回事,她拿起膠帶重新布置自己的法陣,時不時在廚房禁線外探頭探腦。
“五條老師?”枝枝探頭,“你怎麽了?是菜糊了嗎?”
枝枝不會怪你的,枝枝會把美味的牛排分給你吃。
“……沒有。”五條悟奇怪地翻轉手背,頭也不回地無情制止雪見未枝意圖入侵廚房的舉動。
他剛剛怎麽覺得手背被人捏了一下?
無下限咒術一刻不停地運轉,哪來的神秘力量能将最強的手當作貓爪捏肉球玩?
雪見未枝入侵計劃在禁線外不甘心地擱淺,她不能把五條悟怎麽樣,但她有代餐!她可以欺負悟喵!
一臉正直的少女一邊貼海報一邊時不時飄回房間,捏一下貓咪爪子,揉一揉貓貓的頭毛,撓撓下巴,點點鼻子,幼稚得不亦樂乎。
廚房的五條悟納悶地摸不着頭腦。落在他身上的力道輕到無下限咒術都懶得反應,不痛不癢,像一股繞着人玩鬧的風,讓人生不起氣。
“靈異事件?”五條悟認真思索,“房子鬧鬼?”
哪兒來的咒靈那麽有膽量,敢在最強咒術師面前裝神弄鬼?
五條悟不是沒有想過會不會是他先前灌輸過咒力的貓咪咒骸成了精。
可咒骸的形成沒有那麽容易,這是一門很複雜的手藝活,五條悟完全沒有涉獵過。
雖然對自己是天才這件事很有逼數,五條悟也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一次能成功的地步。
他想的沒錯,但很可惜,五條悟沒有悟出一個道理:
人定勝天。
如果一只貓,它擁有雪白的毛毛、藍色的眼睛,被取名叫做“悟喵”,還被五條悟本尊灌了一通咒力。
毫無疑問,它就是一只如假包換的五條貓貓。
和本尊共享感官,只是基操。
五條貓貓知道這件事,但五條悟本人和雪見未枝對此一無所知。
五條悟還在一邊神游一邊思考鬧鬼的事,他初步懷疑是雪見未枝學藝不精,誤把招鬼圖當作驅魔圖貼在門口才造成了這場靈異事件。
此時,被冤枉的雪見未枝已經悄摸摸踏過了禁線。
她不算是個叛逆的少女,但人總有反骨。五條悟過分地在門口立下“枝枝禁止入內——狗勾可以”的木牌,愛與正義的美少女戰士怎能平白被人侮辱清白?!
說幹她就幹。
感受到主人的決心,一刻不停沸騰的火焰咒力悄然蟄伏。它安靜地貼合在雪見未枝的皮膚上,将人體自身的熱度降低到與環境持平,收斂到無窮小的距離。
咒術師的視野有兩重,一是肉眼可見,二是咒力感知。
愈是強大的咒術師,愈能通過咒力感知敵人,如觀測平靜水面的一朵漣漪,纖毫畢現。
火焰是一種極具迷惑性的東西,它明亮、燦爛,泛着讓人心安的橘紅色,像秋天樹枝上一個個可愛的小橘子,汁水鮮嫩,芬香撲鼻。
小橘子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不要碰。
哪怕是肌膚被輕輕撩了那麽一瞬,醜陋的花就要在人皮上盛開,不講道理地讓你痛不欲生。
縱使疼痛消散,留下的傷痕歷歷在目。你大可用手将自己搓掉一層皮,傷疤依舊嘲弄地立在那裏。
火焰是狡猾的。萬事萬物都有溫度,它無聲無息地将自己與環境同頻,連足尖落地的聲音都與空氣一同吞噬。
這一令人驚心動魄的過程不需要任何精妙的操作,只追随本能。
五條悟的咒術是依靠六眼構造的精密結構,術式的繁瑣程度足以讓任何沒有那雙眼睛的人痛苦致死,如五條家的其他術式繼承者——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無下限咒術。
雪見未枝的咒術與五條悟截然相反,她是野性與本能的象征,不需要猶豫,不需要權衡,盡情想象描繪中的未來,一切都将如她所願。
左眼上的紗布在開始前就被取下,澄紅色的洞悉之瞳鎖住五條悟的身影。
波瀾不驚的藍色主旋律,很好,一次完美的潛伏。
雪見未枝屏息站在五條悟身後,緩緩伸手,目标——砧板上剛切好的新鮮胡蘿蔔片。
近了,近了,勝利就在眼前!
小姑娘的眼底泛起一絲驚喜的笑意,異色的瞳孔眨了眨,眼睛中突然出現一小片橙黃色。
橙黃色?是她成功偷到胡蘿蔔了嗎?
不,不是,是藍色果凍海洋中突然出現的橙黃色塊。
它代表高興、喜悅、幸災樂禍的情緒。
枝枝直覺,這裏是最後一種。
“啪!”五條悟毫不客氣地拍開從腰間伸出的賊手,哼笑地抱臂回頭。
“哪裏來的小偷,怎麽長得和我們枝枝一個模樣?”男人故作詫異地問,“老實交代,你把枝枝藏到哪裏去了?”
“枝枝就這裏呢。”雪見未枝叉腰不滿地說,眼睛不住地瞟向砧板上的胡蘿蔔。
“我們枝枝可是乖孩子,不會像做賊一樣偷襲老師。”五條悟單手把少女提起來,放在大理石紋的案臺上。
雪見未枝服了他的臂力,明明看着一副高瘦的模樣,拎人像拎貓一樣輕松,堪稱恐怖。
被捏住後衣領的少女仿佛被扼住命運的咽喉,她乖乖坐在案臺邊,雙手在大腿上放好,淩空的腳尖不安地擺了擺。
大理石紋的案板足夠高,五條悟單手撐在桌面上,兩人挨得很近,雪見未枝不用太費力地擡頭就能看到男人的喉結。
“枝枝是怎麽讓咒力消失的?”五條悟垂眸認真地問,“六眼有一個瞬間沒有捕捉到你的咒力痕跡。”
他是在雪見未枝快得手時,因情緒上漲的波動察覺到身後有人。
在此之前,五條悟從未無知無覺地讓人近身到不足半米的距離。
雪見未枝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沒有特別做什麽。”她為難地說,“我不想要五條老師發現我。亂步告訴我,推理和覺察都需要痕跡,所以我想抹掉可能出現的痕跡,讓火焰把一切都焚燒。”
她只需要想象造成的效果,術式的運行原理會自動達成她的預想。
不需要邏輯,不需要計算,她想,所以做得到。
五條悟注視那雙異色的瞳孔,清澈的眸色掩蓋不了妖冶的氣質,從眼睫和指尖都乖乖順順地呆在原地,不解又聽話地仰頭看着他。
這個孩子擁有恐怖的力量,與能完全掌控力量的潛力。
她在未來足以與他并肩,無數庸才将被遠遠甩在身後。
她理應桀骜不馴,向世界叫嚣絕對勝利的宣言。
她可以肆虐破壞,直到萬事萬物皆順她的心意。
但她此刻乖巧又溫順地坐在這裏,整個人被籠罩在男人高大的陰影下,纖細的脖頸仿佛一折即斷。五條悟擡手撫過雪見未枝的頸動脈,換來的也不過是個費解的眼神。
怎麽說呢……身為教師他應該為學生的無防備感到失望,但作為一個純掠奪性的肉食系生物,男人的掌控欲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被掌控的可不是捏住耳朵就跑不掉的小兔子,而是一頭擁有美麗火焰皮毛的兇獸啊。
五條悟捏在雪見未枝頸動脈上的手稍微施了一點力。
令人頭皮發麻的危險預感直沖天靈蓋。
門後的怪物警惕地直起了身體,粗壯的呼吸由遠及近,炙熱的溫度隔着封印也足以把人燒下一層皮。
雪見未枝沒有動,她只是把頭更擡起來一點,将五條悟印在那只澄紅色的妖冶異瞳中。
五條悟毫不懷疑,她會在自己再次施力的那一瞬間掙脫身上所有的封印,将恐怖如深海的咒力宣洩而出。
異能特務科費盡無數研究研制出的封印物,雪見未枝輕易便能掙脫。她帶着它們,不過是為了保護對她而言過于脆弱的普通人。
咒術師的瘋狂是從骨血中生長的筋脈,無一例外。
“五條老師?”少女輕輕地喚他。
雪見未枝有點擔憂地看着過久凝視她的五條悟。
枝枝只是想偷一塊胡蘿蔔吃,她又有什麽壞心眼呢?
近距離看才發現,五條老師的眼睫真的是純天然的白色,像被落雪青睐的蔚藍湖泊。
“沒事哦。”五條悟笑眯眯地松開手,從砧板上撚起一塊胡蘿蔔塞進小姑娘嘴裏,“馬上就可以吃飯了,枝枝先去擺筷子吧。”
“好唔。”雪見未枝咔嚓咔嚓地嚼胡蘿蔔,從案臺上跳下來,她矮身地鑽過五條悟的胳膊,一溜煙跑沒了影。
看來她多多少少還是憑直覺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妥,五條悟失笑。
優秀的人民教師一邊翻炒鐵鍋中的胡蘿蔔,一邊尋思着什麽時候要讓學生去做個有點危險性的任務。
“起碼讓我看一看,你到底有多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