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被迫害的第二十一天

“哐!”

酒瓶砸在牆壁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林僑梅身體抖了一下,把臉埋進膝蓋,強行吞下喉嚨裏的嗚咽聲。

“你們做事到底有沒有譜!”壓抑的男聲隔着電話,怒火中燒,“那個狗娘養的詛咒師很可能已經來博多了!咒術師呢?說好一定會來的咒術師呢?!”

他的聲音充滿憤怒,又帶着細小顫抖的恐懼。

“大少,不要生氣。”華九會的掌權人忍不住把手機拿遠了一點,耐着性子說,“我們怎麽知道上次送來的那個小丫頭家裏居然搭上了詛咒師的路子?他們一見到屍體就發了瘋——要我說大少你下手确實太狠,至少留個全屍……”

“閉嘴。”青年冷哼一聲,“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要不是因為你爹是市長,鬼才來巴結你。華九會掌權者心裏不屑,嘴上還是好生和他說:

“我們把特級咒靈的消息遞上去,肯定會有咒術師來博多查案。詛咒師都是窩裏橫,只敢欺負我們普通人,對咒術師慫得不行。”

“特別,這次來博多的大概率是五條悟一系的咒術師,有他們在詛咒師算個球……但是大少,你在咒術師面前可千萬收斂些,別讓人家看出你的小癖好。”

“我知道。”青年不耐煩地說,“裝乖一點,我熟練的很。這件事辦得好,下個月你們的生意我也參一筆……對了,你們查到那個死女人家裏是在哪請來的詛咒師沒?”

他心下憤憤,顯然是存了斬草除根的念頭。

也不難辦,只要把詛咒師的大本營上報給“窗”,有的是咒術師願意出手清理門戶。

“查到一點苗頭。”華九會掌權者回憶了一下,“似乎是叫……盤星教?”

“盤星教?怪名字,搞邪-教傳-銷那一套嗎?”青年嗤笑,随手将電話扔在沙發上。

他向後捋了把頭發,整個人顯得異常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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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長的兒子,在普通人眼裏可能是頂天的大人物,人人都上趕着巴結,要什麽有什麽。法律?不當回事的玩意兒。

但若是對着那群咒術師……青年磨了磨牙,他就得當個孫子。

要小心翼翼地把爆炸的脾氣藏好,點頭哈腰地奉承,把自己收拾得人模鬼樣抱着人家的大腿哭訴詛咒師的到來讓他有多麽惶恐、多麽需要人家救他。

還有他的小癖好……至少一個多星期不能碰女人,還得找個模特過來演戲,顯現他是個多麽溫柔體貼的戀人,絕不可能做出虐殺女性的可怕罪行。

一想到這個,青年郁悶得不行。

“今天最後一次開葷。”他舔了舔牙,下流的目光掃過林僑梅和她身邊女性的小腿。

林僑梅不敢發出聲音,蛇一樣陰毒黏濕的目光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頭發絲都在輕微顫抖。

拉上窗簾的室內只有電視盒閃爍微弱的藍光,林僑梅渾身冰冷,唯一能觸及到的溫度是她身邊的女性。

今晚是最後的狂歡,市長兒子一口氣要來了兩個獵物。

林僑梅是被人裝在行李箱中拖過來的,周圍太黑,她只能隐約看到身邊人的模樣。

是一位年齡比她大的職業女性,短發,嘴唇很薄,既沒有驚慌失措地叫喊,也沒有急急與林僑梅依偎取暖,顯出一種格外疏離的氣質。

林僑梅直覺,對方應該不太喜歡她。

和一個不喜歡的自己的小姐姐一起被人渣虐殺,人生的最後一天真是糟透了。

青年挑豬肉一樣的眼神在兩只獵物中游離,最終,他的目光掠過林僑梅,落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女性身上。

這個女人冷漠的氣息激怒了他。

“婊-子,這個時候了還裝模做樣。”他抽出皮帶,啪地淩空一抽。

“唔!”林僑梅嗓子裏擠出一聲痛呼。

冷汗密密麻麻從她的背後冒出,一陣火辣辣的疼。

在皮帶抽下的那一瞬間,林僑梅擋在了女人面前。

“喲,這裏有一個不怕死的。”青年不怒反笑地說,“好啊,你替她擋是吧?我讓你擋個夠!”

他揚起皮帶,林僑梅虛弱地擡起頭,對上那雙冷漠中露出點驚異的眼睛。

“姐姐。”她小聲說,“你穿的很好,家境應該很幸福吧?我只有一個哥哥,很多年沒見……你的家人會很難過的,所以我……”

死亡和疼痛的恐懼下,林僑梅語焉不詳,瘦弱的身軀死死擋在女人面前。

她家裏很窮,只有一個多年未見的哥哥,即使悄無聲息地死去也不會有人難過。

所以林僑梅選擇讓女人活下去,即使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喜歡自己。

“……我不會感謝你的。”女人突然說,“我也沒有家人。”

“我很讨厭,你們這些普通人。”

姫井裕子突然擡手,抓住襲來的皮帶。

她輕而易舉掙脫了捆住手腳的繩索,短發下銳利的眉毛高高挑起,看市長兒子的眼神讓他非常熟悉。

高高在上的、瞧不起人的眼神。

“詛咒師——”他扯開破音的嗓子,出現在半空中、他看不見卻明顯感受到的靈體捏住青年的喉嚨,他在電光火石間靈光一現:

“你是盤星教的詛咒師!那個死女人給了你多少錢來殺我?我給你三倍,不,五倍!”

一瞬之間,獵人與獵物交換身份。

青年叫的比殺豬還難聽。他的胸膛大幅度起伏,仿佛破舊的風箱,整個人像一只被熱水淋了滿頭的落湯雞,四肢在空中瘋狂地抽動,斯文全無。

姫井裕子只是讓自己操控的靈體捏住了他的喉嚨,甚至還沒用力,青年的慘叫聲遠超林僑梅先前的痛呼聲十倍有餘。

“廢物。”姫井裕子冷漠地說,“你們普通人都是這樣的。在自己無法理解的事物面前卑躬屈膝,轉眼又在弱小者面前耀武揚威——真叫人惡心。”

莫名被罵進去的普通人林僑梅:?

她後背被抽的那一下痛得厲害,林僑梅的第一反應卻不是自己被欺騙了,這個大姐姐根本不需要她救,她甚至不打算救她。

而是急忙說:“快點逃!他們請來了很厲害的、呃,咒術師!”

林僑梅記得市長兒子之前打的那通電話:他們叫來了很厲害的咒術師!咒術師和詛咒師是死敵!

雖然聽起來詛咒師才是害人的那一方,但林僑梅仍然選擇提醒對她、對市長兒子一視同仁般冷漠的姫井裕子。

她天生是個善良的人。

姫井裕子沉默了一瞬。

她不喜歡林僑梅,沒有什麽原因,姫井裕子平等地憎惡一切普通人。

所以她才會被那位教祖說動,選擇加入盤星教。

即便如此,她也不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我等下帶你出去。”姫井裕子冷聲說,“不許多嘴不許問,我殺了他就走。”

“你不能!”市長兒子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我很有錢的!我可以給你很多錢!”

姫井·一個并不能被金錢打動的女人·裕子無視他的反抗,揮手對自己的靈體示意。

她是一位二級詛咒師,術式是操控一只與人等高的花豹靈體,擅長進攻和閃避,與一級咒靈對上都不會落下風。

“你早就該死了。”姫井裕子說,“虐殺了那麽多少女,光是死者臨終前的詛咒都足夠你死上千百次,能活到今天才是……”奇跡。

她突然沒能說下去。

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姫井裕子的心髒,恐懼和驚異在她腦海中爆炸。

是啊,他用殘忍無比的手法殺了那麽多人,只要有一個死者臨死前爆發出強大的詛咒,青年必死無疑。

他為什麽能活這麽久?

是有咒術師一直在幫他嗎?怎麽會,如果是那樣,姫井裕子今天不可能輕易得手。

沒有人幫他、數量龐大的死者、一次次加深的詛咒……

為什麽罪人茍活?

因為他的報應還沒到時候。

黑線般密密麻麻的因果纏繞在青年身上,無數雙刻有青紫痕跡的手臂從黑暗中伸出,争先恐後地抓向被花豹靈體拎在半空中的青年。

“咒胎……特級咒胎。”姫井裕子牙齒打顫,渾身如墜冰窖。

被虐殺的少女的意志孕育咒胎,在無數個日月倒懸在天花板上,空洞地注視青年與即将被青年虐殺的受害者。

【不要怕,死了就好了,死了和我們在一起。】

咒胎對被害者的哭求無動于衷,它充滿惡意地看着和自己遭遇同樣痛苦的少女,貪婪吸取她的詛咒,慢慢脹大成長。

咒靈是一種對人類絕無善意的存在。

它不會因為受害者是曾經的自己而有所憐憫,它只盼望與自己同樣的人越來越多。

它不急着殺青年,多麽弱小的人類啊,卻可以為它源源不斷帶來養分。

姫井裕子曾聽那位教祖大人說過,特級咒靈非常狡猾,它們往往帶有一部分如人的智慧,懂得潛伏與謀劃。

博多是個咒術師繁多的城市,如果不是因為市長兒子做賊心虛刻意将自己“游戲”的房間排除在“窗”的探查範圍內,咒胎不可能安靜地孕育。

它知道自己要變得再強一些,強到足以在咒術師手下逃生。

今天原本也該是它再次吸取詛咒、繼續壯大的一天。兩個獵物,雙倍快樂。

它沒有料到,其中一個獵物竟然是詛咒師,姫井裕子還要殺了它的伥虎!

孵化被迫結束,咒胎怨毒地從胚胎中掙出。

“這這這……這是個什麽玩意?”花豹将青年甩下,他屁滾尿流地爬到姫井裕子身後。

市長兒子又不是沒長眼睛,比起要他命的人,肯定是要他命的鬼更可怕啊!

林僑梅趁機弄斷手上的繩索,強忍着顫抖站起身。

好可怕……她不敢看咒靈,光是咒靈身上濃濃的惡意都讓她不能呼吸。

“姐姐……”林僑梅懷抱微弱希望地問,“你可以對付它嗎?”

市長兒子在一旁拼命點頭,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姫井裕子。

花豹靈體擋在姫井裕子身前,她不敢回頭,只能硬撐着和咒靈對視,從牙縫中磨出幾個字:

“我是二級,它是特級,你覺得呢?”

打個屁啊!給人家當花肥都不夠格!

無論是哪個派系的咒術師遇見這樣的情況,解決方法都只有一個:逃!

逃,逃到咒靈的領域範圍外,逃到有其他強大咒術師坐鎮的地方,逃到咒靈對自己失去興趣為止。

逃!

林中打獵的獵人中流傳着一個笑話:怎樣跑過一只老虎?只需要跑過你的同伴!

“這裏有三個人,兩個都是沒用的普通人,連給它切瓜都不夠。”姫井裕子努力地計算自己微乎其微地生存率:

“先把它最痛恨的男人扔過去,再讓那個女孩子去死。只要能破窗跳出這間房,說不定能遇見趕來的咒術師!”

她也聽到了青年和華九會那通電話,現在的博多有能對抗特級咒靈的咒術師!

二級、特級,等級的差距像一條鴻溝。

姫井裕子在特級咒靈面前,就像普通人在她面前一樣狼狽。

“我居然要淪落到和普通人一樣的境遇了嗎?”姫井裕子自嘲地喃喃。

她的眼前閃過一張張死去的面孔。

為救普通人而犧牲的同伴,為沒有救下同伴而哭泣的自己,和一座座墓碑前黃色白色的花束。

“我平等地憎惡一切普通人,因他們沒有能力拯救自己,只會害救他們的人一起死去。”姫井裕子低聲說,“我同樣平等地憎惡自己,因我不僅救不到人,自己也要被自己害死。”

面對特級咒靈,三個人哪怕犧牲兩個,她也不一定活得下去。

要用最卑劣的做法換取自己渺茫的生機嗎?

“為什麽……”姫井裕子捂住臉,“為什麽我那麽弱啊!”

救不了別人,也救不了自己。

神啊,倘使你聽懂我的祈求。

我不要這一線生機,也不關心身後兩個人的命運。

我只是想看一次,不由分說、絕無僅有、将一切猶豫與淚水撕毀的強大。

“找到了。”輕靈平靜的聲音在姫井裕子耳邊響起。

破曉之光劃破天際,岩漿滾滾如雨點下墜。暴虐的氣息将天邊的烏雲掃蕩一空,城市上空火燒雲傾盆如蓋!

狹窄黑暗的室內,一縷幽火照亮姫井裕子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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