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被迫害的第四十二天
淩晨五點半, 泛着暖香味的黑暗籠罩房間,大床上鼓起的被子包安靜地随着呼吸起伏,突然被人一下掀開。
雪見未枝跳下床, 赤腳踩在毛絨絨的地毯上。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早起的蟲子被鳥吃……”枝枝哼着不成調的曲子,半跪在地上拉開行李箱。
偌大的行李箱,衣服和生活用品沒裝多少, 雜七雜八的怪東西堆得滿滿當當。
“給大家的禮物都帶齊了。”雪見未枝一個個數過去, “治君的木乃伊詛咒人偶、《完全自鯊手冊》簽名版;亂步的《眼鏡保養一百個小技巧》、傻瓜型GPS導航儀;與謝野醫生的仿真人體标本、德州電鋸鯊人狂同款電鋸周邊;社長的飄柔洗發水、雲吸貓相冊集……”
她非常認真地按照偵探社員喜好的不同準備了他們絕對會感興趣的伴手禮。
枝枝本來想給賢治帶回去一頭剛出生的小牛崽,無奈列車公司親自打電話表示不允許個人攜帶農副産品上車,說話間痛哭流涕哀嚎遍野生怕雪見未枝不講道理,令人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啧, 赤-裸-裸地歧視未成年,與謝野醫生就可以拎着裝滿管制刀具的LV旅行袋過安檢, 枝枝帶頭牛上車怎麽啦?
雖然不能排除列車公司是怕自己阻攔美女姐姐的時候被女醫生一刀子戳死才安檢放行的可能性……
有點骨氣啊朋友!你們可是見識過橫濱大風大浪的列車公司!港口Mafia的梶井基次郎每天上班通勤的時候還要帶炸-彈進列車呢, 怎麽不看你們阻攔一下?
不攔管制刀具不攔檸檬炸-彈, 偏偏和一頭小牛崽過不去, 雪見未枝合理懷疑今年是列車公司本命年, 他們都穿了紅內褲。
“詛咒人偶和電鋸能帶上車真的太好了。”枝枝滿意地看了看手上能治小兒夜啼的巨恐怖木乃伊人偶和通電之後嗡嗡嗡狂響的電鋸,“治君和與謝野醫生一定會很喜歡的。”
希望她的伴手禮不會給安檢員造成心理陰影, 阿門。
“齊活。”雪見未枝合攏行李箱。她飛快地穿衣洗漱,十分鐘後拉着行李箱的小姑娘一把撈走床上的悟喵,将側卧的房門鎖在身後。
隔壁的主卧靜悄悄的,“內有魔王,惡靈退散”的門牌挂在門把手上。雪見未枝輕輕地擰開房門, 将主卧門拉開一條狹小的縫隙。
屋內一片安靜, 長手長腳的男人整個包裹在被子裏, 只露出一頭淩亂的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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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的房間非常簡單,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品,灰白風的裝修風格異常冷淡,比起“家”這般溫馨的字眼更像是臨時落腳的暫居地。
他顯然習慣這樣的風格,沒有半絲不适應。
但雪見未枝是知道的,如果是午睡或者臨時的小憩,五條悟偏愛客廳的沙發甚于主卧的床。
客廳的沙發上堆滿雪見未枝從夾娃娃機裏得來的勝利品,從卷心菜投手到玉米加農炮,花花綠綠或軟或硬的娃娃堆成山,客廳的地毯上到處都是滾落的玩偶。
五條悟一點都沒有自己在和娃娃搶地盤的自覺,一米九的男人向後仰倒在沙發上,把位置占得滿滿當當。他不客氣地撈過兩個布偶充當枕頭,嫌棄地用腳将不喜歡的樣式踢到地上,活脫脫一只用窩磨爪子的不聽話大貓。
雪見未枝一言難盡地看着沙發上的大號睡美人,默默摟緊她的悟喵。
乖寶,媽媽再也不嫌棄你搶枕頭了。比起本體,小貓咪多麽乖巧懂事。
“五條老師,我走啦。”少女用氣音打了聲招呼,蹑手蹑腳地合上門。
房間內重回寂靜,五條悟閉着眼聽行李箱滾輪在地上滑動的聲音,随着門鎖清脆一聲合攏,公寓的另一個主人徹底離開家。
天還很早,顆顆粒粒的星子綴在黑色的幕布中。冬日冰冷的空氣讓被子變得異常磨人,即使是睡眠時間一向很短的五條悟也難得賴了床。
男人向後捋了一把淩亂的頭發,眯着眼低氣壓地靠在床頭發呆。
寒假第一天,逆徒迫不及待地丢下恩師跑回她的快樂老家,雪見未枝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呆在橫濱享受年輕人應有的青春。
而被她抛棄的五條悟……從寒假第一天開始,要一直加班到新年。
孤寡,孤寡。
社畜不配有寒假,讓我們為伊地知先生默哀三秒。
雪見未枝才不管那麽多呢,她趕上早晨第一班列車,期待滿滿地回家。
“我走了三個月,不知道偵探社的大家還好嗎?”枝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揪着懷裏悟喵的頭毛,憂心忡忡地問:
“治君有沒有又因為用身軀堵住下水道口被居民投訴?與謝野醫生沒有再把手術刀忘在病人的肚子裏吧?希望亂步沒有從案發現場迷路到火葬場,社長袖子裏的小魚幹能成功喂出去一條……織田作的新書開頭寫完了嗎?我不想一回偵探社就看到他的責編吊死在偵探社門口。”
悟喵:老子不知道,別揪小貓咪的頭發!貓貓要禿了!
怎麽回事?說着喜歡白毛的是你,辣手摧毛的還是你!
女人,過于複雜。
悟喵聽着雪見未枝叨叨絮絮地念叨武裝偵探社的事,知道的人曉得是高專生放寒假回家心系家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武裝偵探社是什麽群魔亂舞深夜墳頭蹦迪的恐/怖/分/子俱樂部。
雖然偵探社社員在某些人眼裏确實是恐/怖/分/子沒錯。
橫濱上下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車窗外的景色模糊成鮮豔的色塊,越過波光粼粼的大海,列車慢慢駛入這座獨特的港口城市。
橫濱有其特殊的人員組成和文化修養,無論你喜愛與否這座城市,橫濱歡迎一切無家可歸的人。
趕清晨這趟車的乘客不算多,雪見未枝單手拎着行李箱走出出站口,她一邊張望着攔車一邊期待偵探社大家看到枝枝回來吓一跳的樣子。
哼哼,不枉費她誰都沒有通知悄悄回家的用心良苦。王的行蹤豈是常人可以窺視的存在!風一樣的女子說來就來,枝枝要用突然襲擊把名偵探吓得跳到桌子上滋哇大叫。
不,反應最激烈的應該是國木田獨步。這位工作專一又用心的老實人一旦沉迷工作便無法自拔,枝枝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将被冬日冷風吹得冰涼的手伸進國木田獨步的脖子裏——
“我一定會把慘叫聲錄下來的。”小惡魔晃了晃手機,“新年特別娛樂節目:《國木田の噩夢》。”
近朱者赤,她可是和太宰治狼狽為奸多年的中二病病友,情比金堅。
禍害老實人是武偵一年N度的保留節目,可憐的國木田君,在找到下一個替死鬼前你一定要撐住啊!
“阿嚏!”國木田獨步狠狠打了個噴嚏,吹飛面前的文件紙張。
“怎麽了國木田先生,冬天要多注意保暖,小心感冒。”谷崎潤一郎從電腦面前擡起頭,關切地問。
“不要緊,我等下還要出一個外勤,有客人希望我們能夠上門面談。”國木田獨步眼神犀利地擡頭,“太宰人呢?他難道不是該乖乖等在這裏和我一起出門工作嗎?”
國木田先生你想多了,再怎麽說太宰先生和“乖巧”兩個字也沒有緣分……谷崎潤一郎讪讪地說:“太宰先生的話,從半個小時前就不見人影了。”
“什麽?!”國木田獨步額冒青筋,“他不是說上廁所嗎?人呢,死在洗手間了?”
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那是太宰治啊,在他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織田作之助對國木田獨步求助的眼神愛莫能助,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集在氣鼓鼓吃棉花糖的江戶川亂步身上。
“看名偵探做什麽?”亂步不知道為什麽一大早就有點不高興,他哼哼唧唧了半天,“放棄吧國木田,太宰不可能趕得上工作。”
“那個繃帶浪費裝置!”國木田獨步火山爆發,“我今天一定要讓他好看!”
江戶川亂步事不關己地往嘴裏扔棉花糖,綠眼睛的名偵探不甘心地磨牙:
要不是名偵探不會打車!他也可以翹班去接人!哪輪得到太宰治越俎代庖搶走他身為兄長的義務!
一輛空的計程車從道路盡頭駛來,雪見未枝拎着行李箱站在路口,踮起腳想去攔車。
清爽細鹽的海風吹亂少女烏黑的長發,擾得她困擾地将碎發挽到耳後,被發尾掃地刺癢的眼睛閉攏,短暫地失去視野。
一瞬間,海風的濕味、青草的淡清、空氣的淺濁鑽進鼻腔,她聽見計程車逐漸減速駛來的聲音,卻嗅到熟悉的冷香味。
非常特別的味道,像鼠尾草與鳶尾花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後存留的尾調,很淡很輕,讓人無故想到絕望與死亡,卻溫柔地不像話。
想溺斃在絕望溫柔的水域中,又渴求着奇跡的再一次眷顧。
“打車……咦?”雪見未枝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誰也沒有通知偷偷跑回橫濱想給大家一個大大surprise的少女愣在原地。
越過車水馬龍的街道,沙色的風衣揚起微卷的弧度,俊美的青年雙手插兜站在路口。
人來人往,行人的身影模糊成灰白色的霧影,他站在原地,像飄渺的流雲中永恒的蔚藍天空。
那雙冷淡的鳶色眼眸瞥到雪見未枝的身影,泛起一點了然的笑意。
“哎呀。”太宰治笑眯眯地說,“看我捉到了誰家偷偷跑回來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