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被迫害的第九十九天

出差一趟, 平白多了個弟弟。

雪見未枝算了算輩分,覺得自己沒有吃虧。

她從善如流地接受了這份不存在的記憶。

“好的弟弟,姐姐在這兒呢。”枝枝一把火燒了堆積的咒靈山, 邀請道, “獵殺時間到!My brother, 要賭上京都校的名譽和我比一場嗎?”

枝枝老讨厭樂岩寺校長了, 任何能給他添堵的機會都不會錯過, 她就是要在京都的街頭展示他們東京校的風采!

京都校的名譽和brother的友誼相比不值一提!東堂葵坦然無視了枝枝險惡的用心,應下這場注定一敗塗地的賭約。

好兄弟,夠義氣!

“不是我不努力。”百鬼夜行結束後, 東堂葵、小葵、枝枝的小姐妹葵葵子坦坦蕩蕩地面對氣得胡子直翹的校長,他理直氣壯地問:“但是校長,你自己都打不贏My brother,為什麽要苛責學生?”

樂岩寺校長:我要是打得贏還有你什麽事!氣煞老夫!

京都的百鬼夜行解決得比預料中快很多, 雪見未枝不愧是風一樣的少女,行動力max, 她搞定京都之後甚至還抽空去了一趟新宿看望自己的倒黴摯交折原臨也。

“甘樂醬?Are you OK?”雪見未枝擔憂地問, “你臉上畫的是最新時髦的熊貓眼妝嗎?好洋氣!非常适合你!”

折原臨也:“這是小靜兩拳打出來的青眼圈。”

“是嗎?”枝枝面不改色, “沒想到平和島君還是一位修行友情破顏拳的高手!失敬,失敬。”

折原臨也不想理她, 他捏着冰袋給自己眼睛消腫:“我幫了你一個大忙,一點表示都沒有嗎?”

“有的。”雪見未枝非常上道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寫卡片,“憑此卡可以免費享受三次與謝野醫生的貼心服務, 我覺得天天挨打、不被揍不舒服斯基你非常需要它。”

好慘一朋友, 枝枝每次見他有八成概率都在挨打, 實乃挑釁學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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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原臨也沉默地盯着這張卡片, 默默收進口袋。

他有預感, 自己總有一天會十分、十分需要它。

能不能擺脫坐輪椅的命運就看這一波了。

“你不回東京?”折原臨也嘶嘶抽氣,眼睛腫的像核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他洗心革面改過自新時哭腫了眼睛才顯得如此凄慘。

疼啊,疼啊——

“甘樂醬,你知道這次百鬼夜行死了多少人嗎?”雪見未枝雙手托腮坐在折原臨也公寓的沙發上,眼神平靜:

“籠罩三座城市幾乎波及所有商圈和居民區的大型襲擊。我們幾乎調動了所有咒術師、包括剛剛入學咒術高專的新生,事先提醒了市民疏散,也有相當多警方和軍隊的人提供支援。”

“即便如此,依舊死傷慘重。”

“你救的人已經夠多了。”折原臨也一邊給自己纏繃帶一邊說,“沒有你,死的人還要更多。不過話說回來,夏油傑的目的就是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普通人的命在他眼裏根本無需在意。”

“這可不是他說無所謂就真的無所謂的事情。”黑發少女抱膝坐在沙發上,頭靠在自己的膝蓋上,“那麽多枉死的人,怎麽能不給他們一個交代?”

“五條老師是知道的。”她輕輕地說,“無論夏油傑曾經是怎樣的人,無論他的大義是對是錯,萬萬個死去的冤魂需要一個交代。”

“在他策劃百鬼夜行的時候,就注定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五條老師會想送摯友最後一程的。”雪見未枝從口袋掏出一卷繃帶慢慢給自己換上,一圈圈纏繞收緊,“那份只存在于剎那間的脆弱和失神,他大概不想讓別人看。”

枝枝一直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沒有人比她更懂得獨自品味孤獨和憤怒的滋味。

有些東西注定不會和人分享的:強者的脆弱、玩笑者的孤寂,人要明白走到最後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注定命運。

能和太宰治成為朋友的人,怎麽會不理解這份與生俱來的孤獨?

你要一個人來到世上,再一個人安靜離開。

區別在于,太宰治悲觀這份命中注定的孤獨,而雪見未枝享受它。

“得到的東西終有失去的那天。”雪見未枝仰躺在柔軟的沙發上,夕陽昏昏藏在厚雲深處,只露出狹窄的一線光,“擔憂失去只會消磨擁有的光陰,既然注定要失去,不妨對它大膽些。”

“快樂的活、痛苦的活,都是活着。我為什麽要選擇第二條路?”

雪見未枝在折原臨也這裏消磨了一段時間,她的手機幾次亮起,乙骨憂太、禪院真希、狗卷棘和熊貓都發來了信息,拼拼湊湊拼出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唯有【Good-looking-guy五條老師】的信息欄仍停在前天的留言,一長串點心名全是拜托枝枝帶回的京都特産清單。

雪見未枝對着清單一個個買齊,獨自乘坐新幹線返回東京。

東京的咒靈仍零零散散躲藏在陰暗的小巷,穿着淺藍色連衣裙和白色涼鞋的少女一手拎着購物袋一手低頭在手機上敲敲打打,漫不經心地路過黝黑的巷子口。

蔥白的指節每敲擊一次屏幕,角落裏一只咒靈無聲尖叫扭曲着被祓除,化為灰煙消散在空氣中。

走到家門口,女孩子從口袋裏拿出鑰匙。

門從裏面被打開,白與藍的色彩交織出現在她面前。

枝枝仰起頭看向頭發亂糟糟的五條悟,男人穿着居家的白棉衫,掩住嘴邊的呵欠。

“我回來了,是老師要的伴手禮。”雪見未枝舉起手中的購物袋。

她沒有解釋自己晚回的原因,或許別人會猜測是不是購物清單牽住了枝枝的腳步,但五條悟對此心知肚明。

他什麽都沒必要說。

東京的戰況、夏油傑的結局、五條悟經歷了什麽、他現在是否難過是否痛苦——這些,通通都沒必要說。

雪見未枝全都明白。

她更明白五條悟需要什麽。

心照不宣的晚歸和不可說的翻篇是女孩子獨有的溫柔,五條悟相信自己如果向雪見未枝傾訴,她同樣願意給予巨大的安慰。

那份安慰絕不是蒼白無力、浮于表面的虛僞言語,它是地獄血池中被人緊緊握住的蜘蛛絲,力量那一頭是新生的救贖。

但若是握緊它、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握緊它,獲得救贖的同時或許會聽到失望的嘆息。

【我認為你并不需要安慰。】

【奮力走出來吧,被我注視的你絕不是沉湎于過于之人。】

真是傲慢,五條悟想。

你這麽相信我嗎?

相信我是與你一樣永遠向前看的人,相信我像你一般永遠不會被悲傷打倒,相信我如你這般自由透徹的活在世上,看透孤獨的本質,追逐快樂的真理。

五條悟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為她着迷。

可愛親近的待人方式與冷靜漠然的性格本質、努力拯救所有人的純善與絕不因過錯自我道德綁架的灑脫、珍惜珍貴的友誼與看透永恒孤獨的自由透徹……雪見未枝是矛盾的集合體。

割裂般的反差,毫無違和的結合體。

怎麽會有人不為她神魂颠倒?

要小心,要小心,她是苛刻的挑剔者。

你不能弱小,被劃分為需拯救者的人不能被記住姓名;你不能軟弱,得到安慰的同時她将把你剔除認可的範圍圈;你不能作惡,強大的力量只因保護存在,她是為拯救而來的使者。

一層層篩選将人不斷劃分,每個人都有其适當的位置。枝枝把你擺在哪裏,她就會用怎樣的态度對待你。

五條悟在篩選圈的最中心。雪見未枝暫時無法将他劃分到以往的任何一片區域裏,她躊躇地看着高大的白發男人,心中的天枰不斷搖擺。

該把你放到哪裏呢?女孩子問。

雪見未枝舉起手中的點心袋子和打着呵欠的青年對視,她在心裏慢慢盤算:

如果五條悟需要一份安慰,她會把他劃分到摯友的區域中,如果五條悟如往常一樣接過點心和她嬉笑打鬧,就放在師長的區域裏待定。

不要站在沒有寫好标識的區域中,小姑娘苦惱地看着自己的領地:每一塊每一塊都分得恰恰好,偏偏有人占住了從來沒有人來到過、連她自己都不知名的一塊地方,還讓她沒有辦法輕易把人挪位。

可惡,實在是可惡。

五條悟接過了點心袋子,沒等枝枝心中的天枰松一口氣搖擺傾斜,他随手把點心放在玄關櫃子上,長臂一伸攬住女孩子的肩膀。

“有點困。”青年低下頭咕哝着揉眼睛,鴿絨般柔軟的白色眼睫合起又分開,迷蒙的水霧籠罩在純淨的藍寶石上,如同山林水澤間一汪夢幻湖泊。

雪見未枝短暫地失神了一秒。

好吧,她心想,東堂葵問她性癖的時候枝枝回答的還是不夠全面。

高個頭,力量感,藍眼睛,白睫毛。

她對這些确實沒什麽抵抗力。

“你把我吵醒了。”五條悟不講道理地說,“要賠我一場好覺。”

女孩子手裏拿着的墜有十字架和水晶球的小鑰匙串無辜落淚:不是它沒用,是五條悟沒給它發揮的空間,它委屈但它不敢說話。

雪見未枝是不會被人碰瓷的,她自己就是一等一的碰瓷高手。

所以,面對五條悟的蠻不講理、無理取鬧、無中生有,她——她!

“好叭。”小姑娘第一次心虛地移開視線,不敢再看那雙明明見過那麽多次卻在明了性癖之後陡然變味的藍眼睛。

枝枝難得弱氣地問:“你想怎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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