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灼熱

殷問說過,想補償陶予溪很多個約會,于是該陪她的時間他一點都不落。

但他并不是不忙,經常半夜還在書房裏和電腦、資料作伴。

雪山集團從旅游小鎮抽調資金的事,陶予溪是後來才知道的。

在殷問的書房裏,她看到了打印出來的財務報告,從殷問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

“雪山這次的行為既不符合商業邏輯,也無道理。”殷問說。

他清楚雪山集團的財務狀況,在同規模企業中算是健康得令人眼紅,完全沒有必要搶奪已經撥給子公司的資金。

“所以是有人故意的?”陶予溪問。

殷問知道她在想什麽,回答她:“不是殷虹。她沒有這個權限,這一點我和江成也确認過。”

陶予溪有些驚訝,原來江助理還和殷問私下保持聯絡。看來這個助理一點也不容易,前上司雖然卸任了,對他的威壓還在。

“能通過這個決定的,只有爺爺。”

“那他是為什麽……”

“因為爺爺沒有把我的話當真。”殷問說,“他以為我是一時怄氣才卸任的,大概是想逼我一把,讓我回去跟他認錯。”

殷問語調鎮靜,陶予溪卻擰着眉頭,把唇咬得有些泛白。

天底下的家長,怎麽都這麽唯我獨尊。

“所以破局的方法有兩個,要麽我和爺爺解開誤會,讓他不要再意氣用事;要麽崖柏産業能引入新的資本。”

“可是你之前說過,崖柏一旦和雪山割裂開,所有的關系人脈只會站在雪山那一邊。”陶予溪擔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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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這幾天我也接觸了一些資本,難度很大。旅游小鎮有很多基礎設施需要建設,所以需要的資金數目不小。包括和政府合作出資的小型機場在內,如果崖柏那部分的資金沒有及時到位,機場就無法竣工,會直接影響後續的小鎮開發和政府合作,而且,前期的投入也會白白流失。”

形勢艱難,殷問卻連眉頭都沒有皺。

“陶陶,我只是不想隐瞞你,但也不想你有壓力。”

破局的方法或許還有第三種,但殷問沒有表露,還不是時候。

陶予溪略思片刻,湊近他:“你今天要處理的工作是不是還有很多?”

殷問瞥一眼文件堆積成山的書桌:“不,它們不想被處理。”

陶予溪也聽出他不急于一時。

“既然這樣,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她的眸子裏藏着些許光亮,“給我一個當司機的機會。”

陶予溪今天開來了她的白色小汽車,不像殷問平時的用車那樣寬敞,但對于做司機這件事她卻熱情十足。

她打算幫殷問上車的時候,殷問按住了她的手:“我自己來。”

“可是……”

還沒等她“可是”完,殷問已經咬着牙站起,傾身坐進了車內。

雖然只是極短的時間,但他确實站了起來。

陶予溪愣在一旁。

“怎麽,不是要做我司機?”殷問看她的反應,嘴角帶笑。

“你……”陶予溪抓住他的手,有些激動。

“下一次,我會做得更好。”

“嗯!”她捏了捏他的手以示認可,又将輪椅折疊後放到後備箱,然後上了駕駛位。

她的車速真的是殷問見過最慢的了,不過殷問也頗為享受這一趟出門。

下一次,他不太想坐在後排,而是想坐到副駕駛位去。

“你要帶我去哪裏?”

“我的工作室。”她問,“想去嗎?”

“想。”

他知道陶予溪的工作室和她的公寓在同一個小區,那是她工作和生活的領域,他早就想闖進去了。

停了車後,他們從地下車庫上樓。剛出電梯,陶予溪就接到了一通電話。

“抱歉,等我一分鐘。”

工作室的兩名實習生從洗手間回到門口時,看到的就是一男一女的養眼組合。

男人五官英俊,西裝革履。陶予溪在窗口接電話,他則垂着眸,一副十足耐心的模樣。

兩名實習生都是小姑娘,一邊臉紅一邊竊竊私語起來:“誰啊?好帥。”

“溪溪姐請的人體模特?”

殷問臉沉了沉。

“不對啊,我們工作室從來不請人體模特的。”

“不過真的好帥,比姚總還給力诶……”

他恢複了臉色,嘴角微翹。

陶予溪挂了電話,伸手來扶殷問的輪椅:“我們進去吧。”

一進工作室,實習生小姑娘紛紛站得筆挺,眼神不安分地在兩人身上來回:“溪溪姐!”

“溪溪姐,這位是……”

還沒等陶予溪回答,小雪就風風火火地蹿了出來:“殷總!我是小雪,還記得嗎?”

殷問微微颔首。

小雪轉身拍拍兩位小姑娘的肩膀:“別惦記了,殷總已經是我們溪溪姐的人了。”

陶予溪的臉唰地紅了。

她下意識地、帶着心虛地、垂下頭,推着殷問進了玻璃牆另一邊的畫室。

門一關,聲響都透着狼狽。

殷問垂下眸子,嘴角卻笑意不減。

畫室內,高高低低地錯落挂着許多完成的國畫作品,粗略一看也有十幾幅。

陶予溪清清嗓子,讓自己恢複淡定:“很多年以前,我在起草《蟲語》的時候就想過,這個系列是要有6幅的。”

她帶殷問來到畫室中央的長桌旁。桌上有三幅已經裝裱完成的國畫,無論從意境還是氣韻來看,都比四周牆上懸挂的練習作要高超許多。

筆墨猶如氣象生長,勢成則态生。

“現在,我把欠下的3幅補全了。”她說。

殷問細細去看那3幅《蟲語》的續章,不由得聯想到過去挂在卧室裏的那3幅得獎之作。

皆是以渺小窺宏偉、磅礴與淋漓之作。

仿若有啾啾蟲聲,如續如斷。天地蒼茫,人心也只是一葉扁舟。而微末之蟲随着涓涓而下的墨流,在浮沉之中暢游宇宙一端,亦能鼓噪出浩大聲勢。

“過幾天我就要帶着它們去B市做畫展最後的準備了,所以想讓你第一個看到。”陶予溪說。

殷問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些關于代筆的網絡流言。

新作的推出,毫無疑問就是破解流言最好的方法。她在用行動把自己一步步送向更高的舞臺,心向蒼穹,便無需理會污淖渠溝。

“之前你問過我重新開始畫國畫的原因是不是因為周潛,我說不是。現在我想告訴你真正的原因。”

他擡眸看去。

女孩站在靠窗的位置,夕陽牽出一線豔麗的紅雲,在她身後躍躍欲燃。

“過去我因為恐懼而強大,現在我想因為愛而強大。”

殷問愣住了。

明明一下子就懂了她的話,又一點一點反複地輸入,視若珍寶。

她的每一個字音都帶着強有力的色彩,像是随時要把即将到來的夜色吞沒。

比之他過去二十多年所身處的寂靜清冷,确實是過于灼熱了。

他不得不扭轉視線,才壓下眼眶中即将溢出的熱意。

“嗯。”又低又啞的一聲回應。

雖然不夠隆重,卻是他當下能給予的所有反應。

“叩叩——”

陶予溪看向門外:“進來吧。”

小雪推開門,端來一杯水:“殷總請喝水!”

離開前她還不忘“嘿嘿”地朝陶予溪擠眉弄眼。

殷問端起水,輕輕抿了一口。視線落在桌角令他有些在意的地方。

他挪了挪輪椅,看清了——

是一本有年代感的藍白色作業本,封面沒有署名。

陶予溪在一旁,将掉落的一張畫拾起,重新夾住,沒有注意到殷問拿起了作業本。

有紙頁被翻開的聲音。

“怎麽會在你這裏?”

殷問的手指,很輕很慢地摩挲了一下紙面上的文字。

“晴。草莓,放了叉子。她的吃貨同桌先吃了,還好後來她也吃了。”

“多雲。山楂凍。她終于吃了,也笑了,原來她不讨厭酸的。”

……

陶予溪回頭,“呀”了一聲,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也不知道,前陣子住院的時候,家裏阿姨發現的。”

殷問薄唇輕輕一抿,難得臉紅了。

“好啦,我也是看到它才知道你以前喜歡我的。”她輕俯下身,“我很高興。”

半明半昧的畫室裏,一面玻璃牆反射出一張張挂在高處的宣紙。

剪影惹眼,卻依然擋不住偶爾從外頭瞟來的灼熱視線。

陶予溪明明是想親一親殷問的,到底還是不好意思那麽做。

殷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只是默默将手指放在桌子邊沿。

“陶陶,關于雪山抽調資金的事,其實不是沒有直接又快速的解決之道,可以讓爺爺立即停止這無聊的試探。”殷問轉換話題十分突然,又莫名讓人感到蓄意已久。

“什麽方法?”

殷問羽睫微垂,注視着她:“我們結婚。”

陶予溪的心髒跳快了幾分。

“只要我們領證結婚,爺爺就會歇了心思,雪山和崖柏的一切也會回到正軌。”

視線相對。

殷問的目光無比坦誠,看着沒有一絲表演痕跡。

“你真的不是故意借這件事,趁機讓我答應和你結婚的?”陶予溪無情拆穿。

“陶陶,我好卑鄙。”殷問沒有否認,但還是用着大狗一般可憐巴巴、濕漉漉的眼瞳看她。

無聲相抵。

最終是殷問敗下陣來,手指在桌角輕輕摩挲:“給你壓力是我不對。”

陶予溪輕笑一聲,忽然兩手勾住他的後頸,難得露出一些嬌憨。

他呼吸一窒。

只見她盈盈一笑:“讓我考慮考慮。”

“真的?”

她讓殷問出乎意料,他最多也只是想把結婚兩個字挂在嘴邊,施咒一般時不時地擲入她腦中,激起一些漣漪,好讓她早點有心理準備,卻沒有想到她會真的考慮這個問題。

他笑意更濃,借着手撐在桌角的力,站了起來。

一幅夾在高處的國畫,剛好抵擋玻璃外的好奇目光。

他俯身一吻,頭一回以這樣的姿勢含住她的驚疑,厮磨癡纏,不止不休。

宣紙掩映間,兩人合為一道綽約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小嘤嘤終于能站!起!來!惹!感謝在2021-10-07 21:50:44~2021-10-08 22:30: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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