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拉米迩回到了闊別兩年的府裏,來不及與管家他們寒暄,就迫不及待地将那封沉甸甸的信給拆開了。
拉米迩還沒看,先是數了一下,發現足足有十頁,而且全是密密麻麻的西域字,起碼有上萬字。
時間過得太久,拉米迩也不記得自己在穆奂滄剛剛登基那會兒,寫的那封五頁長信之中具體寫了什麽內容,隐約記得主要是恭喜他做了皇帝,以及自己在穆奂滄離開後的一年以來的動向。
而穆奂滄的這十頁信的前三頁全是針對他的信件的回應。
看到第二頁的一段,穆奂滄說,他能有先生教授遼國文化與漢字,真好。既然他已經學會了九成的遼國字,那下次就可以看他的文章了……
拉米迩陡然間心髒狂跳了起來。
他想到了,就在幾個月前,自己明目張膽地在穆奂滄那裏竊取軍事情報。穆奂滄還問他看不看得懂遼國字。他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個時候,穆奂滄怕是就已經知道他在說謊了。可對方還是縱容了他,任由他繼續窺探情報。
揣在胸口,一直沒有拿出的情報就像是變成了一團火焰,将他灼燒得坐立難安。他勉強鎮定了下來,繼續看了下去。
後七頁,就全是穆奂滄自己的心裏話了。
他說他想念他。
他每日在皇宮吃那些珍馐美食,猶如嚼蠟,尚沒有他們共同做的飯菜滋味之萬一。
他說他不想做皇帝了,他想回到西域,和他在一起——可是,他發過毒誓,答應了自己父皇,要讓遼國繁榮昌盛,要拿回祖上遺失的土地,要統一天下。
他又說,自己不喜歡去世的父皇,不喜歡自己那母親,更不喜歡掌控大權的攝政王,他喜歡的人只有拉米迩。
他說了一大堆自己受到的委屈,他分明是皇帝,可是周圍的人都看不起他,輕蔑于他。
通篇都沒有什麽邏輯性,似乎是穆奂滄想到哪裏就寫到哪裏的,就純粹是少年人的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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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拉米迩又回想起了當年的那個開朗話多的遼國少年,自己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他一下子将拉米迩腦中的那個心機深沉的威嚴帝王給取代了。
而在最後一頁,穆奂滄的筆鋒就一下子收斂了随意,在倒數第二段,用一種堪稱謹慎小心的語氣在問他,若自己未來不做遼國皇帝了,那他西域國肯接納他嗎?
最後一段,用遼語寫的“盼賜複”三字,寫得格外認真,一筆一劃都頗是一板一眼。
——然而,少年穆奂滄将滿腔的熱忱,苦惱,以及小心思都傾注到了這封厚厚的信上,卻沒有等到回信。
拉米迩不禁想起了當年自己親自去遼國找穆奂滄,對方全程都沒有提及那封信,只在最後即将分別時,像是忍不住了似的,上前擁抱了他,腦袋在他肩膀上埋了許久,後又對他綻開了笑顏,同他說:“阿蘊肯來看我,我很開心。看阿蘊好,我就放心了。”
他亦想起,在成為了遼國的皇後以後,偶爾半夜時,迷迷糊糊地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穆奂滄結實的臂彎之中。當他稍微動彈了一下,對方就醒了來,那雙黑沉深邃的眼眸悄無聲息地盯着他,問他怎麽了。
黑夜之中,他時常看不太真切對方的臉,只是對方溫熱的體溫,結實的胸膛叫他尤其難以忘懷,他們挨得極近,呼吸纏繞在了一起,他閉眼時,時常有種他們合二為一的錯覺。
拉米迩很确定時時刻刻想着報仇的自己沒有愛上穆奂滄,只是他終究對穆奂滄是存有兄弟情,而這情分在他看到了九年前的這封信,回想起了過去兩年的種種後,宛如燎原烈火,一點點地将他心底的“怨憤”燃燒殆盡。
算了。他心想道。
他從懷中取出了那幾張軍事情報,将它們放在了蠟燭上,眼睜睜地看着它們被火焰給吞沒,這足以左右遼姜兩國勝負關鍵的物事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化為了黑焦。
黑焦落到了地毯上,拉米迩一腳踩了上去,心想,反正穆奂滄的皇後已死,現在他是西域太子拉米迩。
他們橋歸橋路歸路,以後再無瓜葛。
——若穆奂滄膽敢進犯他西域,就休怪他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