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皇阿哥們的課程安排的緊,為了防止皇子們受漢族同化而忘了祖宗的本事,大冷天的也不清閑,布庫騎射都在景運門外的箭亭,殿裏燒了一圈的炭盆,地上還鋪着厚厚的毯子,和外面比起來可以說是溫暖如春。

老三老四還小,兩個小的還在練習拉弓,太子和大阿哥在另一邊,胤禔是老大,個子高身體壯實,最喜歡的就是下午的課程,在太子面前出風頭更是他的最愛。

倒不是對太子有什麽意見,只是想彰顯自己身為哥哥的威望,讓太子看到他這個哥哥也很厲害。

他有這種想法很正常,只要身邊沒人添油加醋的挑撥兄弟關系,長大後懂事兒了就知道以前那麽做根本沒必要,不巧的是,倆人身邊都有添油加醋的人。

立嫡立長是約定俗成的事情,幾千年來都是這樣,他們兩個人一個占了嫡一個占了長,年齡相仿,外家也是勢均力敵,太子被立為太子了不假,但是往前面看看,被廢掉的太子可多着呢。

誰不想皇帝和自家沾親帶故,就想如今的佟佳氏,皇上私底下喊佟國綱佟國維都是喊舅舅,對佟佳氏的子孫也青眼有加,說到底,皇子的外家,哪怕是太子的外家,都不如皇帝的外家。

太子爺看着大阿哥跟打了勝仗的大公雞一樣嘚瑟,嘴角微抽也沒有吝啬誇獎。

他們這一輩兄弟多,憨成老大這樣的卻沒幾個,跟他較真最後生氣的還是自己,可是老大憨的實在有點過頭,他知道這家夥沒有壞心思,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在旁邊人看來,這家夥就是在朝他耀武揚威。

傻不愣登的,難怪能被明珠忽悠的找不着北。

太子爺選擇性遺忘自己上輩子就是在索額圖的“善意提醒”下和大阿哥鬥了十幾二十年,上輩子的事情就随風飄走吧,只要這輩子不犯同樣的錯誤,蠢的就只有老大一個。

大哥已經十二了,汗阿瑪已經琢磨着給他挑福晉,再怎麽嘚瑟也嘚瑟不了幾天,阿哥們成婚後就算沒有離開皇宮,也該開始學着辦差,基本不會再有時間整天待在上書房。

他和老大只差兩歲,再過幾年也該上朝站班,好在汗阿瑪不着急給他挑福晉,那麽多兄弟之中,二十歲之後才成婚的他可是獨一份。

胤禛和三阿哥在一塊兒拉弓,完成任務後甩甩酸疼的胳膊,盤腿坐在墊子上歇息,胤祉其實還有力氣,看着旁邊挽起袖子比鬥的谙達們躍躍欲試。

三阿哥生在年初,四阿哥生在年末,兩個人說是差了一歲,其實是快有兩歲,胤祉在弟弟面前從來都是好哥哥,自然不會仗着自己年紀大欺負老四,小孩兒又實在坐不住,歇了一會兒就和哈哈珠子一起揪着谙達練布庫去了。

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說是練布庫,其實和玩兒也無甚區別。

大阿哥得了太子和谙達們的雙重誇獎心情好的很,活動開身體後站在三阿哥身邊指點,太子放下弓,在四阿哥旁邊坐下,促狹道,“四弟氣性怎麽這麽大?”

胤禛幽幽擡眸,瞥了他一眼不說話,說實話,他還真不是因為康熙的話而生氣,他只是在思考,胤祈長大後發現自己拉不動弓會不會傷心。

他對自己已經不報希望,上輩子練了一輩子也沒啥成效,早放棄早開心,弓四力半只是比不過兄弟,又不是不能拉弓射箭,射不了老虎他射兔子還不行嗎?

他能想開,胤祈長大了能想開嗎?

小家夥身體不好,汗阿瑪不會逼着他練習騎射,但是聽多了“咱們滿人以弓馬騎射起家,必須苦練騎射,才能不給老祖宗丢臉”這種話,真的不會多想嗎?

太子爺聽着他絮叨,白眼已經快翻到天上了,還說汗阿瑪跟老媽子一樣啰嗦,分明他自己也不逞多讓,啰嗦起來比汗阿瑪還老媽子。

胤祈才多大點兒,走路還沒學會就操心起騎馬射箭了,他怎麽不連小家夥娶福晉的事情一塊兒琢磨了?

好歹是個當過皇帝的人,腦袋裏能不能裝點正經事情,在紫禁城當兩百多年的孤魂野鬼,重生的時候把腦子忘在上輩子了嗎?

本朝重視弓馬騎射不假,但說是靠弓馬騎射起家,那都是忽悠底下小崽子的,他們入關的時候才多少人,就算男女老少全都從軍,人口也比不過中原一個行省。

人數相差懸殊的情況下,他們騎射再厲害也沒用,後世某國幾個大兵幹掉整個軍團靠的是什麽,是槍是炮是熱武器啊兄弟!

他們家老祖宗入關靠的當然不只有弓馬騎射,還有火器,寧遠之戰中努爾哈赤老祖宗被袁崇煥的紅衣大炮打的傷亡慘重,緩過神兒來自然是從哪兒跌倒從哪兒爬起來。

前朝有神機營,他們有火器營,雖然水平比之後世差的多,但是比起同時代的武器,也不算太差勁,汗阿瑪強調弓馬騎射主要是擔心八旗子弟只顧得學漢人讀書忘了老祖宗的根本,而不是說這玩意兒比火器更重要。

胤祈身子弱怎麽了,長大了給他配個火槍,看誰敢欺負他。

胤禛:……

給胤祈配火槍,您也真敢想。

不說那小家夥能不能學會打槍,就算能學會,火器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整個紫禁城除了康熙就只有太子能見着那東西,這年頭的火槍也不安全,汗阿瑪敢給,他也不敢讓胤祈接。

太子爺被他反駁的接不上話,眉頭一豎作出兄長的姿态,“胤祈身子骨弱,你這個當哥哥的難道是吃幹飯的不成,就算以後……你難道還能不管他?”

小家夥幼時長在宮裏有他這個太子哥哥看着,長大後出宮建府有老四這個哥哥護着,上頭還有護犢子的汗阿瑪和佟佳皇貴妃,這要是還能讓他不痛快,他們豈不都成了廢物?

老四不是皇貴妃親生的,但是母子倆感情好的跟親生的也無甚兩樣,皇貴妃有了胤祈也沒疏忽他,反倒是親額娘德妃娘娘那邊,三天兩頭想法子給他找不痛快。

現在是胤祚沒到進上書房的年紀,等胤祚也進了上書房,德妃指不定得怎麽折騰。

上輩子的事情不是說忘就能忘的,太子爺自己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卻不敢保證胤禛和他一樣,這個老四向來小心眼,兄弟們還小,他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不會和小孩子過不去,可德妃若依舊拎不清,他們怕是這輩子也沒有母子緣。

只瞧現在,老四天天惦記胤祈,可沒聽他提起過胤祚,就算将來出宮開府,估計也只會拿胤祈一個當親弟弟來操心。

還好有他這個心胸豁達一視同仁的太子哥哥在,胤祈這個小祖宗先放一邊兒,其他的別管什麽出身,長大後都得老老實實的幹活。

太子爺和四阿哥坐在旁邊歇着,谙達們都圍在大阿哥三阿哥旁邊,胤禛知道太子的想法,只是他不太信任他們家汗阿瑪,所以私底下該提醒還是得提醒。

汗阿瑪疼兒子,更疼太子,但是不代表在他心裏太子比江山更重,一旦太子碰了什麽不該碰的,很有可能會重蹈覆轍,上輩子的教訓還在那兒放着,太子不太掉以輕心。

“放心,孤心裏有分寸。”太子爺笑的輕快,老四每日只和汗阿瑪接觸一會兒,他卻是大部分時間都跟在汗阿瑪身邊,這輩子的汗阿瑪和上輩子一樣英明能幹,不過相處起來卻能輕松不少。

他開始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畢竟重活一世什麽事情都看開了,在汗阿瑪身邊沒那麽多顧忌,自然會覺得相處起來輕松,可後來卻注意到,汗阿瑪和大臣們的相處也和他記憶中有些不同。

這是好事兒,汗阿瑪對兒子少些猜忌,他們将來的日子才能更好過,更年期的老父親不能硬碰硬,得哄着來才行。

胤禛還想再說什麽,太子爺卻不想再聽他絮叨,直接換其他話題轉移注意力,“過些天開春要準備祭祀,你和老三也不小了,汗阿瑪應該會帶你們一起去。”

他這個太子需要穩重,老四不一樣,六七歲的小孩兒作出什麽事情都不會惹人懷疑,正好給他打掩護。

胤禛眉頭皺的死緊,背後一涼感覺有種不祥的預感,“二哥要幹什麽?”

“只需要四弟幫個小忙。”太子爺笑彎了眼睛,附在他們家老四耳邊說了幾句話,成功把人氣到臉色鐵青。

三阿哥那邊正鬥到激烈處,谙達和哈哈珠子都圍在那裏,大阿哥不經意間擡頭,看到老四氣的咬緊牙關,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追着太子打,趕緊過去把暴脾氣老四攔住。

太子爺讓哈哈珠子們擋在前面,探出頭笑的跟狐貍一樣,“大哥別急,孤和四弟鬧着玩呢。”

胤禔:……

都說他性子急,要他說,老四的性子比他還急,至少他沒動不動就和太子動手,太子真是,老四這麽大點的娃娃,他老逗人家幹什麽?

弟弟都不省心,還好有他這個大哥在,不然鬧到汗阿瑪跟前,倆人都得吃挂落。

胤禛快要被太子氣瘋了,他寧願太子對他喊打喊殺,也不想面對現在這個老狐貍太子,自個兒滑頭的跟泥鳅一樣,什麽髒活累活都推給他幹,太子要臉,他不要臉嗎?

還找個牛棚闖進去,掉糞坑裏更好,他怎麽不上天呢?

當天的布庫以四阿哥險些被氣哭結束,康熙聽到後頗為驚奇,特意将幾個阿哥傳過去問話,兒子的功課他都清楚,主要就是想看看老四被氣哭是什麽模樣。

胤禛難以置信的看向上頭坐着的康熙,看到他們家汗阿瑪哈哈大笑,嘴唇顫抖險些真的哭出來。

他沉穩自持的汗阿瑪哪兒去了,這個連親兒子都笑話的家夥是誰?

康熙知道他們家老四臉皮兒薄,笑過之後趕緊安撫,不然小孩兒回去跟皇貴妃告狀,他這個汗阿瑪多沒面子。

安撫的手段就是帶兒子們出去玩,開春祭祀,從老大到老四,幾個開過蒙的阿哥都跟着,民以食為天,春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阿哥們知道耕地的辛苦才能知道糧食來的不容易。

荀子有言,春耕,夏醞,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時,故五谷不絕。

小時候多長長見識,長大後才不至于說出“何不食肉糜”這種話。

康熙發話,阿哥們自然是開開心心的應下,其中三阿哥尤其興奮,他幼時雖然在宮外養着,但是那時候太小,什麽都不知道,記事後不久就被接回宮,自那之後就再沒出去過。

好不容易能出一次遠門,還是祭祀這種大事,他怎麽可能不激動。

胤禛木着臉轉身,對上太子爺笑眯眯的眼神,只想把這家夥趕去牛棚和耕牛相親相愛。

然而再怎麽抗拒,該幹的事情還得幹,預防天花是造福萬民的大事,牛痘被發現的越早能救的人越多,犧牲他一個,拯救全大清。

至于太子爺的仇……先拿小本本記上,等以後有能力了算總賬。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愛新覺羅*胤禛絕不認輸!

天氣回暖,冰雪消融。

康熙二十三年的春耕祭祀和耕耤禮上,最出風頭的不是皇帝,而是年近七歲的四阿哥胤禛。

不管四爺心裏有多不情願,他因為好奇跟着耕牛,險些被母牛踹翻的事跡還是傳遍了四九城,跟着皇帝行躬耕禮的官員們都看到了,面子裏子都不剩。

康熙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像個小大人一樣的兒子會弄出來這些動靜,看着四阿哥漲紅的小臉也不好笑出聲,讓人将小孩兒送下去梳洗,這才放開嗓門哈哈大笑。

四阿哥隔着牆聽到裏面的笑聲,沾着泥巴的小臉黑的像鍋底,捏着拳頭咬牙切齒的又給太子加了幾重大罪。

此仇不報!他誓不為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祭祀上鬧出的笑話,肯定不能只被笑一回,後宮裏向來缺少樂子,等康熙爺拿這事兒去讨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開心時,可憐的四阿哥又被喚去承乾宮給老祖宗們當樂子。

來來回回幾次折騰,四爺已經麻木了,走到哪兒都有笑聲不是事兒,他走過去沒人發笑才稀奇,反正該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全歸太子操心。

為了讓太子順理成章的琢磨出牛痘,他面子裏子都丢幹淨了,希望太子不要讓他失望,不然等着他們的絕對是拔刀相見。

要是胤祈長大之前沒能成功種痘,他就帶上麻袋把太子揍成豬頭,以此來祭奠他漸行漸遠的尊嚴。

承乾宮,佟佳皇貴妃聽着嬷嬷說四阿哥最近讀書如何如何用功,臉上不由露出笑容,“許是看到太子出息,知道争氣了。”

春耕祭祀之後,四阿哥被宮內當成樂子樂了好多天,誰也沒想到半個月之後,太子會拿着厚厚的資料去見皇帝,說是受四阿哥的啓發格外關注了一下耕牛,然後不小心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人得天花會死,牛似乎也會得天花,但是得了天花的牛卻不會死,天花肆虐民間,許多人臉上都有得過天花後留下的麻子印,經常和牛打交道的農人臉上卻很少有麻子,這是為何?

康熙開始只當太子在鬧着玩,聽着聽着就嚴肅了起來,尤其太子旁征博引侃侃而談,跟着過來的痘診科太醫也滿臉激動,就是再不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他的太子保成,似乎找到了克制天花的法子。

天佑大清!

激動到大腦一片空白的皇帝全然忘了,他前兩天還在和身邊的總管太監抱怨太子貪玩,竟然讓索額圖找了牛犢和放牛的農人去毓慶宮。

如今的皇帝陛下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保成不愧是他教出來的兒子,就是有出息。

太子只需要起個頭,剩下的事情康熙也不會讓他插手,就算他們爺兒倆都出過痘,離那些東西還是越遠越好,不過就算這樣,康熙還是大張旗鼓的賞賜了太子……和給太子提供了思路的四阿哥。

胤禛接到賞賜的時候,瞥見滿眼羨慕、恨不得被母牛的蹄子踹進溝裏的是他的胤祉,要不是旁邊看着的人太多,只想拽着他的領子大喊: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要不要?!

總之,除了四阿哥笑的堅強外,太子爺的計劃完美收官。

佟佳皇貴妃提起大兒子很是放心,看看懷裏什麽都不懂的小兒子又有點發愁,小家夥動了動淺淺的眉毛,哼唧兩聲扭扭身子轉去一邊咬東西磨牙。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話放在孱弱的九阿哥胤祈身上再合适不過,小家夥從年關開始病,斷斷續續直到入夏了才好全。

都說小孩子見風就長,鈕祜祿貴妃和宜妃這些天時不時帶着她們的小阿哥來承乾宮坐坐,兩個弟弟都能滿地爬了,她的胤祈還是這麽小一團。

宮裏去年添了三個阿哥一個格格,小格格養在慈寧宮,小阿哥都留在了生母身邊,胤祈生的最早,看上去卻像是最小的那個,她實在沒辦法不擔心。

這邊正想着,門口就傳來太監的傳話,鈕祜祿貴妃帶着十一阿哥過來說話了。

十一阿哥胤俄同樣是小小一團,看上去卻比當哥哥的胤祈還要大一圈,小家夥們正在長牙,看到什麽都想塞嘴裏,胤俄遠遠看到被佟佳皇貴妃抱在懷裏的胤祈就開始鬧騰,力道大的嬷嬷險些抱不住。

胤祈聽到動靜轉身,看到熟悉的奶團子大驚失色,咿咿呀呀說着別人聽不懂的話,抓着額娘的衣服死活不松手。

皇貴妃瞧着精神起來的小兒子言笑晏晏,“咱們小九也喜歡弟弟,這不,十一一來就精神了。”

兩個小團子都被放在塌上,毫無反抗之力的小胤祈被胖嘟嘟的弟弟堵住,啪叽一口咬在了臉上。

然後——

“嗚嗚嗚嗚哇哇哇哇!!!”

額娘額娘,快把這個吃小孩兒的壞團子趕走,他要吃掉統統!!!

這承乾宮有統統沒他!有他沒統統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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