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變革 ·
梁蘇和于鶴立稍事休息, 就趕回了電器行裏。于鶴立當機立斷,給柯輝放了假,随即關閉店門把托福資料遞到梁蘇手上。作為交換, 梁蘇也把她整理出的賬本給于鶴立,還簡單講了講借方和貸方都代表着什麽, 如何通過複式記賬法具體判斷盈虧。
這年頭的托福考試還是用紙筆來考, 大陸只有北京和上海兩個考點。梁蘇上輩子讀大學的時候寝室有同學準備去美國留學, 不但準備了托福考試,還準備了GMAT。不過室友的托福考試已經是改革後的機考了,專業培訓機構印發的參考資料要厚不少, 還有通過大量中國人前仆後繼積累的寶貴考試技巧。即使是這樣,室友也總共考了七八次才成績才勉強能申請好一點的學校,可見這個考試還是有一定的難度。
八十年代的大學中英語教育才剛剛開始,大多數學校由于師資力量薄弱,學生基礎也差,能把許國璋英語讓學生掌握就夠不錯了。渝城政法學院稍微強一點,還在大二給學生嘗試着教授新概念英語第二冊 。就這樣都引起了部分學生的不滿,有同學認為各國政治和法律體系都不一樣,幹政法的根本用不着外語, 學了也是浪費時間。還有的本身就是外語困難戶,高考憑借其他科目的優勢才勉強過了分數線。比如杭麗, 英語就不止挂科過一次,連補考也是勉強才過關,差點不能按時畢業。
“這個機會不錯,如果你有興趣倒可以試試。”梁蘇合上書, 溫柔的看向于鶴立,“托福考試北美地區都認, 不過我不知道國家設立的公費留學項目中有沒有去加拿大的。”
“幾年之後的事情了,再說呗。現在你剛入學,我還得忙店面擴張的事,誰有心思管這些。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看書就頭疼,還不如紮紮實實沉下心來做些買賣。”于鶴立把賬本擱在櫃臺上,“你這種記賬的方法我雖然沒見過,理清思路後也發現看起來一目了然,只是我沒那個耐心管這些,平常還要出去進貨呢。蘇蘇,你作為我的賢內助,以後這件事就交給你來吧。”
梁蘇想了想,之後生意擴大,于鶴立一個人的确忙不過來。找幾個勤工儉學的學生過來看店還說的過去,賬本這種涉及到諸多商業秘密的東西,的确需要一個自己人。“行吧,平時的日常賬目還是像之前一樣随發生随記,我每周固定過來整理一次,這樣的話我覺得頻率剛好,既不會太繁瑣也不會因為時間過于久遠而遺漏大的款項。
于鶴立今日見到梁蘇,心情大好。兩人忙完店裏的事,決定去附近市場買些菜回專家樓烹制晚餐。剛進院子就看見路教授背着手站在花園裏,愁眉不展,梁蘇以為他舊病複發,趕快走過去叫了聲導師。
“剛打你寝室電話沒接,去圖書館也沒看到人,跑哪裏去了?”路教授剛問完,只見于鶴立跟在梁蘇身後笑盈盈的走過來,手上提着青翠欲滴的蔬菜,還有一條已經開膛破肚劈成兩半的草魚,只得苦笑道:“鶴立,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店裏有事,也怕蘇蘇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于鶴立大大方方的跟路教授道,“要不去您那兒下廚吧,這麽久沒回來我廚房裏的灰只怕有一寸厚。這魚也大,咱們可以做兩道菜呢。”
路教授點點頭,領着二人來到自己的公寓裏。于鶴立不是第一次在他家下廚,輕車熟路找到了圍裙系上就去廚房煎魚。路教授則直接把梁蘇帶進了自己的書房裏。
“今天學術委員會舉行了開學前的教學部署工作,可能在研究生培養的某些方面要做調整。從這屆起,所有研究生都會被安排做一些本科教學相關的工作。具體會考慮到導師意見和研究生本人的興趣。”路教授神色冷峻,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可惜他為了健康已經把家中所有的卷煙都扔掉了,只好在抽屜裏拿了顆大白兔奶糖含在嘴裏,滿臉聊勝于無的不甘心。
“我覺得自己可能忙不過來。我是您的助理,平時要搞案子做研究,哪裏還能抽出時間來參與本科生教學?再說學校不是有老師嗎,我也沒講過課呀。”梁蘇想到方才于鶴立讓她幫着管賬的事,只能想方設法推脫掉學校的任務了。
“從今往後,你沒法再擔任我的助理了。學術委員會還提議,取消教授助理這個職位,所有教授的科研任務只能帶着自己的研究生完成。還說全學校只有校長和書記才配有助理,如果教授都能自己配助理的話,讓系主任之類的中層幹部很沒面子。”路教授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順勢就說身體原因不上本科生的課了,只帶研究生發論文。”
“那......他們同意了嗎?”梁蘇很好奇那幫官僚對路教授的突然請辭作何反應。
路教授望着書房裏的案卷,笑中帶着三分諷刺,“有什麽不同意的,我身體裏剛取了瘤子也是衆所周知。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倒在講臺上吧,而且我也知道自己的教學理念其他老師不一定能接受,背地裏他們也沒少和上面告狀。我這回因為身體原因自己請辭,課就會分到法律系老師身上,同樣,課時費也是。”
梁蘇心裏明白,這點課時費在路教授心裏純粹是做慈善,因為連他律師費的零頭都算不上。但系裏其他等着工資糊口的老師們就不一樣了。所以路教授根本懶得和他們多費口舌就将上課這個吃力不讨好的事拱手相讓,自己也樂得清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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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梁你放心,他們不敢把我怎麽樣。這幾年司法部分給學校的重點課題我擔着,學術研究發論文一樣沒少,我沒必要去跟人斯文掃地的争幾個課時費,都是讀書人,留點體面好。不過這次委員會也對讓研究生給本科生講課的教學計劃提了具體方案,比如會給每位研究生除研究導師之外還配備一位帶教老師,專門負責傳授講課技巧的。”路教授的表情帶着幾分諧谑,“估計也是怕年輕人口出狂言教壞孩子。”
“那民主黨我的帶教老師是誰嗎?”梁蘇聽到這裏,暗暗叫苦,開學就得跟路教授之外的人學講課,如果磨合的不好自己和帶教老師都會很痛苦。
“這我倒是可以明确告訴你,你的帶教老師現在并不在學校任職,而是從外面請來的客座教授。”路教授看着梁蘇眼眸裏的光彩逐漸黯淡下去,清了清嗓子道:“你放心,這個人的名號在川渝法學界也是響當當的。學校今年起花重金選聘客座教授,不但是名頭上好聽,覺得外來的和尚會念經,更是為了引入活水,殺殺拉幫結派的不正之風。說起來,你這位指導老師過去也幹過實務,和我對過幾次庭,各有勝負。不過他現在醉心于純理論研究和課堂教學,許久不接案子啰。”
這時晚餐好了,于鶴立敲響書房門,喊相敘正酣的師徒二人來餐廳吃飯。魚頭魚骨煮湯,濃稠的湯水炖的鮮奶一般雪白,還打了幾個荷包蛋進去增加鮮香;整塊兒的魚肉則幹煎之後放豆豉紅燒,典型的重口味下飯菜;再把綠油油的藤藤菜用蒜蓉和花椒爆炒。看的路教授眉開眼笑,多吃了一整碗米飯。
回宿舍路上,梁蘇忍不住把學校針對研究生的變革一五一十跟于鶴立說了,也提到了之後由客座教授來當她帶教老師的事。沒想到于鶴立非但不驚訝,還笑着反問她,“知道為什麽嗎?”
梁蘇本想說也許是某些人背地裏搞鬼,轉而又想這是一件大事,想搞鬼的人恐怕沒那麽大能耐。只聽得于鶴立又說:“因為你被路教授手把手帶了好幾年,學校裏現在沒人敢接手你的帶教了。”
“為什麽?”梁蘇聽到這話有些哭笑不得。
“在水平差劃水混日子的老師面前,你就是面照妖鏡,把對方的各種缺陷都顯示的一清二楚。我想很少有老師能接受比自己水平高的多的學生;心理脆弱的老師就更不敢接納你了,路教授那張嘴是業內有名的厲害,再加上你之前在辯論賽上的出衆表現,對方怕萬一有什麽地方惹到你,被你唇槍舌劍一陣猛攻,恨不得直接找條地縫鑽進去。”于鶴立把梁蘇的手湊到嘴邊,低下頭親了一下,“所以我估計這次接手你的客座教授一定是個狠角兒,既能在專業和授課領域帶領你,自身的本事和氣場也能鎮得住你。”
梁蘇疑惑不解道:“萬一,我是說萬一人家是把我作為匕首和投槍,針對這位新進山的外來和尚,該怎麽辦呢?”
“目前看來不可能。”于鶴立自信的笑着,“今天路教授只在找不到你的時候焦急了一陣,你倆從書房出來的時候他的表情十分放松,甚至可以說是心滿意足。這說明前面并不是個火坑,再說怎麽着他也是你的正牌導師,有什麽事回去賣個慘抱個大腿,他絕不會見死不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