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總有一天，他會長得比她……
除夕那天，梁越早早關了店門，而李蘭萍從下午四點開始就早已在店後面的小廚房忙了起來。
李蘭萍準備年夜飯的當下，兩個小孩也沒閑着，在旁邊幫忙打下手。
梁越進來的時候就見蘇敏敏正有模有樣地幫着洗菜、剝蒜，而一旁的兒子則像個小跟班似的跟在她身旁，也是忙前忙後的樣子。
他看着李蘭萍在竈臺前忙碌的纖細身影，眸光不覺暖了暖。
如果沒有她們，他和兒子的這個年，大概又是冷冷清清地過了。
大約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李蘭萍轉過頭來，匆匆掃了他一眼，含笑道，“這兩道菜好了，先幫我端出去，竈臺快擺不下了。”
“媽媽我來幫你端吧。”蘇敏敏自告奮勇湊了上去，一邊的梁錦霖自然也緊随其後。
“燙，快讓開。”
李蘭萍端着陶瓷湯碗小心地避開面前的兩個小家夥，梁越已經一個大跨步到了她面前，“我來吧。”
說着動作利索地接過她手中的湯碗，小心翼翼地端到店裏擺着的小桌子上。
梁越在這兒只租了一二兩層樓，樓上前後間用來住，樓下前面店面後面則是倉庫，臨時隔了一小塊地方用來當廚房，吃飯都在店裏解決。
大家都是出門在外的人，平時也沒有那麽多講究。雖然只是一張小桌子，不過借着李蘭萍的巧手，也準備了五菜兩湯滿滿的一桌。
最高興的自然要數兩個孩子了，蘇敏敏的眼睛從一開始就黏在那盤鹵得鮮嫩欲滴、色香俱全的鹵鴨上面，不時咽兩下口水。
對比之下，一旁的梁錦霖雖然年紀比她小，表情卻相對內斂一些。
“敏敏。”
李蘭萍掃了女兒一眼，對面的梁越笑了起來，“敏敏肚子餓了吧？”
蘇敏敏視線終于戀戀不舍地從那只鹵鴨腿上面收了回來，她摸了摸小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角的梨渦浮現出來，讓小姑娘的笑容多了絲嬌憨。
“趕緊吃吧。”梁越神情愈發柔和，遞了雙筷子給她，一邊招呼李蘭萍坐下，“忙活大半天，辛苦你了。”
“兩個人也是煮，四個人也是煮，哪有什麽辛不辛苦的。”李蘭萍微微一笑，“人多，吃起來也熱鬧。”
話音未落，便聽見外面傳來噼裏啪啦的鞭炮聲。
這聲音帶着過年特有的喜慶，兩個孩子相視一眼，眼神有些雀躍。
“這麽早就開始放鞭炮了？”
梁越将孩子們的神情盡收眼底，了然一笑，“先吃飯，吃完飯再帶你們去放煙花。”
說着從口袋裏掏出兩個厚厚的紅包，分別遞到蘇敏敏和自己兒子面前，“新年快樂。”
蘇敏敏看了眼面前那一封印着“恭喜發財”的大紅包，猶豫地望向自己的母親，在沒有得到李蘭萍首肯前沒敢伸手。
“這怎麽行呢？”
李蘭萍果然不由分說擋住梁越的手，“都已經在你們家吃飯了，哪裏還能收紅包。”
“一個小紅包，有什麽行不行的？”
梁越推開她的手，把紅包往蘇敏敏面前遞了遞，“叔叔第一次給你發紅包，說什麽也得收下。”
“不能收，真不能收。”李蘭萍哪裏肯讓，按住他的手直往回推。
“敏敏乖，快收下。”
梁越将她的手往旁邊一撥，幹脆站了起來，拿着紅包就往蘇敏敏懷裏塞。李蘭萍一個沒攔住，情急之下也跟着站了起來。
就在兩個大人推搡期間，一旁的梁錦霖突然動了。
他站起身探出手一把接住了父親遞過來的兩個紅包，其中一個塞到蘇敏敏的口袋裏，另外一個則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裏。
“錦霖。”李蘭萍不妨他會這麽做，正想讓蘇敏敏把紅包還回來，梁越已經按着她的肩膀坐了回去，“老板給員工發紅包有什麽好客氣的？”
“可……”李蘭萍想說他今天早上才給她發了一千元的過年紅包。梁越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似的，直接用筷子夾了個大鴨腿到她面前，“趕緊吃飯吧，別折騰了，沒看孩子們都餓了嗎？”
李蘭萍兩只手都被他按住動彈不得，見對面的梁越也緊緊捂着蘇敏敏的口袋不讓她把紅包還回來，不覺無奈又好笑，這兩父子的動作還真是如出一轍。
嘆了口氣，努了努嘴，“你這樣我怎麽吃啊？”
梁越這才發現自己一只手還抓着她的手腕，連忙松開了她，“吃飯吃飯。”
“媽媽？”
對面的蘇敏敏還在等母親的指令，沒有母親的同意，她都已經做好把紅包還回去的準備了。雖然心裏有那麽一丢丢舍不得……
知女莫若母，李蘭萍一下子看出了女兒心裏的小九九，不由嗔她一眼，“還不謝謝梁叔叔？”
蘇敏敏如獲大赦，捂了捂口袋裏好不容易才保住的紅包，彎着月牙似的眼睛朝梁越甜甜一笑，“謝謝梁叔叔。”
小女孩甜美的笑容極富感染力，連一旁梁錦霖的目光幾乎都鎖在了她臉上。
梁越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兒子，最後慈愛一笑，聲音溫暖親和，“快吃飯吧。”
“嗯。”
矜持了好半晌的蘇敏敏終于拿起筷子，不再猶豫，目标直奔那個被她盯了大半天的路鴨腿上面。
只是筷子剛伸到半路，突然想到剛才一個鴨腿已經被梁叔叔夾給了母親，剩下的這一個，如果自己吃了，那……一時之間便有些遲疑。
就在她停頓的當下，旁邊卻探過來一只小手，夾起剩下的那只鹵鴨腿徑直放到了她面前的碗裏。
“姐姐吃。”
蘇敏敏擡起頭，就見身旁梁錦霖那張清秀的小臉正對着她笑，一雙漆黑的眸子星星似的，仿佛要溢出點點星輝。
她咬了咬下唇，咽了下口水，最終內心的小饞貓還是打敗了一切，說了聲“謝謝”便夾起鴨腿美滋滋地啃了起來。
梁錦霖看着她近乎狼吞虎咽的樣子，輕輕彎了彎嘴角，笑容矜持而滿足。
下一刻卻見另外一只鴨腿被遞到了自己跟前，是對面的李蘭萍，她的臉上帶着一貫的溫婉笑意，将鴨腿徑自放到他碗裏。
“錦霖吃這個吧。”
梁錦霖擡頭望了父親一眼，見他并沒有反對，這才朝李蘭萍腼腆一笑，“謝謝阿姨。”然後也低頭吃了起來。
人多熱鬧，吃飯也香。
這個時候的港城城區還沒有完全禁炮，特別是靠近城郊的這一帶，鋪天蓋地的鞭炮聲幾乎充斥着整個春節。
一頓飯還沒吃完，外面的鞭炮聲已經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等到四個人吃完年夜飯，街上已是一片喧嚣。打開店門，附近幾乎都是霧蒙蒙的一片，耳鼻間都充斥着火藥的氣息，遠處近處開始有煙花呼嘯着沖向夜空，綻放出絢爛的色彩。
李蘭萍還在屋裏收拾桌子，梁越看了看身旁兩顆被煙花照亮的小腦袋，忽閃忽閃的光亮中，兩個小家夥臉上都帶着憧憬，于是他笑着拍了拍兩顆小腦袋。
“走，咱們也買煙花去。”……
後屋的李蘭萍洗完碗出來時，店門口呼嘯的煙花聲已經響了起來。
梁越帶着兩個小孩小心地避到了店門口，蘇敏敏捂着耳朵，小臉上卻滿是興奮激越，另一邊的梁錦霖臉上也溢出了笑。
絢爛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此起彼伏，一輪接一輪，像火樹銀花一般爆滿整個夜空，原本凄清的冬夜仿佛如同一幅五彩斑斓的畫卷，在濃墨重彩中給這一年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過了這一年，蘇敏敏就九歲了，而梁錦霖也六歲了。
到底還是孩童習性，無論從前的經歷如何磨煉他們，這一刻，他們依然只是兩個小孩子，會因為吃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而滿足，會因為收到了大人的壓歲錢而感到幸福，甚至，會因為一根小小的煙花棒而感到雀躍不已……
“錦霖。”
璀璨的光亮落在蘇敏敏臉上，她笑嘻嘻地朝身旁同樣舉着煙花棒的梁錦霖道，“你看我的煙花比你的要高。”
梁錦霖望了眼她手中的煙花棒，便努力舉高了自己的小手臂，想讓自己的煙花放得更高、更遠、更亮一些。
蘇敏敏一下子看出了他的想法，她嘿嘿一笑，語氣裏頗有幾分小大人的得瑟。
“錦霖，你要多吃飯，等你再長高一些了就能追上我了。”
梁錦霖轉頭比了比兩人的身高，現在的蘇敏敏大約比他高出半個頭。
于是他默默記下了這句話，他想着，總有一天，他會長得比她高的，就像爸爸比李阿姨高那麽多。
蘇敏敏不知道他心裏所想，但是眼前耀目的煙花确實讓她心生喜悅，幾乎都快忘記了父親不要她和母親這事了。
她高高舉起手中的煙花棒，含笑看向身邊的梁錦霖，她真喜歡這樣熱鬧的新年啊！
“錦霖，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姐姐。”
耀目的火光之中，梁錦霖漆黑的眸子裏印出小女孩帶着梨渦的笑臉，那樣鮮明、那樣生動，如同烙印一般，牢牢印在六歲的記憶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