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宴

皓月千裏,雲屯星聚。

一名獵戶神色疲憊,正步履匆匆地趕着夜路。看着空空如也的提簍,獵戶深嘆一口氣,他已經很久沒有捕到稱心的獵物了。即使今日他特意在山上蹲守了幾個鐘頭,也還是一無所獲。

獵戶正苦惱于家中孩子明日的吃食,忽然聽見遠處響起一陣宛轉悠揚的絲竹聲。獵戶略略停下腳步,山上,缥缈的方向,燈火通明,鼓樂喧天。

獵戶感到有些奇怪,缥缈宗是一個十分低調的修仙門派,入了夜後很少會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獵戶旋即想,可能是在慶祝什麽盛會吧,這并不幹自己的事。想到尚在家中等待自己的妻兒,他僅僅停頓片刻,很快就伴着這陣絲樂聲下了山。

與獵戶的猜想大致不離,此時的缥缈确實在舉辦盛宴。

慕修晏與樓傲雲歸來已有三日,這一盛宴的目的,便是給他們接風洗塵。

宴會上,衆人四散分席而坐,席端坐着掌門和長老等人,小輩弟子們則坐在席尾,每個人面前的案幾上都擺放着若幹精致的吃食和一壺美酒。

甘棠同玄曦坐在一處,她先品茗了一口酒液,驚嘆道:“豁,掌門大手筆啊,這可是上好的玉羅春,飲一杯可以大夢三生。”

“師姐再大聲些,讓所有人都曉得你是個酒膩子。”玄曦揶揄道。

甘棠狀似羞惱,輕輕捏了捏玄曦的臉頰,湊近朝她擠擠眼道:“別人怎麽看,我并不在意,但我剛剛發現啊,倒是有個人一直在偷偷瞧你。”

玄曦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看向對席。

江嶼闊偷偷瞄她的眼神被抓個正着。

對方沒想到她會看過來,臉色轟地變得通紅,慌張地移開視線,還打翻了一只碗碟。

玄曦:“”

甘棠偷笑道:“江師弟是個實心眼,認準一件事是不會更改的。小師妹,仙門大會一行,你可有得頭疼了。”

這廂她們互相調侃嬉鬧,另一邊的席面上,樓傲雲正欲哭無淚地應對着翠微,被迫答應了翠微鬥酒的請求。

翠微本就是個心眼小的,他記恨着樓傲雲曾用信件捉弄過自己,每次給樓傲雲斟上的酒液都是滿滿一杯,酒還飲得又急又快。

沒多久,兩人便都有了醉意,翠微扯着嗓子喊道:“你這臭小子,我問你要些修晏的近況,你寫一大堆廢話也就罷了,字還醜的令人發指,每回我都要仔細辨認良久,我瞧着你定是故意的!”

三長老舜華看着這一幕,搖頭嘆氣道:“怪老頭,你年紀都這麽大了,還同年輕弟子置氣,羞不羞?”

翠微冷哼一聲,道:“你去問問你的好徒兒都做過些什麽再來指摘我。”

掌門天闌也注意到這一幕,笑道:“翠微,今日宴席本就是為兩名小輩準備的,你切莫失了分寸。”

翠微鼓起眼睛,又不好同掌門鬥嘴,只能憤憤不平地擱下了酒盞。

樓傲雲得以喘口氣,頂着翠微憤懑的目光,飛步溜到甘棠身旁坐下,露出苦笑,道:“我算是嘗到苦頭了。”

甘棠一臉幸災樂禍,道:“誰叫你對我師父不敬,這叫自作自受。”

樓傲雲做出一副受傷的神情,扭過頭去不再理會甘棠。片刻後,他又忍不住湊近,問道:“怎麽沒看見修晏?”

甘棠朝四面瞟了瞟,小聲道:“赴宴前我去他院子外喊過他,裏面一直沒回應,我擔心出事,進去察看了一番,他并不在房裏。現在開宴這麽久了也不見他人影,不知他去哪兒了。”

“那他的房間裏,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甘棠搖搖頭,道:“他才回來沒幾天,裏面東西不多。我怕他突然回房,就沒有仔細查探。”

兩人湊得極近,小聲地說着種種猜測。

玄曦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她方才在甘棠的慫恿下飲了一杯玉羅春,此刻正撐着腦袋,整個人都感到有些暈暈乎乎。

一雙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玄曦擡眸,只見江嶼闊面帶擔憂地看着她,道:“小師妹,你可有什麽不适?”

玄曦捏捏眉心,道:“多謝師兄關心,我不過是有些醉酒罷了,并無大礙。”

江嶼闊哪裏肯放過這個獻殷勤的機會,他又是遞果子又是倒茶水,說了一大通噓寒問暖的話,最後甚至直接在她身旁坐下來。

玄曦即便沒有醉酒也會被他的身影晃暈,她想找甘棠幫忙,卻發現已不見甘棠和樓傲雲這兩人的蹤影。

玄曦忍不住扶額閉目,玉羅春的後勁很足,她的意識越發昏昏沉沉。

饒是如此,她還是能感受到右邊那股灼熱的視線。

江嶼闊呆呆地看着玄曦,少女因為醉酒,如雪的肌膚上染了一層薄薄的紅暈,睫羽微顫,神色迷離,竟比尋常的模樣更加撩人心懷。

他忍不住伸出手,撥弄了玄曦額角上的一縷碎發,繼而飛快地縮回手,心虛地朝四周看了看。

所幸,沒有人注意到他,江嶼闊暗自松了一口氣。

就連玄曦都毫無察覺。

江嶼闊再也抑制不下心中的愛意,想要對佳人訴說長久以來的相思。

猝然,一把劍飛來橫據在他和玄曦之間,止住了他的動作。

劍的主人信步走來,并不看他,只在玄曦的案幾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

耳邊傳來清脆的“咚咚”聲,玄曦費力地睜開雙眸。

慕修晏正垂眸看着她,眉心微蹙,神色不虞。

見她醒轉,慕修晏道:“起身,我送你。”

玄曦弄不明白狀況,她疑惑地看向江嶼闊,對方一直在回避她的視線,只讪笑道:“小師妹先回去休息吧,小心別着涼。”

慕修晏沒有多言,将玄曦一路送至落霞峰正院。

而玄曦面上雖然看着還算清明,但實際已是頭重腳輕,眼前模糊一片,隐隐約約間,她似乎聽見慕修晏問自己能否獨自回房。

玄曦含含糊糊地點了頭,有些踉跄地進了院子。

入了院門以後,玄曦卻犯了暈,她忘記了自己的房間在哪個方位。

玄曦努力克服身體襲來的止不住的困意,定神回想。

記憶裏,自己進入學舍,走過一段長長的回廊,在回廊盡頭處,便是自己的房間。

玄曦擡步走向右邊的小院。

***

直至月落參橫,慕修晏才回到院落,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疲倦。

今日本是他的接風宴,但他被太多事情纏絆住,遲遲無法脫身。

不久前,他才終于得空,匆匆赴宴。

他必須得在宴會結束前盡快趕到,向掌門和師父道謝。

甫一進正殿,他便看見江嶼闊撫摸玄曦的臉頰。他本以為這是郎情妾意的男女之事,并不作多理會。

但江嶼闊四處張望的慌張神色落進眼底,心中閃過疑慮,動作比想法更快,劍已出鞘,攔下了他。

雖然明白江嶼闊不會真的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但他還是選擇親自護送玄曦回落霞峰。

這一來一去,再回夜宴時,殿內已空無一人。

明日一定要登門給掌門和諸位長老賠罪。

這樣想着,慕修晏撫了撫眉心,踏進房門時,腳步一頓。

房間裏,氤氲着一股淡淡的香氣。

面前,有佳人醉顏微酡,鬓雲亂灑。

玄曦正躺在他的床褥之中。

***

玄曦迷迷糊糊間,似乎感到有人在翻動自己,緊接着她就落入了一個懷抱。

這個懷抱很輕柔,讓她想起了娘親。孩堤時,娘親也最愛在她睡覺的時候抱起她。

自從娘親走後,她已經有很多年沒被這樣抱過了。

這一定是在夢中吧。

她不由得湊近了些,想要貪戀一點娘親的溫柔。

她似乎能感到“娘親”的身子僵了僵。

玄曦有些不滿,自己每次撒嬌,娘親都會輕柔地拍打她的脊背,可這一次,娘親好似冷漠了不少。

她湊得更近,把臉埋在“娘親”的懷裏蹭了蹭。

慕修晏停住了腳步,他神色複雜地看着懷中的少女。

少女恍若未覺,埋首在他懷中,低聲喃喃道:“娘親”,隐隐間,臉頰似有淚珠滑過。

慕修晏沉默了半晌,快步走過小院,将玄曦輕輕地放在她自己的床鋪上,仔細替她掖好被角。

感受到“娘親”即将離去,玄曦有些傷心,她已經好多年沒有夢到娘親,下一次不知又會是什麽時候。

玄曦緊緊地抓住“娘親”的手腕,不讓“娘親”離開。

她記不清自己是如何撒的嬌,似乎是假哭了幾聲,又似乎是呢喃着兒時的話語。

這次撒嬌管用得多,“娘親”不僅留了下來,還安撫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至少在這個夢裏,娘親不會離開自己了。

這樣想着,玄曦安穩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

玄曦睡眼惺忪地在被褥間醒轉,她愣愣地看着房梁出神。

自己昨夜,夢見娘親了。

這個夢境實在太過真實,她好似都聞到了娘親身上的松蘭香氣。以至于她醒來,都還有些悵然若失。

玄曦洗漱裝扮好,前去找師父練習術法。

院子裏,甘棠和翠微正在說話。

翠微還在忿忿不平:“若不是掌門阻撓,樓傲雲豈會是我的對手,他定然喝不過一壺就會被放倒!”

見着她,甘棠調侃道:“都快午時了,師妹才起床,若再起晚些,怕不是午飯都會錯過。”

玄曦正要說話,忽聽甘棠又道:“咦,修晏,你怎生來得比玄曦還晚,看着還一副沒精神的樣子?”

慕修晏走上前來,他面有倦容,緩緩道:“無礙,昨夜有事,未休息好。”

不知是不是玄曦的錯覺,她依稀感覺到慕修晏看了自己好幾眼。

玄曦揉揉還有些發暈的腦袋,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