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皇要立國母,是南朝天大的事情。

欽天監夜觀星象,翻閱黃歷,将好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

這等好事自是各宮傳話,明軒殿的宮人也少不了談論,他們不知道李知元和陳景嶼的關系,因此說話時雖有避着他,但總歸沒有刻意不讓他聽見。

在天下人皆陷入喜悅中時,只有陳景嶼一人承受錐心之痛。

聽聞李知元極度重視國母,特地興修水利為國母祈福;聽聞李知元與蔡卓幼年相識,青梅竹馬長大,當是良配;聽聞新皇還是七皇子時看走了眼,娶了一個男妻,如今男妻犯下大錯,已秘密處死;聽聞李知元當年迎娶男妻不過為了掩人耳目,讓其餘皇子放下戒備。

“陛下忍辱負重,真是好謀略!”

“雖說南朝風氣開放,但陛下怎麽會允許當朝國母為男子,豈不成天下笑柄?”

“難不成罪過是假,鏟除是真。”

不是,陳景嶼比誰都清楚,他落得如今地步,是咎由自取,李知元那麽愛恨分明的一人,絕不會為了皇位污蔑任何人。

他想出言替李知元解釋,以免辱沒他的名聲,可話到嘴邊,到底又咽下肚子,說了又如何,誰會相信他一個被軟禁之人的話。

只有小玉發覺陳景嶼的不對勁,不知從哪裏摘了簇野花,獻寶一般獻給陳景嶼,以此哄他高興。

野花呈乳白色,小小一朵團在一起很是可愛,陳景嶼不願意辜負小玉一番好心,笑着收下了,等小玉被叫出去幹活,才嘆息地将花兒放在不起眼的地方。

李知元曾送過他世間最美的花。

宴會之後,李知元甚至都沒有任何理由就上了陳家的門,直言要找陳景嶼。

陳金是李知迎一派,對于李知元上門只有驚無喜,但還是不由得通知陳景嶼出來會見。

豈知李知元比誰都自來熟,竟然直直找進了陳景嶼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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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嶼的小院坐落在陳家最偏僻的角落,他素愛清靜,身邊唯兩個奴仆替他打掃庭院,平時鮮少有人踏足。

李知元一進去,就覺得陳景嶼的小院跟陳家其餘地方割裂開來。

這兒冷冷清清,兩邊的花圃上只有一叢叢雜草,連朵顏色都見不到,放眼望去,若不是真知道陳景嶼住這兒,還以為是哪個孤僻老頭的封閉世界。

陳景嶼得知李知元過來尋他的消息,眉頭蹙了又蹙,除去前日在宴會上的一見,二人沒有任何交情,莫不是李知元看出宴會的端倪,試探他來了。

如此想着,陳景嶼不由提高了警戒,正打算去會見,剛出了房門,就見得自己蕭瑟的小院裏平添一抹藍紅身影,這顏色太過鮮豔,幾乎是讓小院瞬間生機勃勃。

未免太過招搖。

李知元正蹲在花圃前查看土壤,聽見聲響,擡起頭來,就見得一身青灰色衣衫的陳景嶼正站在門前,如同淡雅的水墨畫,倒是與這小院的氣質十分契合。

他沒有即刻站起身,只是拿手指沾了一點土晃了晃說,“你這兒的土太黏了,種不了花,怪不得光禿禿一片,改日我給你翻翻土,保管你這兒活過來。”

陳景嶼無心打理院裏的景色,此時聽聞,興趣淡淡婉拒,“不勞七皇子費心,我瞧着這樣也好。”

李知元邊起身邊拍去手中沾染的泥土,沒有反駁陳景嶼的話,只是說,“今兒個可有約?”

陳景嶼思索片刻,“并無。”

“那好,聽聞醉春樓的酥雞做得極其入味,我回京後還沒有品嘗過,你同我去一趟吧。”

陳景嶼沒想到李知元是來找他吃飯的,越是正常他越覺得詭異,正想找說辭拒絕,李知元三兩步走到他面前,一張俊臉端着笑意,“前日的事你沒有忘吧,我可是救了你的性命,多大的恩情啊,這頓飯,就當我救你的報酬,如何?”

一提起這事陳景嶼心裏就有氣,千載難逢的機會,盡讓李知元攪和掉了,那日他去見三殿下,愧疚得連頭都沒能擡起來。

但李知元的說辭太過于合情合理,若是陳景嶼拒絕反倒反常了,即使心裏再不願,陳景嶼也得應下來,“好。”

李知元似是開心至極,笑容更甚三分。

一頓飯,陳景嶼吃得味同嚼蠟,他總怕李知元此次回京是來和三殿下争奪皇位,又怕自己與三殿下的關系被李知元察覺,更怕被李知元套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因此李知元問什麽,他都答得畢恭畢敬,拿出十足恭敬的态度對待南朝的七皇子。

飯畢,李知元送陳景嶼回陳府。

馬車裏有一時的寂靜。

李知元雖說是皇子,但在外游歷多日,結交不少江湖朋友,自然染上些江湖氣,不如其他皇子又那般深沉的心思,說話做事都直來直往。

他憋了一刻鐘,終于忍不住道,“陳兄,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陳景嶼正在出神,聽聞他這麽一句,怔然道,“草民不敢。”

“什麽草民不草民的,你不要把我當成皇子看待,我約你出來吃食,是真心想交你這個好友,前日在宴會見了你,我就對你……”

李知元怕吓着人,到底沒把一見傾心四個字砸出來,換了個說辭,“對你一見如故,什麽報酬,我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交友。”

陳景嶼注視着李知元明媚的臉,瞧他說得情真意切并不像假話,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回些什麽,他從小到大,習慣獨來獨往,就是在閣樓那幾年,先生為了鍛煉他的心性,也禁止他與他人有過多的交流,而如今,李知元卻說要與他交友。

他沒有朋友,也不曾起過這樣的心思。

這該如何是好?

“陳兄,你怎麽不說話,莫不是真對我有意見,方才吃飯時我就察覺了,你沉默寡言,雞也沒吃多少,是我太過唐突,吓着你了?”

李知元話可真多,陳景嶼就沒遇過這麽能說的人,好歹憋出來一句,“草民對七皇子沒意見。”

“你不用在乎那些繁文缛節,叫我知元便好,草民二字就更不必,顯得你我很生分。”

陳景嶼心想,我本來也和你不熟,但拗不過李知元,只得點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

李知元大喜過望,澄澈的眼睛仿佛一眼能見底,“那陳兄的意思是,交我這個朋友了?”

陳景嶼正想說話,李知元生怕他反悔般,又自言自語,“我此番前行可真是大有收獲,竟和陳兄結交了好友,可真叫人高興啊!”

陳景嶼稀裏糊塗的,半個字都沒說,就跟李知元成為朋友了。

他心裏納悶,又不好拂了李知元的意,況且朋友這兩個字對于而言實在太過于新奇,他一時難以拒絕。

等他下了馬車,剛走到大門前,李知元又挑了馬車的簾子喊他一聲,“陳兄。”

陳景嶼轉過身去,只見天邊殘陽如血,李知元的笑容比這夕陽還要豔麗三分,把手架在小窗,歪着腦袋靠在手臂上看他,說道,“等我過來幫你翻土。”

竟然還要見面?陳景嶼下意識就想拒絕,可李知元動作比他還快,迅速把薄紗放下,讓車夫趕車走了。

陳景嶼沒有見過這麽随性的人,一時覺得好笑,便也忍不住真的笑了一下。

這便是南朝的七皇子嗎,怎麽半點沒個皇子樣?

陳景嶼心情有點微妙進了陳府,擡眼一看,就見李知迎負手而立站在轉角看他,他像是做錯了什麽事,猛地把笑收起來了。

李知迎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直直瞧着他,“七弟邀你出游,玩了什麽,這麽高興?”

作者有話說:

元宵節吃點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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