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劉太醫不知道第幾次被叫來給陳景嶼把脈,忍不住地直嘆氣。
只是這一回,陳景嶼竟然住進了太極殿——李知元的寝宮。
這可真是叫人大開眼界,一個無名無分的男子,就這樣住進帝王的宮殿,難免落人口舌,但李知元似乎完全不在意外人如何說,執意行之。
李知迎一死,李知元最大的威脅也便被鏟除,只是依照劉太醫看來,李知元并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說到底,李知迎與李知元同根同脈,兄弟相殘,天下定會議論,想來史書也會記下濃重一筆,李知元弑兄一事會流傳前年。
號完脈,劉太醫鄭重寫下方子,李知元面色萬分焦急,得知陳景嶼只是一時攻心嘔血,才松了一口氣。
宮裏珍貴藥物取之不盡,李知元給陳景嶼用起來也毫不手軟,縱然如此,陳景嶼還是昏睡了整整兩夜才轉醒,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仿若一陣風就能吹跑。
初醒,陳景嶼還下意識想去找小玉,待想起小玉已成為刀下亡魂,心口又開始隐隐作痛。
給他送藥的是一個陌生的宮侍,他左右看了看,發覺自己正處于陌生之地。
這兒比明軒殿不知繁華多少,就連來往宮人所着衣物的面料看着都堪比富貴人家,直到見了王公公,他才反應自己可能是在李知元的宮殿裏。
只有天子身邊的人才有如此殊榮。
王公公見他醒了,笑得臉上褶子都明顯了許多,連忙讓宮人去禦書房請李知元。
陳景嶼昏迷這兩日,李知元茶飯不思,脾性暴躁,他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如今這醫治李知元的良藥總算醒過來,他如何能不高興?
“陳大人,陛下很快就過來了。”
聽見王公公這麽說,陳景嶼慘白的臉更顯難看,他沒有說話,一閉上眼,就想到慘死的李知迎。
心口郁悶,陳景嶼劇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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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侍連忙上來喂水,可陳景嶼卻咳得停不下來,仿佛要将肺都給咳出來似的。
好在劉太醫留了些止咳的藥果,喂陳景嶼吃下一顆,情況才有所好轉。
咳得久了,陳景嶼的面色也顯現出一種病态的粉,他猶豫再三,問王公公,“三殿下......”
他說了個開頭,屋外傳來一陣陣叩拜的聲音,陳景嶼及時住了嘴,可還是被到來的李知元聽了去。
李知元不知該喜還是該氣,喜陳景嶼終于醒來,又氣陳景嶼醒來第一句話是詢問李知迎。
這樣矛盾的情緒之中,李知元的臉頓時耷拉下來,他原先焦急着看望陳景嶼的腳步變得平緩,應道,“三哥是南朝血脈,縱然狼子野心,也理應風光大葬。”
王公公極其有眼力見帶着一衆宮人退下。
陳景嶼靠在床沿,許久才說,“陛下寬宏大量,實屬明君。”
李知元不愛聽陳景嶼說有關李知迎的任何事,更厭惡陳景嶼為李知迎道謝。
明明已經決定不再過問臘八之事,但李知元便是控制不住自己,“三哥夥同黨羽于臘八逃匿之事,你一早便知曉?”
這話聽在陳景嶼耳裏如同秋後問賬,他蔫蔫地擡了擡眼,“略知一二。”
李知迎差人傳信給他,算起來,也是知曉的。
李知元本以為陳景嶼會翻過這頁,卻猝不及防聽到陳景嶼承認的回答,咬了咬後槽牙,“為何不告訴朕?”
陳景嶼定定地看着他。
李知元還想發作,卻見陳景嶼眼眶刷的紅透,用一種極度哀傷的語氣說,“臣,也很後悔。”
若不是他想保李知迎,小玉便不會無故犧牲,明軒殿的宮人就不會因他而死。
到頭來,他什麽都沒能保住。
李知元怔住,心裏密密麻麻的疼,萦繞的怒氣消散些許,不自然地道,“知道錯了就好。”
陳景嶼眼睛一眨,無聲落淚,“臣自知罪不可赦,但臣能不能求陛下一事?”
李知元至此都見不得陳景嶼哭,只得擺出一副冷峻神色掩蓋自己的憐惜,“你說。”
“臣懇請陛下,安頓明軒殿的宮人,讓他們入土為安。”
自古宮侍死後,都是将屍體拿破布裹了丢棄在後山,任由風吹日曬野狗啃食化作塵土,李知元不明陳景嶼的意圖,但既然陳景嶼開口了,他思索一頓,還是颔首應承。
陳景嶼感激道,“多謝陛下。”
他的口吻過分疏離,真就如同臣子與帝王般,畢恭畢敬,李知元心裏不大舒服,想起陳景嶼昏迷前的說辭,正想追問虎符之事,太極宮外傳來一陣喧鬧。
李知元眉頭狠狠一皺,是他發火的前兆。
門外王公公焦急說,“皇後娘娘,使不得啊,陛下有要事在身,您不可進去。”
陳景嶼面色一僵。
王公公話落,被稱作皇後娘娘的女子已經闖了進來。
只見一個俏麗少女身着繁瑣宮服,大步地邁了進來,發上的金步搖随着她的走動叮叮當當地碰在一起,如同展翅高飛的鳳凰,極其豔麗。
陳景嶼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他既羞又愧,手不自覺發起抖來。
王公公跪倒在地,“陛下,奴才辦事不力,罪該萬死。”
李知元不耐煩道,“別動不動就該死,出去。”
他說話見,蔡怡已經小跑上前,音色清脆,“聽哥哥說,陛下在太極宮藏了嬌嬌兒,臣妾特地來看一眼。”
陳景嶼無地自容,幾乎要把臉埋到臂彎裏去。
誰知李知元并沒有反駁,竟任由蔡怡跑到他床邊。
一股極好聞的花香飄來,陳景嶼未來得及反應,蔡怡就坐到了床上,低頭想要看他的臉,嘴裏說着,“怎麽還害起羞來了,擡起頭給本宮看看。”
陳景嶼驚愕于蔡怡的作風,忍不住擡起頭來一看究竟,只見少女小巧的下巴挂着嬌俏的笑,眼裏皆是好奇,并沒有一絲敵意,她見了陳景嶼的臉,感慨道,“果真是佳人!怪不得陛下要藏得這麽嚴實。”
李知元看不下去了,過來拉她的手,“差不多得了。”
“我不,”沒了外人,蔡怡不自稱臣妾了,她好奇地對陳景嶼看了又看,啧啧道,“好看是好看,可陛下也太苛責人了,瞧瞧,都瘦成什麽樣子了。”
陳景嶼猜不準蔡怡的心思,一言不發任她看。
“我知道你,你叫陳景嶼,”蔡怡湊近了些,拿指頭指向自己,“我是蔡怡,蔡卓的妹妹,李知元的皇後。”
陳景嶼臉上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如鲠在喉,“皇後娘娘。”
說着就要起身行禮。
蔡怡哎哎叫着把他按了回去,“你幹什麽,我可不敢要你給我行禮,李知元會生我氣的。”
李知元又要來抓她,“好了好了,人也看了,你快些出去吧。”
“你這麽着急做什麽?”蔡怡狡黠一笑,“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把你吃味的事情抖出來。”
李知元面色一變。
蔡怡抓着陳景嶼的手道,“李知元可在意你了,好幾次為你買醉呢......”
眼見她又要說,李知元面子上挂不住了,一把将她從床上扯下來,“再口無遮攔,朕拿你哥哥問罪。”
蔡怡瞪他一眼,轉而對陳景嶼甜甜地笑,“以後見面我再和你說,李知元就是個大醋缸。”
陳景嶼錯愕不已,讀不懂她的話。
李知元怎麽可能會吃他的醋呢?
他忍不住去看李知元,卻見李知元面色不太自然。
“對了,還有一事我要告訴你......”
蔡怡話沒能說出口,李知元急忙捂住她的嘴,抓着她的手往外走。
等到了宮門口,蔡怡才勉強說了句,“下回,下回我一定和你說。”
陳景嶼看他們拉拉扯扯出了太極宮,一時竟看不懂他們之間的關系。
只是,似乎在蔡怡面前,李知元才有了從前的影子。
他已經很久沒有在李知元臉上見過這麽生動的神情了。
想起宮人談論李知元一連幾日宿在蔡怡寝宮的事,陳景嶼神情落寞三分。
想來,李知元是真心喜愛蔡怡這般活潑嬌俏的女子。
也好......他竭力說服自己,如此也很好。
至少,還有人能陪着李知元說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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