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約莫過了十個小時, 或許更久,這段時間,伊維特的視線從未離開過剛蛻變的小人魚, 以及對方那條可憐可愛的小尾巴。
幼崽怎麽還沒醒?
是不是依舊很難受?
沉默冷靜的成年人魚心中, 充斥着諸如此類的擔心, 無疑這是漫長的十個小時。
“唔……”終于,幼崽輕咛了一聲, 立刻引起了伊維特的注意。
高大的他俯下/身去,臉龐離幼崽很近,盡管還是面無表情,一會兒貼臉, 一會兒貼額頭的舉動,卻充滿了溫柔。
白辛竹一醒來,就接收到了伊維特成噸的關心和擔憂, 或者說……是壓抑的情緒更為貼切。
看來他睡覺的這段時間,伊維特的心情經歷過了一場不愉快的撕扯, 讓他感覺周圍的海水都彌漫着戰場遺留下的狼藉。
不過看到他醒了之後,這種氛圍又有了柔和下來的趨勢。
“我沒事了, 伊維特。”白辛竹不想讓伊維特擔心,所以這麽說,其實他渾身上下還是酸疼酸疼的。
他無意間動了一下尾巴, 頓時就疼呻/吟了一聲,盡管伊維特的巢穴裏鋪着最柔軟的沙子,然而新生的尾巴在沙子上磨蹭的瞬間, 就像新長好的傷口被碰到了一樣,痛痛的。
這樣太粗魯了。
伊維特直接禁锢住幼崽,把對方抱在自己懷裏, 低頭貼着額頭教導:“不能這麽粗魯,白,它很脆弱。”
它指的是尾巴。
作為一條沒有照顧過小人魚的雄性成年人魚,這一刻的伊維特,罕見地透着點謹慎笨拙。
白辛竹坐在伊維特懷裏,下一秒十分震驚地看向自己的尾巴,感覺有點像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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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條漂亮的白色人魚尾巴,就長在自己身上,盡管它有些消瘦,尾鳍也不如伊維特那麽豐滿,薄薄的,甚至還能看到一些紅血絲。
感覺很脆弱的樣子。
也的确是很脆弱,否則也不會被沙子摩擦一下都覺得疼,也只有這樣待着才不會不舒服。
“白,你不高興嗎?”幼崽看着自己的尾巴發呆,伊維特便看着幼崽的臉蛋,試圖在解讀對方臉上的信息。
他覺得幼崽好像不太高興。
是因為不喜歡這條尾巴嗎?
“啊,沒有的事……我剛才只是在發呆。”發現伊維特好像誤會了,白辛竹連忙說,其實他只是有一點愣怔。
身份上轉換的不自然吧。
所以從今天開始,自己将正式徹底脫離了人類的身份,以後就是一條人魚了。
真是名副其實的新生活。
調整好了心情,白辛竹摸了摸尾巴上那些還不太堅硬的鱗片說:“伊維特,我怎麽感覺我的尾巴病殃殃的,看起來怎麽這麽可憐?”
又或許是新生的尾巴,都是長這樣?
幼崽的問題,讓伊維特的眼神暗了暗,他低頭親親對方的額頭,告知:“因為你還小,長大了就好了。”
至于先天不足什麽的,則沒有必要說出來惹幼崽傷心。
“原來是這樣。”白辛竹沒有見過其他小人魚,伊維特說的話他都信。雖然他很疑惑,既然小人魚都這麽脆弱,他們又是怎麽殺死自己的母體呢?
似乎不是探究這些問題的好時機,他摸了摸扁扁的腹部,還沒有說什麽,對他溫柔照顧的伊維特,就抱着他出了巢穴。
應該是要帶他去覓食。
就連把他放在洞穴裏,伊維特似乎也不放心。
本來以為自己長出了尾巴就能很厲害的白辛竹,輕輕嘆了一口氣,接着乖乖摟着對方的脖子。
這時又看看自己的手指,沒有指甲。
視線從自己的指尖,不經意間移到伊維特的肩膀上,那裏的斑駁痕跡,令白辛竹驚呼。
“伊維特!我咬傷了你的肩膀……”之前被頭發遮蓋住看不出來,現在頭發被水流蕩起,傷口一覽無餘。
同時也吓到了白辛竹,他沒想到自己會咬得這麽深,這根本不是一口兩口能造成的後果,伊維特怎麽不知道推開他呢?
成年人魚扭頭看了眼,已經不流血了,他不在意地安撫幼崽:“明天就會好。”
人魚有着很強的自愈能力,這種小傷不算威脅。
白辛竹難以理解:“我咬你的時候你不痛嗎?”
伊維特搖搖頭。
幼崽咬的,流血也不疼,他願意。
“下次不要這樣。”白辛竹哭笑不得地要求,就算是為了給他緩解疼痛,也不一定要犧牲自己的肩膀,和以前一樣,給他塞個海星也可以。
不過想想,以後應該也不會再有這種經歷,沒有了吧?
白辛竹心有餘悸地問清楚:“伊維特,我以後還會不會疼?比如變腿的時候。”
伊維特:“從尾巴變成腿,不會。”等幼崽恢複精力,儲存夠了足夠的能量就可以。
不過伊維特頓了頓,腦海裏儲藏的知識告訴他,昨晚不會是幼崽最後一次經歷疼痛。
如果他們以後會交尾的話。
那應該也會挺痛的。
白辛竹:“?”
他剛才好像聽到了伊維特的心聲,什麽會挺痛的?
想一半不想一半,就跟說一半不說一半一樣,令人心癢癢。
攝入食物讓嗷嗷待哺的胃部得到滿足和舒适,同時也安撫了遭遇苦難後的心情。
或許感覺幼崽被養瘦了,人魚不停地變換食物的種類,只希望懷裏的這只小可憐多吃兩口,讓尾巴快點強壯起來。
“伊維特,夠了。”白辛竹脾氣軟,不懂得拒絕別人,但真的吃撐了,他看着遞到嘴邊的輕薄魚肉,吃不下。
伊維特這才送進自己嘴裏,但眼睛還是關注着幼崽,好像只要對方改變主意,他随時都可以準備投喂。
“……!”
蛻變後的這幾天,白辛竹吃了睡,睡了吃,漸漸把精神養了回來。
目前他尾巴上的軟鱗,摸起來好像硬了一些,魚鳍上的紅血絲卻不減反增,雖然不痛,可是看着有點吓人。
伊維特基本上一天要看好幾遍幼崽的尾鳍,似乎也在為這個現象焦躁。
感知道這種情緒,其實白辛竹想提議,如果真的很擔心,就去醫院走一趟吧。
正好給尾巴做個徹底的檢查。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沒有說,他知道,伊維特對城市很抗拒,或者說對于帶他出去見其他的水族很抗拒。
感覺對方是想要把他藏起來,只有自己能看見。
這個想法很人魚。
獨占欲、偏執、瘋狂。
伊維特已經算是很好的了,他的自我管理能力,也許很多自诩文明的人類都比不上。
既然伊維特不想這樣,白辛竹也沒有對外透露,自己已經長出尾巴的事情。
這個做法挺危險的,萬一真的生病了呢?
萬一蛻變得不健康,其實需要救治呢?
選擇聽從對方的自己,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挺不正常的就是了。
好在伊維特的理智,終究蓋過了對幼崽的獨占欲,第二天早上幼崽睡醒,他就抱着對方出發去了鯊魚族的醫院就診。
這一次他們出現在城市中,待遇和第一次完全不同,如果說第一次引起的是全城恐慌,那麽這一次引起的就是全城關心。
小鯊魚殿下又進醫院了。
他生病了嗎?
白辛竹生病的消息洩露出去,有幾位平時是工作狂的存在,立刻放下手中的公務,同一時間急匆匆往同一個地方出發。
院長的通訊快被打爆了,如果不是打爆他通訊的都是惹不起的對象,他一定會置之不理。
因為這樣會妨礙他給小殿下看病。
白辛竹進到醫療室沒多久,就看到院長一直在處理通訊請求,然後一直給自己道歉,他感到哭笑不得。
“要不你直接公示一下?把我的小問題公示出去,這樣大家就不會一直問你。”
院長:“!”
院長一邊感嘆小殿下的聰明,一邊感激對方的體貼:“對,這樣确實會清靜一點。”
說着,他立刻在醫院的官網上公布,大概內容就是:小殿下沒有太大的問題,只是尾鳍上長了點紅血絲,大家不要太過驚慌。
哦,原來只是尾鳍的小問題。
接着,我有看到這條消息的水族們都愣了愣,然後感覺,巨大的喜悅在他們心裏撐開,像水母呼吸一樣,讓所有空隙填滿。
小殿下長出了尾巴。
他們之前只能雙腳游泳的小殿下,終于長出了水族的尾巴。
這在大家心裏的概念等于:一名肢體殘缺的患者,終于恢複完整健康的體魄。
同一時間趕到醫院的各位,也看到了這條消息。
他們同樣感到無比的喜悅。
雖然很想立刻進去面見,順便可以的話,想看看小殿下的尾巴。
但身為下屬級,他們進去需要征求白辛竹的同意。
幾位都不約而同地看着蘭圖斯和希欽,他們正想說什麽,一身訓練服的蘇倫也匆匆到場,顯然他剛剛從某個訓練場下來。
只不過他的注意力根本看不到門口的這些屬下,自己直接就進去了。
蘭圖斯只好硬着頭皮,冒着打擾到白辛竹的壓力,給對方發了請求。
在治療室的白辛竹,看到蘭圖斯給他發的消息,問他能不能進來見他,另外還有一些同僚。
沒想到自己看個小病勞師動衆,白辛竹都驚呆了,然後斟酌了一下,無奈回複可以。
無暇看公示,只以為小鯊魚生病的蘇倫,走到門口,一抹白色撞入眼簾,是條瘦瘦的尾巴,可憐可愛,正在醫生操作的儀器治療下微微顫抖。
“疼嗎?”看到這一幕後,蘇倫不自覺地把動作聲音等等都放的最輕,生怕吓到了小鯊魚,以及對方那條小小魚尾:“小鯊魚。”
“蘇倫。”白辛竹搖搖頭:“不疼。”只是受到儀器的刺激,有點不受控制。
說起來這樣被圍觀,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
蘇倫走到一定的距離就不敢再前進,因為抱住小鯊魚的那條雄性人魚,正冷漠地看着自己。
無形有質的壓力,使得他不敢再進一步,只能感嘆,人魚的威懾力真是令水族們不由自主地臣服。
而且蘇倫發現,小鯊魚長出尾巴後,給他的感覺也變得……似乎跟那條雄性人魚一樣。
不過這似乎是遲早的事。
蘇倫愣怔了一下,記起正事,他問院長:“小鯊魚生了什麽病?”
雖然之前在通訊中問過,但沒有得到确切的回答。
院長忙說:“沒有什麽大事,只是尾鳍上長了紅血絲。”
這是因為小殿下的尾巴比較脆弱,剛長出來不太适應海水,需要适當的養護液進行保養。
那确實是小問題。
蘇倫松了口氣。
這時得到白辛竹準許的要臣們,也全部站到了門口,都規規矩矩,等待白辛竹接見。
距離上次見面,也不算過去很久。
一向不貪心的鯊魚族精英們,卻感到強烈的匮乏,只有跨過這道門,見到那名溫柔和善的殿下才能消除。
“小殿下,我們可以進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