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狹路 薛跡長久地沉默着,卻又沒有離去……
薛跡長久地沉默着, 卻又沒有離去,讓一旁的佩蘭有些發慌,她不敢相勸, 但又怕他會闖進去,此時帝後已經就寝, 若是薛跡真的不顧規矩, 此事傳揚出去, 丢的是皇室的見面。那她也只有當機立斷, 将人打暈再說。
只是薛跡遲遲未動,他的眼神落處是紫宸殿的微光,可心頭卻将內裏可能有的情景想象個遍, 近乎自虐一般。薛跡想知道,她也會吻蕭璟的嘴唇嗎,會将他的衣衫一件件除去, 輕輕丢起委在地上, 會對他的背·脊格外留戀,會将吻烙印在他後頸上, 還是會饒有興致地看着他一點點失‖控,要他看着自己如何被納‖去。
那些情景仿佛就在他眼前發生, 他緊咬着嘴唇,指骨幾乎捏碎,他出來外面只着了一件墨色薄衫,宮人見他臉色不好, 連忙将拿來的外袍給他披上, 佩蘭怕他有事,輕聲道:“榮卿,時辰不早了, 夜裏有些涼,還是回永恩閣歇着吧,陛下白日裏還問過您飲食起居,有什麽話明日再說也無妨。”
她本以為這些話說了也無用,誰知薛跡聽後卻轉身離開了,只是臨走之前對她道:“今夜我來過之事,不必告知陛下。”
他的語聲有些飄忽,可佩蘭見這尊大佛要走,也不便再說什麽,只讓宮人小心侍奉,可薛跡的話她又怎麽敢遵從,她的主子是陛下,不管發生什麽,都要由陛下做主處置,自然沒有隐瞞陛下的道理。
薛跡一路上不曾言語,可快走到永恩閣時,他忽而扶住宮牆,另一手撫着胸口,宮人連忙上前,卻見他忽而咳出血來,宮人被吓得沒了分寸,連忙道:“快去傳太醫!”
薛跡唇角染着血,臉色蒼白,聲音卻強硬道:“不許去,誰若敢去太醫院,或是将此事洩露出去,本宮絕不留情。”
深夜傳太醫,又是永恩閣,必定會有人傳揚出去,更何況,他不确定今夜是否是陳太醫當值,若是被旁人診出他身體有疾之事,怕是會驚動長寧。他不想将這件事告訴她,他只想安安穩穩地度過這餘下的幾年,說了又如何,只會讓她徒增傷悲,那毒在他幼年時便在他的身體裏,這麽多年早已經回天乏術,他的身體外面看上去安然無恙,可內裏怕是已經衰敗了,陳太醫曾問過他的妻主,如今太醫院醫術最高明之人,可連她束手無策,他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宮人這般被他警告,一時也沒了主意,薛跡說完那句話,語聲中又有些疲憊,“扶我進去。”
第二日,佩蘭還是将昨夜薛跡來過之事告訴了長寧,長寧愣了一瞬,而後問道:“他沒事吧?”
佩蘭如實道:“臉色有些不好,不過榮卿他讓奴婢将此事瞞着,或許是不想給您增添煩擾。”
長寧默了默,或許她只有能真正握緊手中的權力的時候,才會随心所欲的做事。
佩蘭從旁道:“恕奴婢多嘴,君後這兩日似乎與往日不同,陛下還是要留心才是。”
“朕心裏有數。”蕭家和她都還沒有要撕破臉面的想法,而蕭璟便是牽涉在兩邊的人,蕭家還需要他維持君後體面,首先便不能做個失寵的君後。
她和蕭璟,或許都在逢場作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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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恩閣,薛跡靠在軟榻上,身上覆着織金軟毯,他閉眸不語,耳邊只有薛晗在一旁小口吃東西的聲音,可薛晗嘴裏仍不閑着,“兄長不覺得熱嗎?”
薛跡近來體虛,時常會出些冷汗,又哪裏會覺得熱,薛跡蹙着眉,“吃東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薛晗撇撇嘴道:“陛下讓我來陪你說說話,可你又嫌我聒噪。”他将一塊點心填到肚子裏,可又想起薛正君的埋怨,“父親上次來時,說我最近又胖了一些。”
薛跡聽他提起薛正君,睜開了眼,“他還說什麽了?”
薛晗有些難以啓齒,“也無非就是那些事,不知道怎麽被父親知道了,他罵我沒本事。”
薛跡沒再提這事,只是道:“把桌上那些點心吃完,你就可以回去了,我也累了,想去榻上歇息。”
薛晗卻已經吃飽了,端起茶盞飲上一小口,不解道:“以前兄長不是不許我多食,怎麽如今倒是不約束我了。”
薛跡被他噎了一句,只能道:“胖點好。”以往是希望他能瘦些以相貌吸引長寧的注意,可現在薛跡并不想給自己添堵。
正在這時候陳太醫過來了,似乎沒想到薛晗也在,他恍了恍神,才對二人行了禮,薛晗見他過來,将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忙道:“太醫來的正好,我兄長近來怎麽了,為何總是病殃殃的。”
陳太醫正想着該如何應付過去,薛跡忽而道:“你都來了兩個時辰了,該回去了。”
他趕人的意圖也太過明顯,薛晗畢竟不是塊木頭,當然也聽得出,“究竟是什麽話我聽不得,再說了,我是奉陛下旨意過來的,陛下來了我再走。”
薛跡沒想到進宮半年,薛晗竟學會了拿長寧壓他,“好啊,那就等陛下過來,我會直接告訴陛下,你在這裏只會惹我煩心,于我病情不利,看陛下還肯不肯讓你留在這兒。”
“你……”這話讓薛晗沒法選擇,只能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陳太醫看着薛晗離去的背影,低聲道:“他對你倒是真的關心,可我一想到這是那個男人的兒子,便對他喜歡不起來。”
“薛晗……與他父親不同。”
陳太醫嘆了口氣,而後又想起什麽,道:“忘了告訴你,我聽太醫院的同僚說起,那男人從宮中回府之後就病了,薛芩還請了太醫院的人過去為其診治。”
薛跡冷哼一聲,“他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陳太醫問道:“最近服的湯藥可還有用?”
薛跡坐起身來,“比從前好些了,只是身體還是有些乏力。”
陳太醫有些擔憂道:“那陛下可起了猜疑?”
“最近幾晚她過來時,我都假裝睡下了,宮人也只說我心中不虞,她或許以為我還在為蕭璟的事而悶悶不樂,憂慮成疾。”
陳太醫道:“我定會盡快醫好你的身體,一直同陛下疏離着也不是辦法。”
薛跡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一直病着也沒什麽不好。”
他沒再主動去過紫宸殿,可長寧卻來他這裏更多了,告訴他立政殿的請安也免了,他和蕭璟的這場争鬥,他的一場病倒讓他不戰而勝。他大概是這世間最善妒之人,敢将帝王霸占在自己枕邊,不許旁人接近,他把這些心裏話說給了長寧聽,長寧卻只是把他抱在懷裏。
薛跡仰躺在她懷中,看着她道:“是我貪心了,你若是想去親近旁的男子,不必顧及我。”
他開始恨自己變了,明明心裏不是這麽想的,可他知道這些話說出來,長寧只會對他更不舍。
前日他知道蕭璟在禦花園中,便也起身去禦花園散心,他身上還披着月白色鬥篷,頭上束發的也是一根普通的銀簪,極素的打扮,可他剛走到禦花園,蕭璟身邊的宮人便頗為警惕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薛跡同蕭璟行禮,“原來君後也在。”
蕭璟淡淡道:“既然病了,在宮中将養着便是。”
以往請安之時,宮中君卿衆多,蕭璟也會給他表面的禮遇,可如今這禦花園中除了宮人之外只有他們兩個,蕭璟連僞裝都懶得做了,他也一樣。
薛跡淺聲道:“近來臣侍病了無法侍寝,倒是有勞君後了。”
長寧這幾日一直歇在永恩閣,他這話分明是在挑釁蕭璟,他是想告訴蕭璟,即便他什麽都做不了,長寧也願意留在他身邊。
蕭璟冷聲道:“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本宮未曾想到榮卿也是這般淺薄之人。”
這話薛跡聽來倒覺得有些耳熟,是林紹之曾說過,可他們都不是他,又怎麽知道他所求的是什麽。
他今日過來,只是想知道蕭璟對長寧究竟是怎樣的感情。是這一場病,讓他更想将長寧留在自己身邊,卻也讓他想到了身後事,若他哪日不在了,若有人能寬慰她,也是好的。他希望自己生前在長寧的心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卻也希望自己死後能被她忘記,最好不要傷心太久。
薛跡的話語中存了試探之意,道:“以色侍人自然無法長久,可臣侍年輕一些,有的也只是這些,陛下她似乎更喜歡少年人。”
蕭璟不為所動,道:“誰又不是從少年人過來的,可沒有人能永遠是少年人。”
薛跡側身看着蕭璟,“陛下十六歲時同君後大婚,臣侍倒是羨慕君後。”
蕭璟涼聲道:“羨慕本宮什麽?”
“陛下如今待臣侍雖好,但畢竟已過盡千帆,臣侍羨慕那時的君後,能得到陛下少年時最純粹的感情。”
蕭璟神色有些恍惚,薛跡卻又道:“臣侍倒是忘了,衛貴君進宮的也早,他才是那個得寵的人。”
蕭璟神色一變,眉宇之間染上一些怒意,“本宮以為榮卿是個聰明人,平日裏沉默寡言,卻不曾想也有這般巧舌如簧之時。既然得到了陛下的獨寵,便應該惜福,而不是這般肆無忌憚,你既然提到了衛淵清,就應該知道衛淵清如今的冷遇,難道你也想像他那般?”
薛跡看着他道:“有些話臣侍也想奉還給君後,君後也是聰明人,陛下被蕭家逼迫,你又忍心嗎?你是愛陛下的,不是嗎?我若是君後,既有正君的尊榮,又占得先機,絕不會容自己一步步錯下去。”
玉林斥聲道:“大膽!竟敢同君後不敬。”
蕭璟伸手止住玉林的話,對薛跡道:“你又懂什麽?”
薛跡卻未再同他多言,只道:“臣侍不懂,難道陛下就會懂嗎?從頭至尾,君後或許只是自诩情深罷了。”
蕭璟看着薛跡離去的背影,他的手緊握成拳又慢慢松開,他在心裏道:你又怎麽會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可薛跡那句自诩情深如一根刺一般往他心頭去,他怕有一日他聽到說這句話的人,是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