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子嗣 淵清在湯池中待了許久,久到瑞祥……
淵清在湯池中待了許久, 久到瑞祥逾越禮數,掀開紗幔進來,急道:“主子快起身更衣吧, 陛下已經到了清涼殿,可莫讓陛下等着。”
這麽多的日日夜夜, 他無時無刻不盼着她的到來, 等她真的來了, 他卻生出退卻之心。
長寧卻沒有他這些婉轉的心思, 她走到寝殿靠窗的書案前,上一次來時,淵清就在這裏站着, 神情悵然。案上他作的畫攤開着,長寧停下去看,卻見他畫的是一幅鴛鴦圖, 但它們卻并非游弋在春水之中, 而是在結冰的湖面之上相偎取暖。
腳步聲輕輕響起,停在她身後不遠處, 長寧緩緩轉過身來,衛淵清就立在那裏, 他似乎比上次見時更清減了一些,明明寝衣外還罩了一件素色鬥篷,可身形卻單薄了一些。
長寧剛要開口喚他的名字,淵清卻突然沖她行禮, “臣侍見過陛下。”
長寧随口道:“可有用膳?”
淵清反而問她, “陛下呢?來時可用過膳了?”
“在甘露殿用過了。”長寧本想說,若是他還沒用膳,便讓禦膳房專門做些補湯來。
原來她是安撫過薛跡才來, 淵清聽她這麽說,有些置氣道:“臣侍也用過了。”
長寧一時無言,兩人已經久未相處,多了些疏離之感,淵清忽而走近,将自己身上的鬥篷解下,委頓于地,許是因為人清瘦了些,衣領之下的鎖骨也更為分明,淵清伸手去解她的裙袍,長寧怔了怔,她方才進來時殿門還未關,“淵清……”
衛淵清按住了她的肩膀,低頭吻在她的脖頸上,長寧有些不習慣他這般直接,輕輕推開了他,衛淵清被推得後退一步,他瞧見長寧的神色,心中怨念又添幾分,“陛下來找我,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長寧語聲一滞,他這話讓她多少有些難堪,“朕知道,這些日子虧欠你良多。”
他來時本已經想好了,要把握住這次機會,可方才聽她提起甘露殿,他心中難免生出不快來,他是四君之首,可如今宮中誰會把他當回事,就連立政殿都比不得甘露殿,何況是他的清涼殿?
他眼底眉梢中帶着一絲薄怒, “陛下并沒有什麽虧欠臣侍的,臣侍也不需要陛下的虧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淵清承受得起。”
長寧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最後只道:“你好好休息吧,朕改日再來看你。”長寧說完這句話,從他身側走過,擦肩離去。
殿外的宮人跪送長寧離開,未待多時,瑞祥從外面進來,走到他面前,瞧見他一副失落之色,焦急又不解,“陛下怎麽又走了?難道您和陛下生了什麽誤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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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帶着怨氣的幾句話,并非是存心要讓她為難,可她就連離去,都是溫言軟語,他甚至希望她方才能對他動怒一次,讓他知道他并不是一個工具,他想看到長寧心底真正的情緒。
“是我強求了……”他一聽到薛跡便失了控,便想起她們兩人相處的情景,從長寧離開那一刻,他便後悔了。
瑞祥知道衛淵清這些日子心裏苦得很,卻又不能對着他們這些下人說。
瑞祥勸道:“如今後宮裏的人,确實都在猜測,陛下會為榮君生下孩子,可陛下選中的人是您啊!”
衛淵清扶住書案,“你先退下吧,我自己好好想想。”
可他想了一夜,卻也不知該如何挽回,瑞祥知道,衛淵清不像賢君那等人,上趕着争寵,他自恃身份,秉承君子之風,但誰又能知道陛下會不會改了主意,萬一陛下錯會,以為他不願呢?
瑞祥心直口快,這樣的話自然也是藏不住,衛淵清神色一黯,瑞祥見狀,忙道:“現在可不是主子置氣的時候,您可莫要将陛下拱手讓人啊!”
衛淵清攥緊手指,側眸問他,“你有何良策?”
瑞祥聽他這麽問,知道此事有轉圜的餘地,附到他耳邊道:“主子不妨……”
衛淵清聞言,若有所思。
瑞祥所料倒也不差,長寧昨夜又回了紫宸殿,佩蘭有些驚訝,長寧無奈笑了笑,“這還是第一次,吃了閉門羹。”
倒也不算閉門羹,但她這些年在後宮中,确實還未曾經歷過這些。
佩蘭溫聲道:“莫不是陛下之前去了甘露殿,衛貴君吃醋了?”
長寧怔道:“怎會?”她本意是,衛淵清怎麽會吃醋,可她話一出口,又想到他當時的神情,倒确實是從自己提了甘露殿才變的。
佩蘭見她似乎醒悟過來了,輕聲笑了笑,“陛下将太多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上,顧不過來後宮之事,也是情有可原。”
長寧确實沒有想到衛淵清也會嫉妒,他入宮這幾年,不管她去立政殿,還是別處,淵清都會親自将她送到殿門外,倒讓她以為,他這是心性沉穩,事事皆拿得起放得下。
“是朕失算了。”
佩蘭打趣道:“那陛下明日可還要去清涼殿?”
長寧未置可否,但她卻還是覺得,這種事,總要心甘情願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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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帷帳深處,薛跡脊背上汗意涔涔,陳太醫将銀針仔細收起,又拿起一旁的絹帕,要為薛跡拭汗,薛跡半坐起身來,順勢将絹帕接過。
陳太醫問道:“可還覺得哪裏有不适?”
薛跡搖了搖頭,這軀體的痛楚于他已經不算什麽。
陳太醫知道他是故意忍着,“你若是覺得疼,喊出來便是,反正這宮裏也沒有別人。”
薛跡道:“叔父以為,門外的護衛是做什麽的?”
陳太醫被他這頗為正色的話語驚到,“難不成陛下在監視這裏?”
薛跡并無此意,可瞧見陳太醫如臨大敵的模樣,倒覺得好笑起來,“叔父多心了。”
陳太醫囑咐道:“這幾日正好陛下不常來後宮,你可以将我教給你的導引之術仔細習練一番,對你的身體大有裨益。”
薛跡點了點頭,“叔父不用擔心,你給我的那本冊子上記錄得很是詳細。”
陳太醫說到這裏,倒是有些訝然,“近來各宮不是已經開始停藥了嗎?陛下怎麽反而不入後宮了。”
“陛下近來忙于政務,晚間也會來同我一起用膳。”
陳太醫溫聲道:“那就好,你好好歇着吧,明日我再過來。”
薛跡要披了衣袍起身相送,被陳太醫止住,但人都走了,他躺在榻上卻依舊了無困意,外面天色正好,薛跡便又起身,想去紫宸殿看看。
另一邊,長寧沒有想到淵清會過來,昨日裏的“不快”還在眼前,可今日淵清卻似乎有示好之意,帶了八珍糕過來,長寧以前在他宮裏吃過。
長寧輕輕咬了一口,淵清怕她噎着,将茶推到她手邊,長寧将糕點咽下,這才道:“這點心确實不錯,你也嘗嘗。”
淵清卻輕聲道:“陛下若是喜歡,清涼殿中還有很多。”他說完這句,垂下眸去,長寧一怔,擡起頭來看他,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便要起身,“陛下還忙,我就不多打擾了。”
衛淵清對之前之事只字未提,長寧看着他的身影遠去,将盤中的糕點拈起一塊,定定地瞧着。
薛跡提起衣擺正要上石階,卻見正前面走來一人,薛跡停在原處,那人瞧見他,卻并未停下步子,從他身邊走過。
一個未曾行禮,一個也不需要對方行禮,兩人都在忽略彼此的存在。
薛跡側身看去,那人淡青色的衣袍不染塵埃,人也像無欲無求一般。薛跡卻有些不解,他已經許久未見衛淵清來此,今日卻恰好碰見了,不知為何,薛跡總覺得此刻心頭有些煩悶,而這煩悶竟只是因為衛淵清來了紫宸殿。
薛跡剛進了殿中,便瞧見了座旁擺着的一盤點心,他仔細嗅去,周圍似乎還有那人身上殘存的氣息,非蘭非麝,淡淡地萦繞在殿中。
長寧有些訝然,“你怎麽也過來了?”
“也?”薛跡頓時悶悶不樂,“我本以為陛下正忙,卻原來忙于召見後宮君卿們。”
這話倒也不錯,阮衡在這裏磨了許久才走,今日若再來一個,她的奏章确實看不完了。
長寧笑道:“朕若真的是無道昏君,反而輕松一些了。”
薛跡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盤點心上,以往那些人送來的,她很少會用上一口。長寧像是洞察了他的心思,讓宮人将點心收了起來,而後又拉過他,輕聲問他今日都做了什麽,用了什麽。
薛跡随口問道:“陛下今晚可要去甘露殿歇着?”
長寧怔了怔,旋即又收斂了臉上的神情,“不過去了,你早些歇着。”
薛跡也沒有多想,他知道近來長寧都是獨寝,而叔父也囑咐過,說他近來習練導引之術,最好莫要沾染房事,固本培元。他本不知該如何同長寧說,如此倒也算成全了他。
到了晚間,長寧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将奏折收起。佩蘭問道:“陛下既然忙完了,可要安排晚膳?”
長寧想到白日裏衛淵清的神情,還是決定給彼此一個機會,“去清涼殿問問,貴君可用過膳了?若是沒有,便讓禦膳房将晚膳送到那兒去吧。”
佩蘭連忙應下,過了一會兒便回來道:“已将晚膳安置在了清涼殿,禦辇也已經備好,陛下這便過去吧。”
長寧走了幾步,想要對佩蘭說些什麽,卻又将話留在了心底,佩蘭察言觀色,問道:“陛下,是想知會榮君一聲嗎?”
長寧并未言語,卻也算是默認了她這話,但佩蘭知道,陛下沒有說,便是不需要她去傳話。
長寧擡起腳步,往殿外走去,只輕輕丢下一句,“不必了。”
佩蘭明白,這個時候說了這些又有何用,陛下不會改變心意,即便盛寵如榮君,也不會動搖她的決定。
長寧會過來,淵清毫不意外,他知道,長寧待人一向寬容,那些臺階只要他邁一步,長寧便會朝着他走下去。
晚膳之後,長寧去了偏殿沐浴,衛淵清在殿中等候,他從未經歷過洞房花燭之時,即便他是君位中最尊貴的男子。
他伸手觸摸着榻上的翡翠衾被,是瑞祥特意換過的,還有帳頂的鴛鴦戲水圖,無一處不用心。
淵清起身,往琴案前而去,修長的手指輕掃琴弦,又輕輕按住,琴音悶住,不得釋放。
長寧自偏殿走了進來,她長發微濕,散在身前,将素白的寝衣也浸濕了一些,慢慢走到他身旁,她剛一靠近,身上淡淡的香氣便往他鼻間心頭而去,白皙的容顏上染着淺淺的紅暈,仿若微醺一般。
長寧牽住他的手,往榻邊而去,接下來的事便順理成章起來。
燕好過後,淵清摟住她汗濕的身·體,或許男女之間再有距離,一旦有了身·體的糾葛,也總會變得親近一些,就如同他和長寧此刻,只是若是他沒有看見她眼眸中的悵然,或許他也會這麽認為。
就連敦倫之時,長寧的眼神都極其幹淨清澈,他有時會想,她是不是見識過太多景色,攀過無數峰巒,早就已經于這些無意,正如同她當初所說,是為了子嗣而選了他。
他不經意間将她擁緊,緊得喘不過氣來,直到長寧喚着他的名字,他這才回神,長寧扶着他的後頸,眼神裏帶着擔憂,“你怎麽了?”
衛淵清卻閉上眼去,吻住她的唇,氣‖息纏膩,他太貪心,重新得到了她,卻又想讓她與自己一起沉淪下去。
次日一早,佩蘭便捧了朝服候在殿外,淵清也早早起身,長寧離開後,他并未讓宮人進來收整,榻上仍舊淩亂。
瑞祥走了進來,見衛淵清又在吹冷風,拿了外袍披在他肩頭,溫聲道:“主子的氣色倒是比之前好多了。”
衛淵清卻道:“你說,要如何才能留住一個女人呢?”
他無心的話,卻讓瑞祥犯了難,那不是尋常的女子,若要留住,談何容易。
那不過是衛淵清有感而發的一句話,倒并沒有指望他能給自己什麽回答,可到了晌午,瑞祥卻頗為扭捏地到他身旁,從袖中取出一物。
衛淵清将那冊子打開,待瞧見那上面所畫,耳尖一紅,連忙将它合上,“你……”
瑞祥竟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一本春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