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進宮

“原來這便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溫令兒和溫瑾修跟着自家父親身後,看着眼前巍峨的朱紅色宮牆,畫棟飛甍,飛閣流丹,宮牆一路綿延,沿着平整大氣的漢白玉雕欄,不由感慨萬千。

他們轉過一道門就到巧奪天工的雕欄畫棟之間,接連不斷的亭臺,還有錯落有致的樓榭,一派金碧輝煌,美輪美奂,讓人移不開眼。

溫令兒緊緊握着自家哥哥的手,提着一顆心,她以前看話本時裏頭提過,在皇宮生活便是踩在刀刃上,這段時間白嬷嬷給她梳理了一通後宮妃嫔的關系,又惡補了一番宮廷禮儀,饒是如此,她還是心裏忐忑。

畢竟今日要去見的人是太後娘娘,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聽聞白嬷嬷說,太後娘娘和父親的關系極為僵硬,已經好幾年沒見面了,便是過年過節也從未召見父親,母子兩人如今倒是成了仇人了。

所以,除了擔心自己出錯,她唯恐自己的言行不當給明德王府帶去災難,畢竟這宮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誰知這輝煌榮華的表面底下到底是什麽腌臜東西?

明德王負手走在一旁,看着自家女兒眼底洩露出的緊張之意,慈愛道:“不必擔心,在宮裏無人敢欺負你,若被欺負了也別忍氣吞聲,照樣欺負回去,有為父在,不會讓你們吃虧。”

他言罷,揉了揉自家女兒的小腦袋,他原就不在意宮裏這些關系,以前他孑然一身沒什麽牽挂,所以并未理會他人的嘲諷,如今他的秀秀給他留了兩個孩子,他怎舍得讓他們吃虧。

“沒錯,妹妹,若有人欺負你,哥哥就算是拼上這條命也會保護你,你別害怕。”溫瑾楓笑着捏了捏自家妹妹的掌心,他雖然從未來過這宮裏,不過壓根沒将他們放在心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讓他付出代價。

溫令兒聽着父兄的一番話,心裏安定了幾分,舒了一口氣,笑着點了點頭,她如今既然選了這條路,就算是吃苦,也要走下去的,只要比那些看不上她的人站的高,她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明德王帶着一對兒女慢悠悠往太後娘娘的鳳祥宮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不少宮女內侍看着玉樹臨風的明德王身後兩個孩子,心裏自然是驚詫,畢竟這十幾年以來,明德王可從未帶過人進宮。

而且太後娘娘曾明令禁止明德王無召不得去她宮裏,如今他帶着兩個孩子往太後娘娘宮裏而去,還真是一件稀奇事,皇宮雖大,可宮裏人傳人,不一會兒宮裏的妃嫔便都知道此事了。

此時太後娘娘宮裏亦是如此,一位身着華麗雍容華貴的婦人倚靠在軟榻上,眉眼飛揚,不怒自威,慢條斯理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聽着內侍的禀報,眼底冷意一片,她還真是小瞧了自己這個兒子,如今拖家帶口逼上門來了。

“太後娘娘,老奴方才看了一眼,王爺這會兒已經過角門了,約摸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您要見還是不見呢?”站在一旁的崔嬷嬷看着太後娘娘深不見底的目光,低聲問道。

她如今也拿不準太後娘娘心裏如何想,若是以前,別說太後娘娘願不願意見王爺,王爺也無心住在宮裏,自打那件事之後,王爺便徹底換了一個人,同太後娘娘大吵一架,便同江湖中人混在一處,膝下無子,沒個正經,把太後娘娘氣的不輕。

可如今不同了,王爺不僅有了孩子,而且還是一對龍鳳胎,聽陛下說生的極是标志,太後娘娘一聽心就軟了幾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能真一輩子不見面不成?

“哼,他倒是有能耐,前幾日将皇帝請出宮去,先斬後奏,哀家若是不見他,怕是他也不會罷休,如今他是翅膀硬了,懂得如何逼哀家了。”太後娘娘将玉如意扔在桌上,冷哼一聲,将殿內宮女驚得心裏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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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嬷嬷聞言頓了頓,她自打太後娘娘尚在閨中時就在她身邊伺候了,如今這個語氣,看來是要見明德王了。

她拾起玉如意小心翼翼放在木盒中,笑道:“王爺雖然嘴硬,可心卻是軟的,且不說過年過節給你送的禮物,表示您不見他,王爺也召例在宮門口給你磕頭。而且性子像極了您,愛一個人便認定這個人,如今有了好消息,便急急帶着兩個小主子來了,這心裏是敬着您呢。”

太後娘娘聞言雖然依舊冷着臉,可眼底的冷意卻緩了不少,她嘆了口氣,想起這個吊兒郎當的兒子,就覺得頭痛,她雖然氣他一意孤行,可畢竟母子連心,她到底是想看他過得好的。

她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畢竟還帶着兩個小的,若當着整個後宮落他臉面,指不定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你親自出去将人領進來。”

崔嬷嬷笑着應了一聲,便掀了簾子出去,她領着幾個宮女內侍站在鳳祥宮門口等着明德王,她滿臉帶着笑意,是打心底裏替太後娘娘高興,雖然太後娘娘和王爺明面鬧得僵,可畢竟是親母子,到底是骨肉相連。

不過半刻鐘,明德王便出現了,他看了一眼鳳祥宮,便見着崔嬷嬷等在門口,眼底染了幾分笑意,低聲朝着溫令兒和溫瑾楓道:“這是你們祖母宮裏的崔嬷嬷,為人極是和善。”

溫令兒聞言,偷偷擡眼看去,便見着一個年級約摸四五十歲的嬷嬷站在門口,身後跟着宮女內侍,臉上帶着笑意,氛圍瞧着倒沒那麽緊張。

此時崔嬷嬷見了明德王帶了兩個孩子來,連忙迎了上去,笑着說道:“老奴見過王爺,見過兩位小主子,如今太後娘娘正在殿內等着呢。”

“多謝嬷嬷,多年不見,嬷嬷身子骨可好?”明德王如今心裏的石頭算是落了大半,他的那位母後如今竟親自讓崔嬷嬷出來迎他,看來還是有商量的餘地。

崔嬷嬷聞言,臉上笑意更濃了幾分,她看着許久未見的明德王,明明以前還是半打的孩子,如今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了,她鼻尖微酸,點頭道:“好,一切都好,就是太後娘娘記挂着您。”

“崔嬷嬷這幾年照顧母親受累了,勞煩嬷嬷引路。”明德王頓了頓,心裏也是感慨萬千,他環視了一眼周圍,同以前并無變化,連他兒時裝的秋千還在,心裏不由微微發酸。

崔嬷嬷聞聲點了點頭,飛快掃了一眼明德王身後的兩個孩子,只隐約見到少女發鬓中斜出來的珠釵,便收回目光,将人領了殿內。

溫令兒一路上皆是低着頭,只在剛進鳳祥宮時掃了一眼周圍,花圃種了不少花花草草,而且還能看到秋千,而且方才她聽着父親同那位崔嬷嬷說話,也是極為和善,可見她這位皇祖母應當是不難相處的。

溫瑾楓微微側目,便看到自家妹妹低着頭,他伸手牽過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溫令兒轉過頭沖着自家哥哥笑了笑,便跟着一同進了殿內。

一進殿內便有一股極為淡雅的熏香撲面而來,溫令兒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也靜了幾分,她微微擡頭,看了一眼殿內,并未想象中的富麗堂皇,不過擺設布局恰到好處,而且所用之物小到茶盞大到桌凳,做工極為精細,這一看就是出自宮廷匠人之手。

此時明德王朝着坐在上首的太後娘娘道:“兒臣攜兩個孩子見過母後,母後萬福金安。”

溫令兒和溫瑾楓看着自家父親跪了下去,連忙也跟着毀跪下去,齊聲道:“皇祖母萬福金安。”

太後娘娘看着跪在底下的兒子,幾年未見,仿佛變了不少,以前眉眼皆是意氣風發,如今卻是沉穩了,她雖然冷着眉眼,可心裏卻是心疼了。

再看向那兩個孩子,恭敬有禮,言行舉止落落大方,聽聞是在雁城長大的,倒是沒有那身粗鄙之氣,而且其中叫令兒的丫頭,前段時間在宰相府花宴上還勝了打遍京都無敵手的日阿亦瑪,這讓她不得不驚訝。

“起來吧。”太後娘娘喝了口茶,慢條斯理說道,若是只有她那個不争氣的兒子來,她鐵定不會輕易讓他起來的,可如今還帶了兩個小的來,總不能将氣撒在孩子身上。

“謝母後/皇祖母。”明德王聽着這句話,徹底是松了口氣,此時溫令兒和溫瑾楓也行禮起身,兩人跟着自家父親坐在下首,默默舒了一口氣。

溫令兒小手交握,緩緩摩挲着指環,眼觀鼻鼻觀心地看着,雖然氛圍沒有想象中那般嚴肅,但畢竟眼前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之一,通身上位者的威勢迫壓而來,讓她忽視不得。

“今日你來是為何事?”太後娘娘看向明德王,雖然事先皇帝來同她提過一嘴,可她更想聽她這個小兒子說出口。

明德王自然知道太後娘娘何意,他斟酌一番,繼而開口道:“既然母後都這麽說了,兒臣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此番前來一是為了帶着兩個孩子給您請安,二則是為了給兩個孩子和秀秀一個名分。”

他說的名分并非僅僅只是封號,最重要的還是要讓兩個孩子上宗譜,認祖歸宗,并且讓秀秀葬入皇陵,在他百年之後能和她同穴,只有這樣,才能彌補這些年來自己的虧欠,才能讓兩個孩子徹底擺脫過去的身份。

太後娘娘聞言沉了眉眼,她并未回答,而是看向坐在一旁的溫令兒和溫瑾楓,冷聲道:“你父親想讓你們成為皇家人,你們覺得呢?”

溫令兒微微擡眼,看向太後娘娘,她雖然不知她問這句話是何種意思,但是總歸不是壞事,溫令兒微微笑道:“那就要看皇祖母怎麽想決定了,無論如何,令兒和哥哥絕無任何異議。”

太後娘娘凝神一看,才發現眼前少女眉眼同明秀的眉眼極為相似,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是明秀站在這處同她說,将她驚得心裏驟然一緊。

小姑娘并未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将球踢了回來,太後娘娘也惱火,自打她成為太後以來,很少有人敢如此同她說話了。

“若哀家不同意你們進皇家宗譜,不給你們封號,将你們逐出京都,你們該當如何?”太後娘娘也不顧自家兒子的眼神,定定看向溫令兒,眼底毫無波瀾,看不出內心所想。

這番話語無論真假,落在溫令兒耳邊,卻是讓她覺得不舒服的,這個世間,不是所有東西,都值得以情意相換的,太後娘娘是否太低看她和哥哥了?

“您認或者不認,并不會改變血緣親情的結果,無論有沒有封號,也不會阻擋令兒和哥哥活着,以前如何活着,以後也如何活着,父親還是我們的父親,皇祖母也是我們的祖母,并無不同。”

溫令兒一番話看似平平無奇,可落在不同人的耳中自然是有不同解讀,可最終表達的是,她并非為了所謂封號而來,不過是為了母親和父親而已,有沒有榮華富貴,有沒有封號,不是必須的,當然,有則更好。

少女不卑不亢,一改方才垂頭不語的乖順模樣,倒是讓太後娘娘大為吃驚,便是連明德王也極為震驚,畢竟自家女兒從未在他面前說過這種話。

明德王看着臉色不愉的母後,正要開口,便聽得她又道:“你倒是伶牙俐齒,若不是為了封號和富貴榮華,為何會進宮?”

溫令兒此時心裏對于太後娘娘的敬意消了幾分,然而卻還是耐心道:“為了母親明,這十幾年來她的名聲被诋毀嘲諷,甚至這種看法于牽連他人身上,明明是清白之人,最後遠走他鄉,甚至于死在他鄉,憑什麽?”

少女毫不畏懼看向太後娘娘,她相信這件事太後娘娘一定知道,果不其然,她話音一落,太後娘娘就變了臉色,眉眼原本的冷意被怒意取代,冷笑道:“你倒是有情有義,反而将錯處推給哀家了?”

“自然不是,皇祖母為了父親的事情勞心勞力,令兒怎敢指責您,令兒只不過想懇請您,為母親主持公道,母親是好人,她從未背叛父親,也從未背叛您。”溫令兒壓根不在意太後如何看她,她不過想告訴太後,母親沒有背叛皇家,沒有背叛任何人。

少女面色嚴肅,小手緊握在一起,宛若初生牛犢不怕虎,太後娘娘看着溫令兒的眉眼,突然一陣恍惚,好像以前那個古靈精怪漂亮貼心的明秀回來了一般,她同別人争執時,也是這般認真。

如今好像是明秀,在指責自己一般,藏于做心中最低處的秘密被少女猶如刀刃的話語挑開,讓她不得不面對。

斯人已逝,明明皆是陳年舊事,以前明秀有多受歡迎,出事之後就有多遭嫌,然而這件事的幕後操縱之人卻是身為太後的她,最後的後果卻由明秀一人背負。

若非她聽輕信旁人之言,引狼入室,那人陷害明秀,給她下了藥,欲毀了明秀的名聲,最後使得明秀名聲盡失,将明秀逼得離家出走,可人生如戲,明秀最後進的卻是自家兒子的屋裏,而且還懷了一對龍鳳胎。

明秀明明将她視若親母,她最後卻成了給兇手遞刀之人,太後娘娘嘆了口氣,看向自家兒子道:“你女兒都這麽說了,你怎麽想。”

明德王方才在一旁看着自家女兒和母親對峙的場景可謂是津津有味,自家女兒還真像極了明秀當初那股倔勁兒。

他看向太後娘娘,正了臉色道:“兒臣想追封秀秀為明德王妃,入宗譜,葬皇陵,請母後成全。”

太後娘娘聞言沉默不語,這番話同前幾日皇帝同她說的無異,她這幾日一直想着此事,畢竟事關皇家顏面,以前犯的錯,如今糾錯,豈非讓人笑掉大牙。

“母親若是害怕皇家名聲受損,不必擔心,這些兒臣會攬到自己身上,畢竟本就是兒臣之錯。”明德王看出了太後娘娘眼底的猶豫之意,他了解他的母親,若不直截了當拒絕,那便是有餘地。

而且陛下都松口了,這也是板上釘釘之事,他不過是想讓兩個孩子能有太後罩着罷了,以後就算他離開,他們也不至于被人欺負。

“罷了,你們決定吧,哀家累了。”太後娘娘看着自家兒子眼底露出的期待之意,如何能在拒絕,若此次她繼續站在小兒子的對立面,那她就真的失去他了。

太後娘娘言罷,扶着崔嬷嬷的手便進了內殿,溫令兒和溫瑾楓對視了一眼,兩人露出了真切的笑意,如今一來,最後一件事也有了結果。

明德王看着自家母親的背影,心裏微微發堵,此次看來,他們母子的關系也止步于此了。

他嘆了口氣,揉了揉兩個孩子的腦袋,正要離開,便聽得殿內傳來太後娘娘的聲音道:“若是不急着走,就留在宮裏住幾日,好讓兩個孩子熟悉熟悉環境。”

明德王腳步微頓,面露喜色,連忙笑道:“兒臣遵命,謝母後成全。”

溫令兒和自家哥哥看着父親眼底湧出的水汽,心裏也替他開心,畢竟,父親再強大,也是需要母愛的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母親這件事之所以詳寫,是為了後面劇情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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