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師叔跟我結契嗎?”…… (1)

謝言洲那總是清淡如月冷若冰霜的俊秀面容, 此刻幾乎有些扭曲。雙眸血紅駭人,眼底怒火如熾,死死地盯着花似錦。

他的性子向來冷靜自持, 驕傲淡漠, 一生中從來也沒有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刻。然而, 剛剛那一幕, 幾乎讓他理智的弦全數崩斷。

他攥住花似錦手腕的手, 甚至控制不住力道地不斷收緊,兇狠粗魯,捏得她發疼。

花似錦痛得眉心蹙起, 一邊用力想抽回手,一邊擡起另一只手去推他, “謝言洲, 你幹什麽?你弄痛我了。”

痛?

有他痛嗎?

他現在頭痛, 心痛,哪裏都痛……

他盯着花似錦微張的唇,那嫩紅的唇上甚至還有濡濕的印子,清晰地提醒着……她剛剛吻了墨繁。

謝言洲一想起這些就幾乎要瘋了。

憤怒、嫉妒讓理智與冷靜瞬間灰飛煙滅。

他忍不住将她一把拉過來,對着她那誘人的紅唇,低頭就湊了過去。

“你瘋啦!”花似錦被他瘋狂的神情與突兀的動作吓了一跳, 迅速偏頭躲過, 使勁推他。但謝言洲此刻就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力道也大得吓人,根本不是她能掙脫得了的。

他雙臂如鐵箍一般,将她嬌小的身子緊緊地禁锢在懷裏。

懷中的少女有着他熟悉的柔軟和馨香,他們曾結為道侶,曾親密地纏在一處, 曾一起戰栗地達到過巅峰……

他的目光幾乎是癡狂地掠過她秀致的眉眼,昳麗的面龐,大掌扣住那纖細的腰肢……

他呼吸粗重,低頭尋索她的唇,渴求記憶中的甜美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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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這是他的,這些都是他的,她是他的——!!!

“謝言洲,你放手!”他幾近瘋魔的樣子太過陌生與駭人,花似錦的心在驚愕中幾乎生出一絲恐懼來,掙紮得更兇。

然而她這點力道對于謝言洲來說不過是微不足道,完全可以忽略。

他扣着她的後腦勺,将她的腦袋緊緊锢住,然後低頭,唇與她的唇,越湊越近……

卻忽地僵住——

“誰準你這樣欺負她的?”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墨繁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抓着謝言洲,将他的雙手硬生生扯離,然後把花似錦拉過去,護在懷中。

墨繁輕輕拍了拍花似錦顫抖的背安撫她,接着緩緩擡眸,臉上帶着從來沒有過的寒意,冷冷地盯着謝言洲。

謝言洲被他冰冷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涼,驀地從失控的瘋狂中清醒過來。

可他眼裏的猩紅卻依舊沒有退去,眸底深處甚至帶着濡濕潮意。他張了張口,卻陡然失聲。他不知該說些什麽,只知道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麽在狠狠地撕扯一般,痛得幾近痙攣。

他的雙眼有些失神地盯着被墨繁護在懷裏的花似錦。

為何會這樣?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不該是這樣……

他難受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甚至都無法理清自己的心緒,為何會這樣難受,為什麽會這樣心痛……

墨繁冷冷地掃了一眼面色狂亂的謝言洲,然後攬着花似錦走開了。

謝言洲緩緩蹲下去,雙手抱着頭,半天沒有起來。

墨繁一掌轟開宮殿的大門,帶着花似錦走了出去。

“言、言洲哥哥……”一直在旁邊驚愕又慌亂地看着這一幕的胡眉兒,紅着眼眶擔憂地喚了謝言洲一聲。

謝言洲根本沒理她。蔣悠走過來,拉住胡眉兒,然後帶着依舊面紅耳赤的蘇辰也一起走了出去。

只留下謝言洲一人,蹲在大殿裏,抱着頭,一聲不吭。

“啧啧啧。”黑紗女子飄在他周圍,嘆道:“不得所愛,只能失去,可悲、可嘆!”

“你說什麽?”謝言洲忽地站起身,面色黑沉駭人。他修長的手指握住劍柄,一寸寸慢慢地抽出來,笑容冰冷,“你胡說什麽?!”

他拔劍出鞘,劍身灌滿靈力,猛地朝那黑紗女子惡狠狠地斬去,“去死——”

“你殺不了——”黑紗女子忽地尖叫起來,未來得及散開的身形,瞬間被霸道的劍光劈中,裂成片片黑煙,迅速消散在空中,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完。

謝言洲将劍收回鞘內,擡手抹去唇邊之前流下的血漬,冷哼一聲:“胡說八道。”

他怎麽會愛,又何談失去?

不過是一縷不甘心的執念罷了,會随着時間慢慢消散的。

走出宮殿,謝言洲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只是他的表情更加地沉靜,眼神更加地幽深。

仿佛從前那個高傲清冷的天之驕子,一瞬間藏起了所有氣息,變得更加深沉內斂,也更加難以揣測。

……

墨繁皺眉掃了一眼從裏面走出來的謝言洲,沒說什麽。

六人繼續沉默前行,所有人對于在那所謂的“姻緣殿”裏發生的一切,恍然如夢,彼此閉口不提,卻又心照不宣。

趕了幾天路,後段都比較順利,偶爾遇到一些中低階妖獸,都是由謝言洲和蔣悠出手很快就解決了。

又一天,他們再次遇到了一頭高階妖獸。此番又是一頭身形巨大的狼妖,不過沒有像上次那樣魔化。

“掌門師叔,還是繼續讓我來吧。”謝言洲道。

墨繁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頭,跟花似錦、胡眉兒和蘇辰四個人繼續旁觀,蔣悠上前幫忙。

這個巨狼妖等級達到了等同于人類修士元嬰巅峰乃至化神初期的境界,謝言洲和蔣悠兩個人的修為一個化神初期,一個元嬰巅峰,對付起來不算難。

但在最後關頭,巨狼妖瀕死之際,強行自爆了妖丹。血沫和爆碎的內丹,噴了剛好面對狼妖的謝言洲一臉,甚至還有些嗆入了喉管,被他無意中吸入了一些。

謝言洲皺了皺眉,扔了一個潔淨術清理了渾身的髒污。

只是喉嚨裏的血腥異味有些難受,甚至從喉管一直通往丹田處,漸漸地起了一陣熱意。大概是因為誤吸了狼妖的血和碎丹的緣故。

他服下一顆清毒丹和化煞丹,走了回來。

到了晚間的時候,謝言洲只覺得丹田處灼熱燙人,面色開始發紅發脹,眼神時明時暗,整個人狀态都不太對勁。

謝言洲連忙原地打坐,閉眼靜心。

“他這是要晉階了嗎?”蔣悠遲疑道。雖然謝言洲的樣子看着似乎有些不對勁,但是化神境大概與其他境晉階時狀況不同,所以她不太确定。

墨繁走過來,擡手用靈力在謝言洲額頭上虛虛地一探,點頭道:“他要晉階了,你們離遠些,我給他護法。”

晉階雖然不是突破境界,沒有雷劫,但是也異常兇險,尤其是高階進階,稍有不慎就容易走火入魔。

蔣悠連忙帶着花似錦胡眉兒和蘇辰一起另尋了個地方,遠遠地觀望。墨繁在謝言洲對面盤腿而坐,張開結界,給他護法。

謝言洲雙手掐訣,閉目打坐。

墨繁坐在他對面,見他眉心時不時地皺一下,臉上的光忽明忽暗,他的神情也逐漸迷亂,忽地,他低低嘶喊起來:“不!別這樣!不要這樣,不該是這樣……不要這樣對我——”

墨繁眉頭一皺,擡手,一道靈力隔着虛空打入他的額心,将他狂亂的靈識鎮壓了回去。

“謝言洲,你誤吸了狼妖的血和內丹,雖然妖力讓你迅速晉階,但你也會受狼妖的獸性影響,要學會自己引導和鎮壓,收為己用。”墨繁用神識給他傳音。

謝言洲額頭上汗珠滾滾,眉頭緊皺,嘴唇哆嗦,手指掐得緊緊的。但他天生道骨,道心堅固,終究還是靠自己戰勝了妖丹的影響,沒多久就從化神初期,成功晉階到化神中期。

謝言洲緩緩睜開眼睛,神情清明,眼神清正,恭敬地對墨繁道:“謝謝掌門師叔。”

墨繁點頭,站起身。

遠處的蔣悠他們見狀,連忙過來道喜:“恭喜淩霄仙君晉階成功,可喜可賀啊。”越到高境界,晉階越難。有些人終其一生也難以晉階和突破,像謝言洲這樣天賦異禀的人,終究是少數。

謝言洲淡淡颔首,謝了大家的祝賀。

花似錦看着謝言洲,有些出神。這一世謝言洲居然如此快就達到化神中期了,重來一世,果然機緣都不一樣了。

她的機緣會不會也不一樣了呢?

幾人又繼續往前行了七八日,抵達了一片荒漠。

入眼是一望無際的金黃色,沙漠遼闊無邊。藍天白雲,沙海金燦,又是另一番美麗天地。

花似錦從來沒去過沙漠,腳踩着松散細軟的黃沙,望着起伏綿延的柔軟沙丘伸向天邊,只覺得無比新奇。

蔣悠擡頭望了一眼無邊無際的黃沙,感嘆道:“還好太陽不是很大,我們也備足了水源。”

“大師姐,我們在秘境裏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吧,還有幾天就要出秘境了。”蘇辰道。

蔣悠瞟他一眼,“怎麽,沒呆夠嗎?還想繼續呆幾個月?”

蘇辰的臉微微一紅,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只是說一下而已。”

花似錦笑道:“我可是呆夠啦,早就盼着出去了。”

她修為太低,果然不适合進這危險重重的秘境,若不是墨繁師叔到來,三個月時間,她能不能完好地走出秘境都不知道。

一路上也就他們三人聊得比較多。墨繁不愛說話,謝言洲和胡眉兒也沉默不言。

花似錦他們三人邊走邊聊。想着不久就要出秘境了,花似錦心下歡喜不已,然而還沒高興多久便樂極生悲。

“啊——”伴随着一陣慘呼,花似錦身子一個劇顫,然後整個人猛地矮了下去。

墨繁迅速掠過來,将她拉起,問道:“怎麽了?”

花似錦将陷入軟沙裏的一只腳拔出,只見原本完好無損的短靴,此刻破了一個大口子,露出的腳上血肉翻起,鮮血淋漓。

花似錦疼得淚水迸出,聲音都帶着顫抖:“嗚……我的腳、我的腳被什麽東西咬了。”

“沙子底下有東西!”蔣悠驚呼。

衆人低頭一看,只見沙粒下面有什麽東西在起伏滾動,如連綿的波浪,在沙底下快速拱起、竄動。

墨繁迅速蹲下,将花似錦腳上的靴子小心翼翼地脫下來。

除掉破損染血的襪子,一只白嫩小巧的腳丫子露了出來。然而此刻,那白嫩的腳背上有一道突兀的傷口,一片血肉模糊,顯得極為觸目驚心。此刻那傷口和流出的血甚至已經漸漸泛出烏黑的顏色,俨然是有毒。

墨繁瞳仁一縮,眉頭緊皺。

“呀!”胡眉兒見這慘狀忍不住驚呼一聲。

蘇辰瞥了一眼就連忙知禮地轉開目光。

謝言洲眉心一跳,他克制地移開視線,然後拔劍出鞘,朝那沙底下的東西追去。

墨繁迅速拿出一粒消毒丹給花似錦服下,然後用法術召來清水給她沖洗了傷口,再運起靈力擠引出毒血,又反複用清水沖洗。

他做這些的工夫,謝言洲已将那沙底下的東西逼了出來,竟是一只巨型蠍子。

謝言洲幾劍就将那蠍子開膛破肚,掏出了妖丹。

“啧啧。”蔣悠看着謝言洲悶不吭聲,卻招式狠戾,忍不住嘆道:“這打法,比我還暴力。”

謝言洲一聲不吭地拿了蠍子的妖丹過來,還用潔淨術将那上面的血污給清潔了一番,然後将幹淨的妖丹遞給了墨繁。

墨繁擡頭看他一眼,将妖丹接過去,捏碎并用靈力煉化了,再敷在花似錦腳上的傷口處,最後用潔白的棉紗将她的腳細細裹住。

這場意外讓隊伍裏頓時多了個傷員。

花似錦在秘境中兩個多月都沒有傷過一根毫毛,眼見着快要出秘境了,竟然意外受傷,一時郁悶不已。

她的腳受傷,不能行走。

胡眉兒正想說讓花似錦騎在花斑虎身上,卻見墨繁走到花似錦面前,竟是直接彎身屈膝,纡尊降貴地蹲下去,淡聲道:“上來。”

胡眉兒張了張嘴,然後又閉上。她看了看墨繁,又看了看花似錦,眼裏閃過一絲訝異與驚疑。

花似錦猶豫了一下,還是爬上了墨繁的背。墨繁将她背起來,對衆人道:“走吧。”

謝言洲朝他們看了一眼,又沉默地移開視線。

一行人繼續沿着沙丘往前走。

“師叔,我是不是很沒用。”花似錦趴在墨繁背上,低喃着。“感覺自己幫不上忙,還總是拖後腿,像個累贅。”

墨繁聽着小姑娘的嗓音低迷又沮喪,聲音溫和地道:“不會。你修為還低,不用與別人對比,跟自己比,一點點進步就好。而且,在師叔這裏,你永遠都不會是累贅。”

花似錦心裏一動,抓着他外袍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她的腦海裏莫名閃過在“姻緣殿”裏的那個不算吻的吻。頓時耳根發熱,甚至呼吸都有些發緊,連此刻趴在他寬闊的背上,都有點不自在了。

等到那陣莫名的情緒過去,她望着漫天黃沙,輕輕呼了口氣。

想什麽呢?那不過是個意外,當時墨繁師叔甚至是昏迷的,他什麽都不知道……

花似錦輕輕擺了擺頭,将混亂的思緒甩開。

又想到自己的修為,她暗暗嘆了口氣。在秘境兩個多月,胡眉兒都升到築基巅峰了,謝言洲這麽高的境界居然也進階了,可她依舊是紋絲不動地維持在煉氣中期。

雖然得了朵花兒,彌補了靈根的缺陷,可她修為太低,暫時也用不了這朵花。

難道真的要靠同壽鎖和合歡結才能提升修為嗎?

但是謝言洲已經不可能了,她要去找誰好呢?

花似錦這些天一直在思慮着這個問題。

這一晚,衆人又在一處平地歇息。謝言洲、胡眉兒還有蔣悠和蘇辰,帶着花斑虎和八寶都出去尋找野果獵物。

墨繁陪着腳傷未好的花似錦留在原地,他從自己空間裏拿出茶壺茶盞小爐子等器具,甚至還有一方小幾,燒水泡茶,不緊不慢地飲着。

大概是因為快要到出秘境的日子了,大家心情輕松,墨繁的姿态也十分悠閑。

花似錦正琢磨着這幾天一直思考的問題,她望着墨繁悠閑的神态,看着他俊美的臉龐在火光中籠着一層柔光。

花似錦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師叔,你跟我結契嗎?”

墨繁剛抿了一口茶,聞言差點嗆住:“什麽?”

他放下茶盞,偏頭看了看她。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耳力。

花似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有些出神。

是啊,為何她從來就沒有考慮過墨繁師叔呢?

他修為高深,又對她好,還不嫌棄她,是個多麽好的人選啊。他們甚至還親吻過……雖然只是個意外。

想到這裏,花似錦的臉又有些發燙。她直直地看着墨繁,再次堅定地道:“師叔,你跟我結為道侶吧。”

墨繁黑眸幽深似潭,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眉眼含笑地睨着她:“小家夥,主意打到你師叔身上,這不妥吧?”

花似錦面色發紅,卻并不退縮。她挪到他旁邊,仰頭看他,問道:“師叔有心儀之人嗎?”

墨繁搖頭:“沒有。”

花似錦心裏掠過一絲甜意,唇角微微翹起:“那你做我道侶嘛。”

墨繁好笑地睨着她,小丫頭簡直是越來越沒上沒下,肆無忌憚了。這又不是跟他要什麽法器寶物,對他撒撒嬌他就會同意了。

“知道結道侶是什麽意思嗎?”墨繁看着她,緩緩道,“這可不是兒戲,并非随便選個人就可以。”

花似錦點頭:“知道啊,跟民間結為夫妻是一個道理。”

墨繁又差點嗆住,啼笑皆非地盯着她,“你這小丫頭倒是挺懂的。”

這是還将她當做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呢。花似錦急急地道:“師叔,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懂!”

墨繁:“……”

他笑得有些無奈:“……好吧。但是終身大事,師叔還是希望你慎重考慮一下。”

花似錦搖頭:“我已經考慮很久了,我也考慮好了,我就想跟師叔結為道侶。”

墨繁:“……”

墨繁這漫漫長生裏,遇到過不少的傾慕甚至是表白,但從來沒想過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孩子,居然也會跟他産生感情上的糾葛。

別人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忽略和無情拒絕,但這個……

他看着她嬌嫩的面容,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不行。”

“為什麽?”花似錦鼻頭一酸,眼眶發紅,“師叔不喜歡我嗎?”

“喜歡。”墨繁嘆了口氣,“但不是那種……你知道的吧?”

“我懂了。”花似錦如此說着,心裏卻覺得難過極了,眼睛發脹,争先恐後溢出的水汽擋也擋不住。

墨繁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嘆道:“結為道侶的話,最好是相互之間對彼此了解,且有感情。”

花似錦嘟囔道:“我跟師叔你認識十幾年了,已經很了解了。”

墨繁心說你對我可不一定了解,你連我是什麽都不知道。嘴上只能無奈地道:“還得要有感情。”

說來說去,就是他對她沒有男女感情呗。花似錦淚水洶湧,嗓音哽咽:“可是感情也是可以培養的呀!”

墨繁一怔。

他垂眼看她,見她眼尾發紅,黑白分明的眸子被淚水浸潤得發亮,纖長的睫毛上還挂着一滴晶瑩淚珠,嬌嫩的唇抿着一抹委屈。

墨繁心裏猛地一揪。

“行吧。”他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用指彎勾去她眼角的淚珠,說道:“不過,要等你到築基巅峰期的時候,若那時你還要堅持,我便同你結契。”

花似錦見他同意,心裏頓時大喜,聽到後面那句,又有點茫然,“師叔是嫌我修為太低了嗎?”

墨繁搖頭,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莫測。

他們修為相差太多,而且她的身子太嬌弱了,承受不了他暴烈的陽元,也承受不了他的……

所以,若真要結契成為道侶,她最起碼也要到築基巅峰的修為。

小家夥可以任性妄為,他卻要考慮衆多。而且她若是一時沖動,那麽他給彼此留出的這一段時間,她也有足夠的機會想通和反悔。

花似錦見他同意了,已是非常高興,但想起那個條件,忍不住又有些發愁:“可是我修行進階很慢啊,不知道何時才能築基,更何況還是築基巅峰。”

“師叔會等你。”墨繁看着她濕漉漉的眼睛,又補充了一句:“也會幫你。”

花似錦終于破涕為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師叔,你真是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什麽都依着她,不嫌棄她,還慣着她……

大概是覺得彼此關系又進了一步,她抱着他的胳膊不像從前那般有所顧忌,那起伏柔軟的身段就貼在他的臂側,墨繁不太自在地将胳膊往回抽了抽。

花似錦卻不依地繼續抱得緊緊的。

墨繁有些無奈,正打算說她,卻見謝言洲、蔣悠他們已經回來了,只得作罷。

謝言洲走過來,看見花似錦挨着墨繁而坐,雙手還抱着他的胳膊,兩人貼得極近。

花似錦眼眸濕潤,臉上卻笑盈盈地,露出掩飾不住的歡喜。

這兩個人,在他們離開的時間裏,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謝言洲眉心微蹙,還是強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

出秘境的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花似錦他們這一組人,各自都有收獲,也不貪多,幹脆就在原地坐着,等待被秘境彈出。

因此,當秘境關閉,所有人都被一起以各種奇怪姿勢,狼狽地彈出來的時候,倒是他們六人一臉淡定,施施然,泰然自若。

般若秘境三個月,外面才過了三天而已。

一群人守在外面接應自己的師兄弟姐妹或弟子,每個出來的人都在迫不及待地傾訴分享在秘境裏的一切。

花恒帶着天衍宗的幾位長老和一群內門弟子也朝墨繁他們迎了過來。

“北夜仙尊。”衆弟子和長老們對墨繁恭敬施禮。

花恒也匆匆迎上來,看到挽着墨繁的袖子笑盈盈地站在那裏的花似錦,他頓時松了口氣。

花似錦松開墨繁的袖子,撲到花恒那邊,拉着他的袖擺,笑道:“爹爹,我好想你啊。”

對于花恒來說,也不過就是三日未見到花似錦而已,但這些天日日擔心,竟也不亞于三月未見。

他凝目一瞥她的境界,紋絲不動。但是她整個人精神煥發面色紅潤,眼神清亮,毫發無損。花恒已經習慣了花似錦進階艱難,所以見她能好好地回來就已經滿足了,不由地對墨繁拱手道:“多謝師弟對阿錦的照顧。”

墨繁淡淡颔首:“師兄客氣了。”

他望着拉住花恒的衣袖喋喋不休的花似錦,心裏驀地閃過花似錦請他與她結為道侶的樣子,心情一時複雜得很。

若今後二人真結為道侶,不知道花師兄會有多驚訝。

墨繁笑着搖了搖頭。

小丫頭可能就是一時興起,他想那麽遠做什麽。

秘境關閉,歷練結束。各宗門門派的人也紛紛道別告辭。

昆侖宗門口,一列列飛天馬車和各種飛天坐騎升空而起,還有一群群修士禦劍遠去。

花恒站在門口,看了旁邊的墨繁幾眼,低聲問道:“師弟,你的修為……”

墨繁淡淡笑道:“師兄勿要擔心,雖然有所損耗,但是遲早會恢複的。”

花恒遲疑地點了點頭。他的修為差墨繁太多,也看不出什麽端倪,但是墨繁既然說了有所損耗,那必定是有損傷的。

高階修士修為進步極難,損傷一點點都了不得。更何況墨繁這種大乘以上半步渡劫的修士。

花恒暗暗惋惜,又充滿感激。再次跟墨繁道了謝,然後問花似錦:“你要跟爹爹一起回去嗎?”

花似錦朝他擺擺手,幹脆利落地道:“不了,我還是跟墨繁師叔一起。”

花恒:“……”

算了,女大不由父。花恒對花似錦也是極為縱容,自她長大後,他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給她絕大的自由。當下也沒說什麽,坐着自己的華麗長車回去了。

天馬拉着墨繁的車辇緩緩落下,花似錦抱着八寶,跟在墨繁後面上了他的車辇,升入空中。

墨繁坐進車辇裏後,照舊是品茶吃點心,偶爾喂一喂八寶。

倒是花似錦一反往常地盤腿坐在那裏閉目打坐,連點心都不吃了。

墨繁覺得有些意外,随口問道:“怎麽忽然這麽勤快了?”

花似錦睜開眼睛,笑吟吟地道:“我要快些升到築基巅峰,早點跟師叔結為道侶啊。”

墨繁嗆了一下,差點将嘴裏的茶給噴出來。他輕咳了一聲,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小阿錦這麽着急的嗎?”

“急啊。”花似錦一本正經地道:“師叔不想早點跟我結為道侶嗎?”

墨繁似笑非笑,沒有吭聲。

花似錦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依舊當她是小孩子在胡鬧,覺得她是一時心血來潮。他只不過是一如既往地包容、縱容她而已。

什麽修到築基巅峰就會跟她結契,只怕也是他的托辭,想等她胡鬧夠了後,自然而然打消念頭罷了。

花似錦瞥他一眼。

心想自己會證明給他看,她是認真的。等她修到築基巅峰,看他還能怎麽說。

她閉上眼睛繼續打坐修行。

墨繁坐在她對面,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笑了。

車辇在墨繁的玄機峰無妄島降落。

九冥在天湖裏瞥見他們回來,頓時從水中一躍而起,化作飛鳥,朝他們撲騰而來。

它先是變成一只小鳥,站在墨繁的肩頭,接着便去看花似錦。

“鳥魚,好久沒見啦,有沒有想我呀?”花似錦看到它就笑吟吟地道。

九冥這會兒卻沒顧着糾正和拌嘴,反而瞪大眼睛盯着花似錦肩頭趴着的八寶:“哪裏來的醜家夥?”

八寶也瞪大眼睛看它:“嘤嘤嘤!!!”

花似錦笑着給它們相互做介紹:“八寶,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九冥。鳥魚,以後你有小夥伴啦。”

九冥翻了翻眼睛:“太醜了,我才不要這樣的夥伴。”

八寶:“嘤嘤嘤——!!!”

九冥嘲諷:“而且還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家夥。”

八寶:“嘤嘤嘤……”

九冥:“別嘤了!頭痛,你還會不會點別的?”

八寶:“嗚嗚哇哇——”

九冥:“……”

墨繁和花似錦往院子裏走,九冥和八寶一路雞同鴨講地吵架。

靈犀和飛翼早早就備好了茶水點心,墨繁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将九冥放下去,任由它和八寶鬧着。

他看了一眼叽叽喳喳的八寶和九冥,好笑地道:“八寶跟你挺像的,九冥又多了一個拌嘴的對象了。”

花似錦委委屈屈地辯駁:“才不像。”

墨繁笑了一聲。

“把你的那朵花放出來我看看。”他道。

花似錦用神識引出碧落薔薇,嬌妍的花朵在空中萦繞着一層晶瑩的流光,緩緩落入墨繁掌心。

墨繁托着碧落薔薇,修長手指輕輕撥弄了一番,垂眸細細端詳。

花似錦只覺得他的手指撥弄那層層疊疊的花瓣時,她的心房也跟着不斷地緊縮。

墨繁擡眼,見她面色發紅,眸帶水光,忽地恍悟過來。

這花已跟她融為一體,他碰花的時候,她應該是有所感應的。墨繁連忙收回手指,将碧落薔薇往前一遞,碧落薔薇繼續隐入花似錦的額心。

墨繁輕咳一聲,淡道:“此花木系靈力濃厚,有了它,你就相當于多了一條木系靈根,擁有源源不斷的木系靈力。木系主療愈與輔助,你先從這兩個方面着手。等你學會熟練控制與運用這花的能力,便可以繼續修習你本來就有的水系與火系靈力。”

花似錦點頭,然後道:“師叔,我能不能每天都來你這裏修煉啊?這樣你可以給我指引,若遇到什麽問題,你也能幫我及時糾正。”

天天在一起,還可以增進感情。她在心裏如此補充道。

墨繁看她一眼,點頭:“行,反正你以前來我這裏也是如入無人之境。”

既然決定在他這裏修煉,墨繁當下就開始着手準備。他在自己院中的花樹下,重新布置一個聚靈陣。

他布陣的時候,花似錦就在旁邊看着。

“師叔,為什麽你布陣比我爹還有容師伯他們要繁瑣些?”花似錦問。她看過她爹和容淵他們布陣,步驟都極為簡單。

墨繁的手一頓。

他活得太久,時間對他來說太過漫長,所以漸漸地,做什麽事,都喜歡慢悠悠地做到極致,也算是用來打發時間。

但這些不好同花似錦說,所以他反問:“那你是覺得師叔布的陣好,還是你爹和容師伯布的陣好?”

“當然是師叔的啊。”花似錦回答。

“為什麽?”

“因為師叔的陣,更精細,也更精致。”花似錦道。“也更好看些。”

墨繁淡淡一笑:“觀察得很仔細。”

花似錦想起無妄島上處處精致華美,連吃的點心都精致非凡。恍悟:“師叔喜歡好看的事物。”

墨繁失笑:“誰會不喜歡好看的事物?”

“那好看的人呢?”花似錦眼珠一轉,忽然問道:“師叔覺得我好看嗎?”

墨繁一怔,黑眸微微眯起,“小家夥,學會撩撥人了?”

花似錦哼哼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我自己好看。”

墨繁眼神淡淡地盯着她瞧了一會兒,然後又笑了:“嗯,确實好看。”

花似錦心裏甜絲絲的,又繼續問:“那師叔會喜歡我嗎?”

墨繁笑而不語,繼續埋頭布陣。

花似錦也不氣餒。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他布陣,然後就走到旁邊坐下來繼續打坐。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墨繁也在她對面盤腿而坐,雙目阖着。旁邊花樹下,聚靈陣已成,與滿樹繁花相互輝映,美輪美奂。

花似錦沒急着上前去看聚靈陣,而是起身,走到墨繁那裏,在他旁邊坐下,仰頭看他。

墨繁端正地盤腿而坐,一動不動,仿佛進入了某個境裏,不問外事。

他在般若秘境中,修為被強行壓制了幾個大境界,又幾次動用高階靈力,遭到反噬,出了秘境後,他的修為迅速恢複,但是也只到了大乘界而已。

還能不能回到從前的半步渡劫,誰也不知。若是其他人,此刻只怕要心痛不已,後悔莫及。

但墨繁依舊淡定。他受靈力反噬,需要繼續調養。所以布完聚靈陣後,就晉入空明之境,休養生息。

花似錦湊到他面前,仰頭端詳他。

墨繁雙目阖着,頭微傾,墨色長發随意地披散。漆黑如鴉羽的睫毛,在白皙俊美的面龐上投下深濃的剪影,鼻梁高挺,薄唇輕抿。

花似錦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這麽久、這麽認真地打量墨繁。似是此刻才明白,為何外面各種話本,最喜歡拿他來杜撰各種豔事。

以前大概是他的氣質和身份更令人矚目,所以讓她忽略了他的外表。以至于此刻看清了他的模樣,她只覺得心裏砰砰地亂跳,快得幾乎失序。

她盯着他輕抿的唇,又想起那時唇齒輕貼的柔軟與微微的涼意,神情不由地有些發怔。

他的唇為什麽總是那麽涼呢?

那時在迷霧森林的時候,她碰到他的手指,好像也是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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