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來人一襲白衫,身量修長,長發一絲不茍地豎在頭頂,眉眼周正一身仙氣,正是忘川仙門的仙首,修仙界第一人,風長道。
風長道眉心緊蹙滿面愁容,見到褚師洛後大松了口氣:“師弟,你可回來了!師兄我現在是焦頭爛額啊!”
“怎麽了?”褚師洛絲毫不受影響,還是那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冷淡模樣。
風長道嘆氣:“因為今日午後那陣詭異的魔風,現在五界已經傳遍,說是有大魔出世。”
大魔出世?倒也沒錯。
程墨池唇角含笑,看向褚師洛,後者面色如常,可偏偏是這樣,才更奇怪。
“現在所有人都在說,這大魔出世,是因為我們忘川仙門開了孤翼山的結界,這次因為魔風産生的損失,也全都要由我們賠償。”
褚師洛輕蹙了下眉,問道:“那豈不是要克扣我的月錢?”
屋內瞬間沉寂無聲,風長道表情非常複雜。
程墨池沒忍住,輕笑出聲。
風長道這才想起屋內還有一人,視線終于轉向程墨池。
程墨池穿着身破衣爛衫,偏偏那張臉精致得過分,看着頗有些妖異。
此刻的程墨池,并沒有刻意收斂魔氣,或者說,他這一路上都沒收斂氣息,可偏偏沒有一人發現他的不對勁。
看着他,風長道也只是注意到了他手上血紅色的手環,驚訝道:“原來這手環是真能變紅的?”
“嗯。”褚師洛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把風長道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他有拜入內門的資格了。”
風長道點頭:“是,我瞧着這孩子頗有些靈氣,看看他們幾個誰想收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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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褚師洛道。
風長道愣了下:“什麽?”
褚師洛解釋道:“我說,我想收他為徒。”
“你?”風長道震驚,“你居然想收徒了?師弟,你莫不是離風口太近,被魔風吹傻了吧?”
褚師洛不答反問:“你剛才說要賠償多少?”
“哦對,正事兒差點忘了。”風長道瞬間被帶偏,“賠償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我命老三去辦了,我有別的事兒需要你去走一趟。”
......
聽了他的講述,程墨池才知道,自己這次重生,到底有多驚天動地。
原來,這次的“大魔出世”事件,給五界帶來的不僅是物質損失,還有更大的危害。
聽風長道說,這次大地震和魔風過境,破壞了上千處陣法,把不少鎮壓着的大魔和邪惡鬼怪都放了出來。
這些鬼物都已經被鎮壓了不知道多久,心性相比之前更加殘暴。
這次逃離後,這些大魔和鬼物必定會擾亂五界秩序,而這罪魁禍首,就是在孤翼山開放試煉場的忘川仙門。
據說,單是這半個時辰,五界各處就已經給忘川,送來了上百個魔物傷人的案子。
其中傷亡最慘重的,就是歷代受到修仙界庇護的人族,他們實力微弱,遇到大魔鬼怪,就只有等死的份兒。
“人皇已經遣人送來了二十六本案狀。”風長道捏了捏眉心,“不過我剛命清和回去了,人族的事兒暫時可以放一放,但其他案子,你可要幫我多操心一下。”
褚師洛沒說話,也沒表态。
風長道瞥了他兩眼,見他無動于衷,便咬咬牙道:“一件案子一片靈玉!”
“成交。”褚師洛果斷點頭,“把案狀送去靈劍峰吧,我會解決。”
風長道似是累極了,一代仙首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不急于這一時,你先帶你家新徒弟回去熟悉熟悉,我晚點差人給你送案狀。”
褚師洛點了下頭,之後便轉身準備離開,路過程墨池的時候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跟上。
程墨池對這個褚師洛是越來越好奇了。
看着是完全不一樣的兩人,但這愛財如命的架勢,倒是沒變。
但如果褚師洛确是奪了舍,皮子裏換了個芯兒,那沒道理偌大個忘川竟無一人發現。
不說其他人,就是方才那位仙首,就擁有識魂斷魄的能力,一眼便能瞧出這人是不是僞裝,即便是極擅于僞裝的狐族,在他面前都無計可施。
那就說明,褚師洛還是褚師洛。莫非他真的只是性情大變?
程墨池跟在褚師洛身旁,一門心思都在猜測,視線就無意中未曾離開過褚師洛。
“看夠了嗎?”
這是褚師洛第二次說這話,距離上次說這句,僅僅不到兩個時辰。
程墨池光明正大地看着他,笑道:“還沒。”
褚師洛面無異色,絲毫沒有被戲谑的惱怒,只平淡道:“走吧。”
說着,他腳底便升騰起一股藍白色的水霧,托着他輕飄飄地上了半空。
程墨池也故技重施,運起魔氣,可那黑霧剛剛出現一絲端倪,就被一道水柱打了個七零八落,随即消散無蹤。
他看了眼濕漉漉的黑色長靴,又擡眼去看半空中的褚師洛,滿臉無辜。
褚師洛冷淡道:“我說過,這些東西不要再使出來。”
程墨池大言不慚:“可我不會別的。”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腳下一輕,是一道水藍色霧氣輕柔地托起了他。
褚師洛頭也不回地離開,程墨池也被那水霧帶着跟過去。
忘川仙門共五座大峰頭,每座峰頭都有一道靈脈,是修煉的絕佳場所。
而由于忘川人丁興旺,修士們又不愛忌口,沒有諸多顧忌,所以仙門每日花銷頗大。
為此,五座峰頭便依照自身優勢,開辦了各類産業。
主峰又名靈丹峰,主司各類丹藥;靈器峰以築器聞名,所築靈器遠銷五界;這兩座峰頭承擔了仙門大半的收入。
還有妖獸峰和百草峰,顧名思義,自給自足都沒問題。
只有這褚師洛所在的靈劍峰,擁有的資源,簡直是雞肋。
為何說是雞肋,只因這靈劍峰有一處萬劍窟,劍窟每月會自動鍛造十來把仙劍,且每把劍各不相同,質量也良莠不齊。
雖說聽着還可以,但這仙劍有限制,每人一生只能拔出一把。
所以,這劍窟存在最大的意義,可能就是每年給新入門的弟子選擇佩劍。
因為外人不得進入忘川,所以導致劍窟的劍都生了鏽了,也還等不來自己的主人。
也因此,整個靈劍峰都沒有額外收入,身為峰主的褚師洛,只能靠着每月主峰發放的月錢過活。
偶爾過不下去了,還要去和弟子們搶任務做,搏得些酬勞。
于是,褚師洛就一直沒收過徒弟,因為他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
兩人移動速度極快,不一會兒,程墨池便看到了遠處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峰頭。
在一片繁茂熱鬧的小峰頭之間,一座孤峰異軍突起。
那是一座荒蕪的,毫無植被的山峰。即便隔着很遠,都能感覺到淩厲又雜亂的劍氣。
可偏偏這蕭瑟冰冷,飛禽走獸都不願踏入的山峰,卻于峰頂處,歪歪斜斜栽着一樹盛放的紅梅。
紅梅樹下,還有一大片嬌豔的彼岸花,穿破堅實壁壘,争相搖曳盛放。
遠遠看去,整座山峰半掩在雲霧間,似仙境又似鬼蜮。
看着那奇異的景致,程墨池有些失神。
上一世,別說紅梅彼岸,這整座靈劍峰,除了淩厲的劍氣和蕭瑟寒風,就是一棵草都不曾有的。
好一會兒,程墨池才發現不對,他腳下的水霧,已經許久未曾動過了。
他下意識看向褚師洛,發現他竟然也正看着峰頂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是程墨池的視線存在感太強,褚師洛很快便回了神。
他定定地看了眼程墨池,然後又面色如常地催動腳下水霧,不過瞬息,兩人便落在了山腰處。
說是山腰處,其實不準确,這個位置實際上正處于山腰和峰頂之間,是一處開闊的平臺。
平臺上有一座裝修精致奢華的二層樓閣,看起來頗為氣派。
褚師洛邊往屋內走,邊對程墨池道:“一樓有夥房和書房,還有幾間空屋子,你随便找個住就行。我住二樓,平時不要打擾我。”
他腳步不停,輕盈而飛快地上了樓,留下程墨池獨自在樓下。
看着這精致卻空闊的大堂,程墨池心裏的疑惑更甚。
上一世,他和褚師洛各自住了間山洞,就是在山崖裏随手掏出來的那種,像褚師洛那樣的人,有錢都拿去賭了,怎麽可能留着錢做這麽一間精致的樓閣?
到了此刻,程墨池是真的确信,褚師洛這張皮裏,絕對是換了人了。
之所以他還是褚師洛,只不過是因為某種不知名的緣故,讓衆人找不到他奪舍的證據而已。
這樣一來,程墨池的興致更高了,他想知道,這個“褚師洛”究竟是誰。
他在明知自己是魔的情況下,卻依舊把他帶回仙門,又是出于什麽目的?
程墨池想不出個頭緒,不過倒是打定了主意。
他準備先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說不定可以看着褚師洛自露馬腳。
程墨池無所事事,便在樓下逛了逛,看到了那嶄新未曾使用過的夥房,還有只有書架卻沒有書的書房。
另外幾間屋子也空的很,清一色的木板床和一套木桌椅,其餘什麽都沒有。
看着這荒唐的布置,程墨池失笑。
他找了間看着順眼的屋子,在裏面那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躺了下去。
本意只是試試感覺,可剛一躺下,他便聞到一股奇異的彼岸花香,那花香溫和柔美,讓人心緒平靜,不知不覺間,他竟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正午,是程墨池這百年來睡得唯一的一次踏實覺。
要不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他預計還能繼續睡下去。
說是喧鬧也不準确,大概就是一群人在說話,大意是什麽“好美”“這是為何”“真是奇景”之類的。
這些聲音圍繞在四面八方,也是他五感靈慧,聽得遠了。
他從硬板床上起身,伸了個懶腰,慢吞吞走出屋門,恰逢褚師洛從樓上走下。
褚師洛換了身绛紫長衫,朱釵環配換了一茬,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他們二人對視了一眼,誰都沒說話,但不約而同地,一前一後出了大堂。
剛走出去,他們就看到了妖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