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吃過飯,三人便來了洛河城縣衙。

這縣衙蓋得屬實氣派,紅牆黛瓦寬門高階,門口兩尊石頭刻的獬豸象,莊嚴肅穆。東側一架紅皮白肚大鼓,旁邊豎着一個牌子,上書“鳴冤鼓”三字。

程墨池三人既不是鳴冤,又不是傳喚,也不好直接進了衙門。

褚師洛走至門口,立刻被守衛攔下,他便拿出了個拜帖,上面是忘川仙門特有的徽記。

程墨池看向海川,想知道他看到忘川仙門的徽記,會有什麽反應。

可當他看過去之後,卻發現對方臉色慘白,視線緊緊盯着縣衙門口,渾身戾氣暴漲,完全沒注意到那封拜帖。

“海川兄。”程墨池伸手拍了下他的肩。

那股可怖的戾氣瞬間被壓制,海川回過神,朝程墨池笑了下,面色僵硬。

程墨池又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別急。”

這話意有所指,海川唇角再沒了笑意,只緩緩點了頭。

那邊守衛看到印記後,立刻彎腰行禮,畢恭畢敬道:“幾位仙師稍候片刻,待小的去通報我家大人!”

說罷,他便飛奔進了內堂,不一會兒,縣令便疾步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個同樣身着官服的男人,應當是縣丞。

“下官洛河城縣令王漢成見過仙師。”縣令大老遠便行禮,驚慌失措,“幾位仙師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褚師洛淡聲道:“無妨。”

王漢成擦了擦冷汗,讨好一笑:“幾位仙師不怪罪就好。”

說罷,又連忙給他們三人引路:“幾位先請進來歇息。”

Advertisement

幾人跟着他進了內堂,正巧看到一老婦人被兩官兵一左一右架着走出來。

老婦人嘴裏嘀嘀咕咕說着什麽,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瘋癫。

程墨池多看了幾眼,那老婦人感覺到他的視線,倏地轉頭看他,大喊道:“冤枉啊!冤枉!死的冤吶,冤吶......”

官兵加快腳步,帶着老婦人很快走遠。

程墨池蹙起眉,收回視線,和他們一起進了內堂。

內堂兩側各站了幾個官兵,目不斜視,正對着門是一桌一椅,椅背靠着一扇花鳥屏風。

王漢成帶着他們轉過屏風,一間頗為簡潔典雅的內室映入眼簾,內室擺着不少桌椅,就像是普通官員府邸中的前廳。

褚師洛和王漢成一左一右坐上主位,程墨池和海川也分別在下首落座。

“快給幾位倒茶。”縣令側首沖縣丞道,語氣和神态倨傲,和對着他們幾人時的谄媚完全不同。

縣丞應下,剛要離開,就聽褚師洛道:“不必,我們就問幾件事,問完就走。”

王漢成立刻笑道:“有什麽問題您盡管問,下官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褚師洛點頭,視線看向程墨池。

程墨池便笑道:“王大人,不知前幾日衙門內,可曾來過一個報案的少年?”

“少年?”王漢成想了想道,“來縣衙告狀的少年人不少,不是自家雞丢了,就是和同窗打架沒打過之類的,不知仙長問的是哪個?”

程墨池道:“一個穿着孝服,長相極美的少年。”

剛問完,站在一旁的縣丞倏地擡眼,臉上混雜着疑惑和驚訝等複雜神情,很是怪異。

“啊,您說的是他。”王漢成恍然,“大概是五六天前吧,他來報案。可他不會說話,比劃了半天我們也聽不懂,就讓他回去找家裏的大人過來。”

王漢成疑惑道:“不過說來奇怪,他回去之後就沒再過來,我還以為是事情解決了。怎麽,是出了什麽事嗎?”

“不會說話?”程墨池愣住。可一想,便通了。

因為不會說話,所以被燒死的時候,連疼都喊不出來,那些村民習以為常,也是因為那孩子本就不會出聲。

忽然,一直沒說過話的海川,低聲問了句:“狀紙呢?”

屋內的幾人都看向他,王漢成頓了下,道:“什麽狀紙?”

海川擡眼看他,慘白的臉和空洞的雙眼,讓人後背發涼,他聲音低啞:“他拿了狀紙嗎?不會說話,總有狀紙可以寫出他的事吧?”

“沒有狀紙啊。”王漢成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幹笑道,“要是有,我們不就知道他所告何事了嗎?”

海川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的嗤笑一聲,站起身。

他沖褚師洛和程墨池先後行了禮,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多謝兩位。”

随後,他又道:“我今日身體有些不适,先回客棧了,兩位不必挂懷。”

說罷,他就轉身,大步離開。

王漢成拿過桌邊先前放着的冷茶,猛喝了一口,手卻是抖着的。

程墨池收回視線,看向褚師洛,突然笑道:“師尊,你說這海川兄,怎麽年紀輕輕身體就這麽差?”

“啪”的一聲脆響,王漢成手裏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了粉碎。

程墨池和褚師洛都看過去,王漢成臉色蒼白滿眼驚懼,他強作鎮定道:“手滑了一下,驚擾到二位仙長了。”

一旁的縣丞反應卻很有意思,他好像是想起了什麽很重要的事兒,視線看着海川離開的方向,久久回不過神。

“沒事兒。”程墨池笑道,“對了,方才那位老婦人,也是來告狀的?”

王漢成點頭:“是個瘋婆子。說是自家妹妹妹夫被人殺了,可這都過去三年了她才來報案,屍骨都沒了讓我們怎麽查?”

“這樣啊。”程墨池又道,“那能不能讓我問問她?我倒有些術法可以追根溯源,讓瘋子恢複神智。”

他哪有這等術法,不過是試探王漢成的态度,看他會不會讓他們審,看他到底還瞞着什麽事兒。

王漢成沒了方才的驚慌,但也不算耐心,道:“仙長說笑了,人界官府的事兒,您二位怎麽能屈尊降貴呢?”

表面上是說他大材小用,實際上,是點出了人間和修士的規矩。

修士們能人多,但卻不可插手人間的事兒,這是當今人皇和仙首百年前定下的規矩,免得他們擾亂了人間秩序。

程墨池上輩子從不管這些規矩,向來我行我素,一朝重生還要恪守亂七八糟的規則,頗為不适。

“是。”褚師洛道,“那關于洛河村之案,可有什麽信息可以提供?”

王漢成怔住:“洛河村?兩位是來查洛河村案的?”

褚師洛微蹙起眉,問道:“不是你們縣衙給忘川傳的信?”

“是。”一直沒說過話的縣丞忽然接話,道,“是我私自叨擾,縣令大人并不知情。”

确實,那封信最後,題着的是縣丞李敬的名字。

王漢成冷下臉,看向李敬的眼神有些陰沉。

程墨池看着覺得頗有意思,這倆人水火不容,而且他們對少年的事兒明顯是知情的,就是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傷了少年的又是何人?

“可否說說情況?”褚師洛問道。

李敬剛要說話,就被王漢成打斷。

“仙師,我等凡人如何知道內情,不過是聽了外面的傳言,怕是魔怪作亂這才通知二位。”

王漢成站起身,笑着對褚師洛行了個禮,繼續道:“兩位仙師還是去問問那些親眼見過的商人船夫,比較穩妥。”

這是明擺了不想多說,褚師洛也就不再勉強,起身告辭。

李敬忙道:“我送兩位。”

說着便和他們一起出了門。短短路程,他即便有什麽話也不好說,三人便沉默着出了縣衙。

“兩位仙師慢走。”李敬彎腰行禮。

程墨池擡手扶住他的手臂,笑道:“大人不必行禮,我二人這便去見見那些船夫和商人。”

二人告別縣丞,走了大概兩個街口後,兩人轉進一條小巷。

褚師洛頓住腳步,朝程墨池伸出手,掌心朝上。

程墨池看了眼他的手,又擡眼和他對視,之後慢吞吞從袖子裏掏出張紙。

剛拿出來,就被褚師洛拽走,打開來。

這是李敬方才偷偷塞給程墨池的,他也不知道是什麽,于是便湊過去和褚師洛一起看。

“這是洛河村村民簿?”程墨池問道。

褚師洛點頭。這張紙上記載了洛河村所有村民的姓名和年紀,共三百一十五人。

突然,程墨池和褚師洛同時怔了下,因為他們看到,在這張紙的右下角,寫着一個名字。

海川,十六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