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衆人擡眼看去,只見那抹赤紅的身影,輕輕一躍,便從半空中墜下。

像只奪目的蝶,在無數道視線中,翩然落入結界中。

“我看錯了?他真是直接跳下來的?”不少弟子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沒看錯!

因為現在百草峰的仙閣上,已然沒了程墨池的身影,而是穩穩當當站在了結界中!

衆人震驚不已。

一個未到築基期的修士,怎麽可能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還一點事兒都沒有?

有人猜道:“是不是小師叔給了他什麽法寶?”

衆人這才回過味兒來,一想到方才那二人之間黏糊的氣氛,他們就覺得這個猜測很可靠。

褚師洛明顯很寶貝着靈劍峰這個獨苗,為了讓他撐面子,給點兒法寶無可厚非。

可話是這麽說,但衆人心裏多多少少就有些不舒服。

靈劍峰就程墨池一個弟子,即便往後會有其他弟子入門,但沒新弟子的這段時間,褚師洛所有的精力定是都放在程墨池一人身上的!

褚師洛先前為了賺靈玉買首飾,沒少和弟子們搶任務做。

而褚師洛也不知道為何就那般幸運,每次出任務,必有意外之喜。

就這三年來,他出過大大小小百十來個任務,其中有三處發現了遠古遺跡,其餘任務中也都發現了大大小小的寶庫。

不說那些寶庫,單是遠古遺跡一但開啓,便會有無數珍寶靈器出世。褚師洛作為第一見證人,往往都是清掃式巡查,把能換靈玉的、能拿的,都拿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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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他們再去清理的時候,雖說也帶回了不少秘籍術法集,但和褚師洛帶走的那些比,就是小巫見大巫。

再加上仙首從不過問褚師洛的事兒,所以他們誰都不清楚褚師洛手裏,到底有些什麽東西。

衆人還想着褚師洛沒有徒弟,那他手裏這些東西,除去可以換取靈玉的法寶丹藥,其他的早晚都是要放入仙門庫房的。

等到了那時,他們也能有機會從那些東西裏,撿個什麽漏。

可誰成想,現在褚師洛卻收了個程墨池,還對他肉眼可見的寵愛,那他手裏那些東西,可就有很大可能會落在程墨池手裏。

想到此,衆人心裏都不平衡起來,看向程墨池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程墨池對這些打量視若無睹,穩穩站定在黎青和身側,随後擡眼看向仙閣上的褚師洛。

見褚師洛也正看着自己,程墨池便擡起手,很開心地朝褚師洛揮了揮,就像是個在師尊面前表現好了,正求誇獎的普通弟子。

褚師洛眼底笑意一閃而逝,只淡定地點了頭,随後擡眼看向對面雲閣上的危舜之。

危舜之沒看他,而是把視線投向程墨池,好半晌,他才沉聲開口,道:“浮塵、程墨池一組。黎青和、重寺一組;重彌、歷久衣一組。”

幾人都挺直腰背,中氣十足地道:“是!”

他們分了三組,三組比試先後開始,最先開始的,便是重彌和歷久衣這組。

其他四人都出了結界,站在一處,望向結界內相對而立的兩人。

“師弟。”黎青和站在程墨池身側,悄聲問道,“小師叔何時又升了境界?”

程墨池的視線落在結界內,嘴上卻回了他的話,道:“昨晚上。”

“昨晚?!”

黎青和驚了下,緊接着便恍然道:“我說昨日大家都說靈劍峰靈力暴漲,我當時察覺到了,還以為是你在突破,原來是師叔啊。”

“嗯。”程墨池點了下頭,下一刻卻頓住。

他側頭看向黎青和,疑惑道:“你現在這個境界,應當可以感知到準确的靈氣了吧?怎會把我和師尊看混?”

黎青和也有些不解,道:“确實,每個修士身上的氣息都是不一樣的,可奇怪的是,你和小師叔身上的氣息,我一直就有些分不清楚。”

程墨池揚眉,對這個答案倒是有些驚訝。

黎青和說的對,每個修士散發的氣息都是不同的,即便是同一屬性靈根的修士,修煉了同一術法,可當他們使出靈力時,自身所散發出的氣勢都是不同的。

以褚師洛來講,他是水屬性的修士,修的是攻擊性較強的術法,所以自身氣質高冷疏離,使用靈力時水屬性的氣息磅礴洶湧。

而程墨池前世是一個半吊子劍修,金靈根,這輩子雖未明确修煉的術法,但他使出靈力時,就總有股子劍意,和褚師洛之間的氣息,不能說一樣,只能說是毫不相幹才對。

“是你修煉不到家?”程墨池調侃了他一句,又道,“那你先前有過這類感覺嗎?”

“有過。”

答這話的不是黎青和,而是站在程墨池右手邊的重寺。

程墨池和黎青和同時仰頭看向他,重寺便垂眼和他們對視,咧開嘴,自以為頗親切地笑了笑,但在他人眼裏,他其實就和某些大型魔獸沒差多少。

程墨池失言片刻,又謙虛問道:“不知師兄是在什麽情況下見過?”

“就前幾天出任務的時候......”重寺撓了撓頭,黝黑的臉頰詭異地透出些紅色,他支支吾吾說了句什麽。

程墨池怔了下,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便遲疑着道:“師兄可否再說一遍?”

忽的一聲震耳欲聾的仙鐘聲響起,結界內的比試正式開始。

重寺渾身一震,也沒不好意思了,立刻轉過頭看向結界,順便匆匆答了句:“在一對兒琴瑟和鳴的道侶身上有過這感覺。”

程墨池:“......”

黎青和:“......”

他就知道!

黎青和蹙着眉,似是回憶起了什麽不堪回首的往事,轉過頭看着結界內激烈的打鬥,沒再搭理程墨池。

和他們不同,程墨池反應可就遲鈍多了。

他慢吞吞收回視線,轉而看向結界內。

結界內,重彌和歷久衣已經開戰。只見重彌沙包大的雙拳中,攥着兩柄半身長,人腰粗的琅琊棒,揮一下就有一股沉重的靈力壓向對手,砸到地上時,更是有天雷般的聲響。

而歷久衣雙手空空,腳步輕盈地在場中急速踱步,身法快如鬼魅,肉眼根本難以捕捉。

一時間,這倆人居然都沒能直面對上。

“別晃神。”褚師洛清亮的嗓音忽的在程墨池腦海中響起,吓得程墨池渾身顫了一下。

而這時,恰是重彌手中沉重的琅琊棒砸在地面,發出震天聲響時。

程墨池這一顫,不知情的便以為是他被吓着了。離得近的弟子們都暗笑,心道這小師弟膽子也太小了些,才這點兒陣仗就把他吓抖了。

看來他們這個小師弟,确實和褚師洛說的一樣,是個沒見過真刀實劍的。

而且,他們并不覺得程墨池是裝的,因為和他相熟的黎青和,都在安慰他。

衆人只見黎青和輕嘆口氣,然後擡手拍了拍程墨池的肩,語重心長道:“別怕,弟子間就是切磋一下,不會真打個你死我活的。而且我們都會讓着點兒你,不要有負擔。”

說着,他還轉頭沖浮塵笑了下,道:“是吧,浮塵師兄?”

浮塵無聲笑笑,沒說話,眼神卻瞥向程墨池,帶着些不甚明顯的嘲諷。

程墨池胡亂地點了點頭,其實完全沒聽他們說了什麽,因為此刻他腦海裏,都是褚師洛的聲音,他根本分不了心去顧着他人。

“重彌并不是只靠蠻力,他在摸索歷久衣的步數。”褚師洛簡單明了地總結着戰況,全部說給程墨池,“歷久衣已經有些倦了,他靈力不充分,長時間精準使用術法會消耗的更快。”

程墨池下意識跟着他的話,去觀察着這兩人。

他前世實力為尊了太久,基本都不用使用什麽術法,絕對的實力壓制,讓他即便是最簡單的擡擡手,對手就會頃刻間灰飛煙滅。

所以他已經記不清,之前一步一步精打細算才能戰勝對手,到底是什麽時候了。

可現在,他不能使用可吞噬萬物的至臻魔霧,靈力境界又不高,想戰勝境界穩固,法器多如牛毛的浮塵,并不是件易事兒。

但就是因為這樣,程墨池體內好戰嗜血的性子,卻逐漸醒過來。

“歷久衣的速度已經慢了。”褚師洛說完這句,才不過兩息,結界內就傳來一聲悶哼。

“好!”重寺大吼了一聲。

重彌手中的琅琊棒精準無誤地錘在了歷久衣的左肩,歷久衣停下移動的腳步,慣性使然向後退了好幾步才站定,鮮紅血跡眨眼間便浸濕了他的衣衫。

山谷中一片唏噓,衆人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對他二人的招數分享見解。

程墨池擡眼看向半空中的褚師洛,發現他已經再次禦劍,站在了空中。

他發現程墨池正在看他,便也回望過來,聲音依舊響在程墨池耳邊:“你覺得誰贏了?”

程墨池笑答:“歷久衣。”

“為何?”褚師洛淡聲問着,面色無異。

師尊有問,程墨池便好脾氣地回答道:“因為歷久衣手裏的某些藥粉,已經在方才的那段時間裏,被重彌吸進了肚。”

重彌看着魁梧,可他手裏的琅琊棒怎麽也并非凡物,他舉着也要費些力氣,再加上他方才不斷揮動武器,想要逼着歷久衣露出破綻,便更費力了些。

在方才那幾百回合中,重彌由于疲累,呼吸便逐漸粗重。

而歷久衣就是看準了這一點,在空中灑出一點一點不知名的藥粉。他不明着撒粉,一是怕顯得他求勝心切,二是在場衆人都準備了各類法器,專門對抗他的藥粉。

如若他明着撒,其他人便可以豎起防禦,他就沒辦法發揮自己的優勢,若他遲遲不撒藥粉,對手們便會為了節省靈力,而不使出法器防禦,這就給了他可乘之機。

聽了程墨池的答案,褚師洛眨了眨眼,沒回話。

程墨池揚唇一笑,道:“師尊,我都猜對了,要不要給我點兒獎勵啊?”

褚師洛別過眼,看向結界內,道:“還沒結束呢。”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程墨池眼底笑意彌漫,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後才收回視線。

結界內,重彌雙臂拄着兩根琅琊棒,呼吸粗重,額上冒出滾滾汗珠,黝黑的臉頰也肉眼可見地紅了不少。

而歷久衣面色慘白,右手扶着左臂。本該是處于弱勢的一方,可他墨黑的雙瞳卻緊緊注視着重彌,唇角也緩緩開始上揚,是屬于勝利者的笑容。

“你笑什麽!”重彌粗聲粗氣地吼了一聲。

他雙臂掄起琅琊棒就要朝歷久衣扔過去,可非但沒擡起來,還雙腿一軟,反而朝着歷久衣跪了下來,雙膝重重砸在地上。

“小弟!”重寺急迫地喊了一聲。

重彌臉頰越來越紅,體內像是有股不知名的火在燃燒,胸膛起伏更急促。

他赤紅着眼瞪向歷久衣,咬牙道:“你他奶奶的,給老子、給老子吃了什麽鬼東西!”

歷久衣輕笑一聲,揶揄道:“感覺不出來嗎?就是普普通通的......”

他故意頓了下,随後又惡劣道:“......春、藥啊。”

“你!混賬!”重彌怒吼一聲,可卻腿軟腳軟,毫無威懾力。

圍觀的弟子們都笑出聲來,成遇更是哈哈大笑,怎麽看自家徒兒怎麽優秀。

蘇後臉色墨黑,怒道:“不成體統!瞧你教出的好徒弟!還不快把解藥給他!”

“我說了可不算。”成遇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看得蘇後胡子都快氣飛了。

在一片喧鬧中,程墨池第一時間擡頭看向褚師洛,笑着道:“師尊,我猜對了。答應我的獎勵可不準耍賴。”

褚師洛瞥向他,見他沖自己眨了下眼,不知怎的一時就忘了要維持人設,竟輕笑了下,出了聲的那種。

瞬間,整片山谷靜得落針可聞,就連天上飛着的仙鶴們都怔在了原地,無聲扇着翅,看向褚師洛。此刻,衆人都失了神,因為他們見着了褚師洛唇角沒來得及收回的笑意。

他們覺着,或許話本裏所說的,被天道精心修飾出的神,就該是這般模樣。

和他們相反的,程墨池滿臉的笑意卻慢慢散了,臉色也越來越黑。

這群人自己沒有師尊嗎?都盯着褚師洛看什麽看!再看就把眼睛挖出來......

“啊!”不知道誰忽然大喊了一聲,驚恐道,“娘嘞,小師叔笑了!我不會長針眼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弟子們從美貌中回過神,都驚恐萬狀,七嘴八舌讨論起來。

“師尊說看了小師叔的笑會靈力盡散,我不會這麽倒黴吧!”

“什麽?!不是說會有大魔找上門挖眼珠子嗎!原來還會靈力盡散?!”

“我師尊明明說看了小師叔笑,就一輩子找不見道侶,孤苦終生啊,原來不只是這樣嗎?”

程墨池:“......”

褚師洛眼皮跳了跳,視線掃過在場的幾位峰主,峰主們也都從震驚中回身,各個心虛地別過臉,不和他對視。

這只能怪三年前的褚師洛,那時候的他在鬼界吃了虧,回來之後就閉門不出,過了半個月,他一出來,便是這副天人之姿,和先前的邋遢模樣大相徑庭。

不僅是他們看傻了,這群半大弟子們更傻了,各個春心萌動,恨不得長在靈劍峰,修為都快荒廢了。

仙首便開了頭,說什麽見了褚師洛的笑就會長針眼,首峰弟子們便都信了,膽子小的就不敢再給褚師洛獻殷勤,也不敢在他身前亂晃,生怕不小心見到他的笑。

畢竟先前的褚師洛并不是這副高冷樣,想笑便笑,想鬧便鬧,偏偏那日之後,褚師洛就不再笑了,于是弟子們就更信了。

這樣一來,果然抑制效果顯著,弟子們也都務起正業。

另幾位峰主一看,便也依樣學樣,說得一個比一個誇張。

弟子們都是年紀輕輕就被養在門內,沒見過什麽大世面,又對自家師尊無條件信任,于是便信了。

時間一長,大家雖還有心湊在褚師洛身邊,可卻不太敢直視褚師洛,一般都是小心翼翼偷瞄幾眼。

因為褚師洛許久都未曾有過笑意,幾位峰主便都已經忘了這回事兒,沒想到這群弟子卻記得這般清楚,見着褚師洛笑了下就都吓得魂飛魄散。

程墨池一口氣堵在胸口,無處發洩,臉色更差了。

他擡眼看向褚師洛,褚師洛臉色也并不好看,渾身氣質明顯更冷了些。

程墨池深吸口氣,心想這獎勵還真不好挑,不如就讓褚師洛以後只對着他笑?

不對,方才褚師洛就是對他笑的,那要不就讓褚師洛以後只在他面前笑?就讓他一個人長針眼吧,全當為民除害了。

黎青和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他絲毫不慌,開口安撫衆人,大聲道:“各位師兄師弟,咱們開始下一場對陣了。”

說着,他便輕拍了下重寺的肩,自己率先進了結界,重寺回過神,也急忙跟進去。

然後他先逼着歷久衣交出解藥,給重彌吃了,這才讓峰內師弟把重彌扶出了結界。

弟子們這會兒也都明白過來,這些可怕的說辭,不過是自家師尊的良苦用心,各個都又是感動又是開心,感動于自家師尊的苦心,開心于今後可以肆無忌憚地看小師叔。

他們盡量不再去想褚師洛的笑,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比試場上。

這場是重寺和黎青和對陣,本該是勢均力敵的對戰,可結束的卻驚人的快。

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時,這場比試就已經結束,兩人短短幾息竟就過了數百招。

他們二人相對而立,同時朝對方行了個同門禮。

黎青和唇角挂着溫和笑意,只是擡起來的雙臂在微微發顫,重寺看着倒沒什麽明顯反應,可沒等衆人猜出是誰獲勝,就見重寺口中倏地噴出大口鮮血,身形也跟着晃了晃。黎青和快步走上前,扶住他,重寺擡手擦了下唇角,虛弱笑道:“師弟的劍術又有精進,可是此次下山得了機緣?”

“和小師叔還有程師弟出任務的時候,斬了幾千只魔怪。”黎青和眼神清澈,他笑道,“那時便覺得靈劍使起來更順手了,直到今日才真的悟出些劍意,還要多虧師兄今日指教。”

重寺朗聲笑道:“果然,小師叔一出任務,總會有好事兒。”

兩人說笑着走出來,禦獸峰弟子立刻上前把重寺接走。

黎青和臉上透着悟出劍意的喜悅,他走到程墨池身前站定,把自己的佩劍往他身前遞了遞,道:“你是不是還沒尋見适合的靈劍?可以先用我的。”

程墨池頓了下,随即笑道:“不用,我有合适的了。”

說罷,他便越過黎青和,走向結界。

臨進去前,他聽見褚師洛對他說:“別受傷,不受傷我就再給你個獎勵。”

程墨池眉間一挑,擡眼看向褚師洛。

這次他沒傳音,而是大聲開口,語帶笑意道:“師尊放心,獎勵我要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來晚了,不過這章粗長呀~

晚安,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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