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宋吟暫時壓下心底的震撼,把重重疑慮先抛在腦後,轉而問程墨池和褚師洛道:“現在怎麽辦?”

程墨池被褚師洛扶起來,他看向對面癱坐在地上的孟婆。

孟婆本就蒼老的面容看着更灰敗了些,她空洞的雙眼盯着地上的瓷碗,嘴裏不斷喃喃着:“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孟婆淩素。”程墨池沉聲道,“你因一己私利騙嫁給祁之義,現在落得這般境地也屬自作自受。現在,我要替無辜者拿回屬于他的東西。”

言罷,沒等孟婆反應,程墨池的手心便閃過一道寒光,鴻蒙身上的仙光眨眼間便沒入孟婆的小腹處。

随着她尖戾痛苦的一聲慘叫,鴻蒙再次回到程墨池手心。

一枚閃着金光的球狀霧氣也出現在程墨池手邊,虛虛地浮着,這是孟婆的丹田。

生生剖去丹田本該極為殘忍血腥,但孟婆小腹處別說血跡,就是連個口子都沒有,看着沒有一點痕跡。

但若是現在再去瞧孟婆的臉色,會發現那張本就蒼老的面容,已經成了灰白的土色,雙眼也越發空洞。

褚師洛看了兩眼便收回視線,轉而對程墨池道:“她會怎麽樣?”

程墨池将那枚丹田收進袖間,淡聲道:“不會怎麽樣。這麽多年下來,她早就不靠丹田續命了。”

她是頭一批鬼族,這麽些年又一直生活在鬼氣森森的地底,早就不算什麽修士。

再加上這麽多年來,她幫着人族轉世投胎,也算做了不少福報,有沒有丹田根本不重要。

只是她現在似乎有些不清醒,大概率是被程墨池和褚師洛的身份吓着了。而且她藏了這麽些年的秘密被人當衆拆穿,一時接受不能也可以理解。

幾人沉默了片刻,之後便轉身離開,誰都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孟婆空洞的雙瞳顫了下,緊接着,渾濁的淚水從她眼眶裏溢出,在滿是溝壑的蒼老面頰上,艱難地滑落。

有幽冥帶路,他們很快就到了閻羅殿。

這閻羅殿屬實氣派,寬門高階,朱紅匾額,牛頭馬面分立大門兩側,似乎是在等人。

等程墨池他們走近後,牛頭馬面便同時開口,道:“幾位,閻羅已經恭候多時。”

接着,他們便轉身向門內走去。

程墨池等人也沒猶豫,而是擡腳跟上去。一路走過曲折回廊,越往裏,陰氣越重,越令人毛骨悚然。

衆人沉默着走了半刻鐘,才見着真正的閻羅殿。

殿門大開,遠遠的便能窺見其中情形。

此時店內只有兩個身形,一道是立于殿下,身着赤紅喜袍的程霜,他背對着門口。

在他正面,是一處高臺,二十多階石臺一路延伸上去,在最上面的平臺上擺着一方巨大的石桌。

石桌通體烏黑,上面附着着黑壓壓的怨氣,而在桌後,坐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男人頭戴玉冠,身着明黃色蟒袍,他面色淡漠,眉間一道“川”字形皺紋,讓他平添了些威嚴,正是閻羅。

閻羅像是沒發現程墨池他們的到來,依舊垂眼望着臺下站着的程霜。

反倒是程霜率先轉頭看過來,唇角仍帶着溫和笑意。

牛頭馬面将他們帶到此處便不再向前,而是無聲離開。

程墨池和褚師洛相視一眼,随後便擡步向前,走至殿外後腳步不停,自然地越過門階,走進屋內。

程墨池站到程霜身側站定,另外幾人也依次停下腳步,一起望向坐在高處的閻羅。

閻羅這才将視線移向他們,轉了一圈後停在了程墨池臉上。

他微微眯着眼打量程墨池,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明明他在高位,明明臺下站着的都是一群小輩,可他卻有種在仰望程墨池的感覺,這讓他很不适。

“你們見過她了。”閻羅身子向前傾了傾,沉聲道。

程墨池揚起笑,擡手間,方才剛取出的球狀霧氣便出現在衆人眼前。

閻羅呼吸一窒,似乎是沒想到他們真的拿到了這枚丹田。

褚師洛也瞟了眼,發現這霧氣上的金光似乎暗淡了點,形狀好像也不再是渾圓的球狀,而是微微散開了些。

這點變化,程墨池也注意到了。

他只是拿出來這幾息時間,随後便把它重新收回袖間。

自始至終,他都觀察着閻羅的表情,将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心虛也看在眼裏。

程墨池笑了聲,對閻羅道:“前輩,二缺一,把你的那半個也還來吧。”

他語氣輕快,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自然。

閻羅稍稍向後靠在椅背上,沒說話。

借着空檔,程霜偷偷問幽冥:“怎麽回事兒?”

幽冥頓住,斟酌了一下語氣才道:“你這個弟弟,可能是你祖宗。”

程霜:“?”

程墨池輕笑了聲,沖閻羅道:“前輩不說話,我就當是默認了。”

話音未落,鴻蒙再次沖出程墨池的身體,刺向高臺上的閻羅。

但這次,卻沒之前那麽順利,它在距離閻羅身體半個手掌遠的位置,被看不見的力量擋住,寸步難行。

程墨池面色不變,視線淡淡地對着閻羅。

閻羅和他對視片刻,随後又垂眼看向面前還在努力的鴻蒙。他忽的輕嗤了一聲,随即擡手把鴻蒙握在了手裏。

鴻蒙像是塊廢鐵,被他上下颠了颠。

“這匕首叫什麽?”閻羅探出另一只手在鴻蒙的刃上輕輕刮過。

指腹被劃出一道極細的口子,血珠眨眼間便落下來,滴在他的前襟。

程墨池笑着答道:“鴻蒙。”

他面上笑着,可喉間卻有些犯惡心。之前不知道自己和鴻蒙的關系時,他就不太喜歡讓鴻蒙沾血,現在知道自己就是鴻蒙劍靈,他便立刻共情。

看着那一滴滴粘稠的血珠不小心粘在鴻蒙劍刃上,他就覺得腹部抽搐,想迫切地嘔出些什麽東西。

好在閻羅沒任由自己的手指繼續流血,或者說,他的傷口很自然地痊愈了。

閻羅一手把玩着鴻蒙,視線又再次落在程墨池身上。他慢吞吞道:“匕首是不錯,只不過跟錯了人。”

衆人沒搭話,他便又自言自語道:“果然又回來了。”

他似乎有些失神,看着和孟婆一樣不太正常。

他擡眼向上方看去,不知道在看什麽,嘴裏嘟嘟囔囔着一些話。

“他這次沒瘋,是不是意味着你要輸了?這盤棋最終還是那位贏了,對嗎?”

程墨池識海中傳來褚師洛的聲音:“他在和天道說話?”

“不知道。”程墨池回道,“不過聽這意思,如果這個‘你’指的是天道,那只有我瘋了,天道才算贏。”

褚師洛:“我怎麽覺得這個天道,說的好像不是聖古。”

“嗯,聖古應該已經不在了。”程墨池點頭,“現在這個天道,應該和我們失去的那段記憶有關。”

褚師洛蹙眉道:“天道會是誰?”

程墨池沉默了。他心底其實隐隐有些猜想,但在沒有得到印證之前,他也不好說。

而且現在時間地點都不對,等這件事了了,他再和褚師洛說說自己的猜測也無妨。

眼下,他要快點把閻羅身上的那枚丹田也帶走。

丹田離體後很容易消散,現在這個是他一直用靈力護着的,否則早就散了。

但靈力護它的時間有限,他也不想和閻羅周旋了。

只是閻羅作為鬼界之主,可不像孟婆那般好對付,而且方才是孟婆神思恍惚才讓他得了手,眼前的閻羅卻不一樣。

譬如此刻,他明明正在晃神,但當鴻蒙有了想要攻擊他的意圖時,卻輕而易舉地被他擋住。

但他這點兒本事,程墨池還不看在眼裏。

閻羅攥緊手掌,将鴻蒙提起來看了看。

忽的,他唇角上揚,視線重新落在程墨池身上,嘲諷道:“比起之前,你可退步了不少啊。”程墨池微微一笑,道:“是嗎?”

那張記憶裏張揚的笑面,談笑間流血漂橹的魔尊,似乎從這一刻起,重歸于世。

閻羅挺直腰背,面色嚴肅起來。

程墨池卻還是淡淡地笑着,他沒再看閻羅,而是側頭看向身邊的褚師洛,柔聲道:“師尊,你猜我要用幾招才能把東西取出來?”

聞言,褚師洛眼底漾出些笑意,道:“別貧,該走了。”

話音剛落,高臺上便傳來一聲悶哼,之後衆人便眼睜睜看鴻蒙攜着金光,重新進入程墨池體內,與此同時,程墨池手裏又多了一枚球狀的霧氣。

程墨池照例把它收進袖間,之後擡眼,笑着對閻羅道:“你都知道那些事兒了,好歹要比之前更努力修煉才對吧?可我怎麽瞧着你還是沒一點兒長進呢?”

閻羅面色慘白,他捂着小腹,顫着唇,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只能瞪着眼,怒目看着程墨池。

在場的幾人都怔住了,包括褚師洛。

不過好歹清楚了程墨池的前世今生,所以褚師洛他們幾個,還能勉強接受他這強到離譜的能力,但程霜卻看傻了。

他知道程墨池可能比他想象中的強,可沒想到強成這樣。

他先前一直忌憚着閻羅,不敢太放肆,可他眼裏的強者,在程墨池面前,居然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程墨池牽住褚師洛的手,和他肩挨着肩。他親昵地湊近褚師洛,在他耳邊小聲求表揚:“師尊,我厲害嗎?”

褚師洛耳根一熱,瞥向程墨池,輕聲道:“厲害。”

程墨池心滿意足,拉着褚師洛往外走,邊走邊沖幽冥道:“帶路。”

幽冥下意識快走了兩步,又反應過來,轉頭看向程墨池,無語道:“你這是在命令我?”

“沒啊。”程墨池一臉無辜,“我說的是請帶路。”

随後在幽冥懷疑的視線裏,又着重強調了一遍:“請。”

幽冥看他眼神真誠,便覺得自己方才可能确實有些恍惚,聽錯了。都怪今日經歷了太多,他都開始幻聽了。

他輕嘆了口氣,轉頭走到最前面,專心帶路。

宋吟和程霜走在最後。見程霜欲言又止憋得難受,宋吟便不問自答,把方才自己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

程霜聽得一愣一愣的,再擡眼看向程墨池和褚師洛的背影時,便覺得渾身別扭。

明明前一刻他還端着長兄的氣勢,轉頭程墨池和褚師洛卻成了他們所有人的長輩,探花郎滿腹的學問,也不知要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覺。

有兩位鬼王帶路,幾人一路順暢地出了地府,又馬不停蹄地回到寂靜嶺。

祁之義還昏睡着,黑玄獨自站在門外等着他們。

幾人收了劍,落在地上。程墨池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看着黑玄,道:“交易還作數吧?”

“當然。”黑玄面色沒什麽波動,淡聲道,“你們把東西帶來了?”

程墨池點頭,之後也沒再提交易不交易的,直接一揮手臂,兩顆金色的丹田便飛到了黑玄眼前。

黑玄身形一僵,随即将那兩顆丹田握進手心,轉身進了屋,并用陣法将門擋了個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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