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徐枝悄第一次見姜曉雅就知道她演技不錯，其他的不說，那眼淚就像有閘門，說掉就掉，砸在大理石暈染的紋理上時還能濺起點水花。
她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引起了徐家人的注意，站在不遠處的三人下意識地覺得她受了委屈。
徐懷振把手上的購物袋放到沙發，剛才還帶點笑意的臉又嚴肅地板起來，有些不滿地瞪了徐枝悄一眼：“你又欺負曉雅了？你說你一個做姐姐的怎麽就這麽不懂事，你平日裏就不能多讓着點別人？”
好不容易女兒回來一趟，沈知慧怕她不開心，趕緊皺着眉頭擰了丈夫一把，徐懷振扭頭哼了聲，這才不說話。
“曉雅，和舅媽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比起徐懷振一出口就是指責，沈知慧就理智多了，她抽了幾張紙走過去，溫柔地擦去姜曉雅的眼淚。
“是我的原因。”姜曉雅聲音很小，帶着哭後的沙啞，她垂着腦袋，不好意思地道歉：“是我一直用這架鋼琴讓表姐誤會了，我下次一定會先經過她的同意。”
好一朵柔弱懂事又可憐的小白蓮。
徐枝悄嘲諷地勾了勾唇，她沒接腔，等着姜曉雅繼續說。
“表姐沒有欺負我，是我太玻璃心，我以為我再也不能用這架琴。”姜曉雅主動攬罪。
自從上次佛跳牆事件後，徐遲川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妹妹變了，誰曾想這只是他的錯覺，她還是和以前一樣任性，會因為這麽小的一件事斤斤計較。
見姜曉雅努力想要讨好徐枝悄，他不悅出聲：“怎麽不能用？這架鋼琴沒人用也是浪費，一家人分什麽你我。”
徐遲川怼起徐枝悄來向來不客氣，見徐枝悄面無表情地看向自己，他懶懶地一環胸，居高臨下地和她對視，和她七八分像的杏眸裏不自覺地帶了幾分肆意。
“看我做什麽，你又不會彈琴，放着這琴在這裏不用當擺設嗎？”
在聽到徐遲川說徐枝悄不會彈琴的時候姜曉雅就變了臉色，她不自覺地把樂譜攥得更緊。
他們剛回來不知道，她卻是真真切切地聽到過她彈琴的，徐枝悄會彈琴，甚至可能彈地比她都好。
想到徐家人可能會覺得她不再是那個廢物，姜曉雅當機立斷地想轉移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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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枝悄沒錯過她的小動作，她心中冷笑，在姜曉雅開口前打斷了她：“我不會彈琴？”她在反問，口吻淡淡的，連眼神都是輕飄飄涼飕飕的。
徐遲川一愣，還沒回答，又聽她略帶嫌棄地道：“我看你也不像懂音樂的人。”說着她把視線落在琴鍵上，指尖慢條斯理地落下：“難得我心情好，就讓你好好聽聽我會不會。”
徐遲川眸光微頓，好像被她的自信驚到，沒等他繼續回味她的嘲諷，琴聲就響了起來。
音符跳動的節奏很快，徐枝悄纖長白皙的手指快地幾乎出現了疊影。這是一首《克羅地亞狂想曲》，需要很快的手速。
琴聲激揚，徐家人都怔愣地看着鋼琴前的少女，她漂亮的臉上神色認真，動作很快卻不急，這樣高難度的曲子在她手中竟是游刃有餘。
這還是曾經那個對彈琴兩天打魚三天曬網的徐枝悄？
沈知慧和徐懷振的眼中閃過震驚的異色，還有對女兒“大器晚成”的欣慰，聽到高潮部分，他們甚至覺得自己在聽一場優秀的音樂會。
所有人中，只有姜曉雅一點也不意外，她的指甲用力地摳進了掌心，心中只剩下懊惱。
她才應該是徐家那個多才多藝的小姐，徐枝悄應該是個草包才對！
一曲落下，幾個人久久沒回神。
徐枝悄從鋼琴凳上站起來，清亮的杏眸直直對上徐遲川，語氣不鹹不淡：“還覺得這架鋼琴是擺設嗎？”
“……”
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聽這首曲子，姜曉雅這幾年常練曲，他在她那聽到過這個旋律，但她手速不行，從來沒有完整地彈過一整首曲。
所以徐枝悄的鋼琴水平已經超過了姜曉雅？她是什麽時候開始學的？
徐遲川說不出話來。
有了徐枝悄的這段才藝展示，徐家人一時間好像把姜曉雅“受委屈”這件事給忘了。
“枝悄，你什麽時候學的琴？”沈知慧有些激動，又有些小難過。女兒這麽會彈琴，她居然現在才知道。
徐枝悄想了一秒，模棱兩可地回：“應該是工作不忙的時候學的。”
想到她沒有記憶，沈知慧也不追問，怕她因為剛剛的質疑不開心，她又說悄悄話似的道：“好聽，你哥和你爸沒有藝術細胞，你別理他們，以後偷偷彈給我聽。”
徐枝悄莞爾一笑，點了點頭。
徐遲川&徐懷振：“……”
姜曉雅內涵了一通徐枝悄、成功給徐家人上了眼藥以後也有草草揭過這件事的意圖，然而她想收手，徐枝悄卻沒準備放過她。
演戲而已，誰不會？
在場的幾個人心思各異，尤其是沈知慧，正準備說點什麽緩和一下姐妹倆的關系時，一直站在她身邊的女兒卻突然出聲道歉。
“其實這件事不都是姜曉雅的錯，我也有不對。”她聲音很輕很淡，細聽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我很久沒碰過這架琴，回來就想試試手，誰知道她突然跑過來說這是她的琴，我在自己家被她這樣質問才沒控制住情緒。”
徐枝悄和姜曉雅這麽多年不和，這還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錯。
徐家人驚訝地大眼瞪小眼，而姜曉雅卻是眉頭一緊，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徐枝悄沒等他們回神，她垂着眉眼低嘆了口氣，沒掩飾自己的情緒：“這架鋼琴是我十四歲那年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言外之意，這架鋼琴理應屬于她，姜曉雅沒資格随便動她的禮物。
姜曉雅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她嘴唇微蠕，欲言又止，她不知道怎麽阻止她繼續說。
一邊的徐遲川心中一動，抓住了重點。
“你恢複記憶了？”
聞言沈知慧和徐懷振皆是一頓。
“沒有。”徐枝悄搖頭。
“那你怎麽記得？”
“偶然。”徐枝悄面色如常地解釋：“我有一個用了很多年的微博小號，裏面記了很多我覺得重要的事。”包括很多吐槽。
昨天她意外發現這個小號的時候也很驚訝，她沒想到任性妄為的原主其實也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孩子，她會因為收到禮物開心地記錄，也會在受了委屈以後寫下她沒說出口的心裏話。
徐懷振其實早就忘了這架鋼琴是他送出去的生日禮物了，他出手闊綽，送出去的禮物不計其數。
他胸口悶悶的，顯然也沒想到自己送的禮物對徐枝悄來說這麽重要。
然而他剛剛還在指責她欺負姜曉雅。
向來嚴肅古板的男人心中滿是愧疚，他看了女兒幾眼，欲言又止。
眼看着徐枝悄刁蠻的形象就要轉變成不怎麽會和父母溝通的小可憐，姜曉雅趕緊正了臉色，愧疚道：“表姐，我真的不知道這架鋼琴對你來說這麽重要，不然我就算要參加比賽也一定不會用。”
她眸光含水，語氣真誠地往徐枝悄走了過去，正準備彎腰道歉，她的手腕猛地被一股力攥住舉起。
“表姐！”姜曉雅向前踉跄，她大驚失色，不可思議地瞪着緊攥她手腕的徐枝悄。
因為在房間裏，姜曉雅今天穿的是薄款長袖，她的手被舉起時袖口下滑間露出了她手腕上的鏈子，白金手鏈綴着幾顆飽滿的鑽石，在燈光下閃着惹眼的光。
姜曉雅慌了神，她用力地想甩開徐枝悄的手，但來不及了。
徐枝悄修長的手指勾起她手腕上泛着冷光的手鏈，語氣意味不明：“暫且不提鋼琴，難道你不知道這手鏈和你脖子上挂的項鏈也是我的？還是說你也要戴着它們去參加鋼琴比賽。”
聞言，徐遲川的視線落在姜曉雅白嫩的脖子上，看清那珍貴的粉鑽時眸光一黯。
他記得，這是他從國外出差回來帶給徐枝悄的，因為限量，只有徐枝悄有。
被當衆揭穿，姜曉雅好像沒了遮羞布，她臉色刷地白了，粉唇都失了顏色。
怎麽解釋，她該怎麽解釋……
這不是她第一次去徐枝悄的房間拿首飾戴了，反正她不回家，這些首飾放着也是浪費，只是每次她偷偷戴了後都會放回去，她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有被抓包的一天。
徐枝悄明明有一整櫃的首飾，怎麽還能記得這麽清楚。
“怎麽說，是我的手鏈和項鏈自己跑去你身上的？”徐枝悄冷諷：“還是你覺得我們是一家人，這些都可以共用。”
姜曉雅急紅了眼，因為害怕，嘴唇都在抖。
她後悔了，她不應該在家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拿徐枝悄的首飾的。
徐家人詫然的目光落在姜曉雅身上，不敢相信一直乖巧懂事的女孩會做出這種事。他們待姜曉雅不薄，給她的雖然沒有給徐枝悄的多，但該有的一樣不少，誰曾想她還是……
“曉雅，這是怎麽回事？悄悄的首飾怎麽會在你那裏。”沈知慧面色有些嚴肅下來。
到了現在這時候，徐家人要是還是堅定不移地相信姜曉雅那就是真傻子了。
知道自己這回解釋不清，姜曉雅眼眶通紅地甩開徐枝悄的手。
“對不起，我羨慕表姐表姐有那麽多漂亮的首飾…我不是故意的。”她可憐兮兮地流着眼淚抛下一句話，逃似的沖上了樓。
羨慕？她羨慕什麽？是覺得他們給的還不夠多？況且之前說自己不需要那麽貴重的禮物的不也是她嗎。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徐家人神色莫名，都緊抿着唇不說話。
剛上樓梯姜曉雅就下意識地放慢腳步，因為這樣身後的人就可以追上她，可幾秒過去了，等她紅着眼回頭時，只看到一團空氣。
自作多情的姜曉雅：“……”
她以為沈知慧會去追她，至少會叫徐遲川追她，然而沒有，根本沒人管她。
她就像個被抛棄的娃娃，頂着一顆破碎的心回了房間。
關上門後，她終于忍不住将手鏈和項鏈狠狠地扯下來摔在地上，她擡腿往地上的鏈子上跺了好幾腳，桌上的東西也被她推翻在地，幹淨整潔的房間頓時一片狼藉。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