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又盯着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池越蔫蔫地放下了手機。
江漸冬遲遲不回複消息,于是看手機也失去了意義。
不大的房間裏空空蕩蕩的,池越枕着手臂趴在桌上,手握着筆無意識地畫圈。
房間裏安靜得只能聽到呼吸聲,池越的呼吸聲很沉重,敲門聲卻忽而響了起來。
“誰呀?”池越不情不願地起了身,慢慢朝着門口挪去。
他的心情屬實不太好,誰他都不想見,也不想開門。
厚重的防盜門吱呀着打開了,池越卻忽而愣住了。
熟悉的高挑身影就站在門外,江漸冬淡淡地笑了下:“是我。”
“哥哥……?”池越怔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嘴唇翕動着,“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嗎?”江漸冬挑了下眉說,“不是說想見我?”
池越趕忙搖頭,說:“沒有,沒有。”
“叔叔阿姨呢?”表情稍霁,問他,“他們都不在家嗎?”
池越解釋:“他們今天都值班。”
“吃飯了嗎?”江漸冬又問。
池越抿了下嘴唇,說:“喝了盒奶。”
江漸冬的眉心驀地就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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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
昨晚聊天時江漸冬就感覺到池越的情緒不太對了,只不過時間太晚,已經沒有過來的車了。
今天一大早江漸冬就出來門,這才沒有及時回複池越的消息。
池越就在旁邊站着,江漸冬推門走進他的房間。
桌上零落的試卷,江漸冬幾乎瞬間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池越說是和了一盒奶,但實際上只喝了兩口,剩下的大半盒都随意地擱在桌子上。
池越站在他身後,稍微有那麽點兒不好意思:“我……”
早上本來就沒什麽胃口,池越又一直在糾結着那道數學題。
“等着。”江漸冬直接轉身去到廚房,悶聲不吭地開始做飯。
洗菜,炒菜,煮粥。
這對江漸冬來說都不是難事,小時候宋如芸很忙,家裏的飯很大一部分都是江漸冬做的。
濃郁的香味很快從廚房冒出來,江漸冬把菜盛出來端到餐桌上:“準備吃飯了。”
“……哦。”
一切都發生的太迅速了,池越甚至沒太反應過來,他愣了兩秒之後才乖乖地去洗了手,又幫江漸冬拿了筷子。
“你吃。”江漸冬說,“我來的路上已經吃過了,這是給你做的。”
簡單的家常菜熱氣騰騰的,池越盛了碗湯,又夾了兩口菜。
其實爸媽也給他留了錢讓他自己去買早飯,但他并沒有什麽胃口。
“我吃飽了。”吃兩口池越就把碗放下了。江漸冬煮得粥很好喝,晶瑩的米粒顆顆分明,黏黏糯糯的,池越卻只喝了一小碗。
他還惦記着自己的那道數學題,把碗筷刷了之後就回到房間。
“這就吃飽了?”江漸冬挑眉,收拾好東西,也跟他進了房間。
池越點頭說“嗯”,拉開凳子,坐在自己的桌前。
桌面上鋪面了各種卷子,顯得有些淩亂,池越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又開始寫題了。
江漸冬的到來讓他原本崩潰的情緒稍稍緩和,但再次将情緒沉沒于題中,池越卻依然沒想出來。
或許是因為沒休息好,但更多的是因為弦還繃着,高考就像是懸在池越腦子裏一根緊緊繃住的弦,鋒利的邊緣絞住最敏感的神經。
池越不自覺地抿起嘴唇,他在緊張的時候總喜歡無意識地啃指甲。
“別咬。”江漸冬伸手把他的手捉住,握在手裏。
溫熱的指尖讓池越的急躁稍稍緩和,兩人十指相扣着,池越繼續低頭看題。
“我都想了好長時間這道題了。”池越又開始咬嘴唇了,“但我就是做不出來,我真的不會做。”
這不是一道難題,池越知道的,但他就是卡在了一個點上,掙不脫,逃不掉。
他就是在跟自己較勁,原本捋順的思路像是結成了一團亂麻。
江漸冬的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他的手上,輕輕揉捏着他的手背。
“歇會兒。”江漸冬說。
池越搖頭:“我不想歇。”
情緒繃的太久了,池越想抽身都沒有辦法。
明知道繼續想下去也想不出什麽,但慣性思維又讓他不得不繼續思考下去。
池越近乎倔強地坐在桌前,松開江漸冬的手繼續拿筆。
江漸冬伸手把筆從他手裏抽出來,然後摁着他摁在了床上。
修長的手摁在肩膀上,江漸冬的手指很有力氣。
池越掙紮着:“我不想歇,哥哥,我不想。”
江漸冬卻并沒有松手,依舊很強勢地摁着他的肩膀。
“閉上眼睛。”江漸冬說。
低沉的嗓音裏帶着些命令的語氣,池越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眼前驀地黑了下來,是以其餘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
池越感覺到江漸冬在他身邊躺下,然後溫柔的手蓋在他的眼睛上。
“睡吧。”江漸冬說,“我看着你。”
手指蓋在眼睛上,把最後一點光亮也遮掩。
溫柔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卻又好像讓一顆緊繃着的心髒逐漸柔軟。
池越躺在床上,鼻息間都是江漸冬的氣息。
“我睡不着……”他小聲說,“我不困哥哥。”
“那也閉着眼睛。”江漸冬淡淡地說,嗓音不容拒絕。
之後江漸冬就再沒出聲,但池越依舊能聽到他的呼吸。
溫熱的手掌還搭在池越的眼睛上,周圍很安靜,床鋪也很柔軟。
意識好像越來越模糊,池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期間他迷迷糊糊醒了一次,江漸冬依舊躺在他的身邊。
“醒了?”江漸冬微微挑眉。
池越迷糊地眨了眨眼睛,剛睡醒,還有點困,哼哼唧唧地“嗯”了聲。
太久沒有這麽放松地睡過了,池越很眷戀地往江漸冬懷裏蹭了蹭,不想起。
“再睡會兒。”江漸冬俯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說,“時間還早,繼續睡吧。”
再睜眼的時候就已經是中午了,這次的時間确實不早了。
明亮又溫暖的光順着窗戶灑進來,給人以溫和而放松的感覺。
睡醒了之後還是不想起,肌肉睡軟了,沒什麽力氣。
池越軟軟乎乎的躺在床上,腦袋埋在江漸冬的胸口。
江漸冬輕撩了下他的頭發,把黏在額頭上的頭發撥開。
“還困嗎?”江漸冬問。
池越搖了搖頭,已經不困了。
“早該這麽睡了,”江漸冬依舊攬着他,“我進來的時候你人都迷瞪了。”
池越很順從地點頭,他其實很贊同江漸冬的話。
“但是我之前睡不着,”池越往江漸冬懷裏蹭了蹭,說,“你不在我睡不着,哥哥。”
小朋友太會撒嬌了,很熟練湊到江漸冬身邊要親親。
江漸冬低頭咬了下他的嘴唇,卻并沒有加深這個吻。
“是因為我還是因為高考?”江漸冬說,“不只是因為我不在吧。”
池越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承認道:“我就是……可能……有那麽一點點緊張。”
他的手指伸在倆人眼前,拇指和食指并着做了一個一點點的姿勢。
江漸冬瞥了他一眼,伸手把他的手握住。
“為什麽緊張?”江漸冬問,“前幾次成績不都挺好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因為太在意了吧,”池越搖搖頭說,“總覺得好像自己做的還不夠,怕最後沒有好的結果,怕做的都是徒勞的。”
這其實是一種很消耗的情緒,遠不止池越所說的那麽簡單。
不只是懷疑成績,也會懷疑其他很多很多的東西。
一個高考就能讓他焦慮成這樣,其他的事情就能應對得很好嗎?
池越垂下眼睑,很輕地說:“我是不是挺差勁的?”表情繃着,像是淋濕了雨的小動物。
江漸冬的眉心擰起一點,片刻,忽而從床上坐了起來。
“怎麽了?”池越問。
江漸冬沒有解釋,而是點亮手機看了眼時間:“還來得及。”
“什麽?”池越更迷糊了,“什麽來得及?”
“起床,”江漸冬淡淡地說,“帶你去個地方。”
說走就走,江漸冬很快帶着池越出了門。
地鐵坐了幾站,他們竟然直接來到了高鐵站。
年初的時候小鎮通了高鐵,而直到這會兒池越才知道他們要去哪裏。
——江漸冬要帶他回小鎮。
高鐵站的人來來往往,池越稍微有點猶豫。
雖說鎮上通了高鐵,從京北到那裏也得兩三個小時的時間。
“要不還是別去了……”池越還惦記着他那點兒題,“我已經沒事兒了哥哥,我的題還沒寫……”
“不着急,”江漸冬說,“等回來再寫。”
江漸冬的态度很強勢,不容拒絕,池越也只能跟着他一起坐車回去。
下了高鐵之後又坐公交,他們最後來到了最熟悉的地方——爺爺奶奶家的那個家屬院。
“哥哥,這是……?”池越猶豫着,還沒明白江漸冬為什麽要帶自己來這裏。
江漸冬伸手捏了下他的脖子後面,說:“進去看看。”
院門口的牌子依舊斑駁,居民樓的窗戶裏三三兩兩地亮着燈。
他們回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太陽落山,天邊被染成橘色。
院子裏還有幾個小朋友在追逐着,打鬧着,笑得咯咯咯得。
池越眨巴着眼睛看他們,也不自覺地露出了一點微笑。
熟悉的地方給人一種熟悉的安全感,池越的神經緊繃了太久,回到這裏就像是回到了一個可以暫時歇息的停靠點。
在院子裏轉悠了一大圈,倆人肩并着肩慢慢走着。
池越張開手臂,感受夏夜的微風。
“在這裏好舒服啊,”他忽而笑了一下,“不就是高考嘛,我一定能跨過去這個坎兒的。”
“嗯,”江漸冬點頭,沉默片刻,又說,“但我還有別的想告訴你。”
“什麽?”池越問。
江漸冬先沒說話,帶着他在院子裏繞了一圈,然後回到了兩家人那棟樓的單元樓門前。
最熟悉的場景呈現在眼前,江漸冬伸手攬了下池越的肩膀,問他:“還記得這裏嗎?”
這有什麽記得不記得的?
池越有點迷茫地環視了一圈,點點頭又搖搖頭,沒明白江漸冬的意思。
江漸冬揉捏着池越的脖子,帶着他轉了個方向:“看這裏。”
池越順着他所說的地方看過去,那裏放着兩個綠色的大號垃圾桶。
“當時我的樂譜和獎狀就被丢在裏面。”江漸冬輕聲說。
池越眨眨眼睛,這才回想起當時發生的事來。
“然後我幫你把獎狀撿回來了?”池越問。
江漸冬低低地“嗯”了聲,手依舊搭在池越的肩膀上。
這段記憶池越其實有點模糊了,畢竟都好幾年了。
但這卻是江漸冬記憶中最璀璨的部分,皎潔的,像是月亮的光芒。
“在家裏的時候你問我自己是不是很差勁,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
“我知道壓力大的時候容易多想,知道那不是你的真正想法,但還是想告訴我你的答案。”
這段時光其實是江漸冬不太願意提起的,這是他最晦暗的一段日子。
但他還是願意把心剖開,把真心話說給池越聽。
“你一點都不差勁,不論是學習還是別的,”江漸冬偏頭看着池越,一字一句地說,“你是我見過最好,最優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