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人雙手插在褲兜裏,吹着口哨故作潇灑踱步而來,“怎麽?林師弟看見我,好像不太高興?”
林藏面色鐵青,緘口不語。
田莉莉完全不知道二人過往的糾葛,見勢不對,一心急于解圍,“怎麽可能?咱們小藏藏為人處世随和的很,我還從沒見過他不高興的樣子。”
見無人理睬自己,女生尴尬的視線在冷臉對峙的二人之間來回切換,最後決定撿軟柿子捏一把,“藏藏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教室裏溫度太低了?我就覺得學校有病,十月份了還開什麽冷氣……”
這次連她覺得最聽話的師弟都沒接茬,田莉莉只得拽住他的胳膊,奔潰道:“林藏,這到底啥情況?我咋看不明白呢?之前不是說好趙學長幫了你忙,就請人家吃飯嗎?現在這事兒已經成了,咱不能失約啊……”
“看來你真是對你的好師弟不了解。就這是他的一貫做法,用完了就一腳踢開,對吧?”趙嘉軒這次倒是不含糊,一開口就語氣不善。
“你有什麽資格評判我?”林藏橫眉冷對,絲毫沒有退讓隐忍。
趙嘉軒将猙獰的臉貼近林藏,一字一頓道:“你擅于欺騙,慣會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旦事情敗露,就把別人踢出去頂罪,你太狠心了!”
“我說得對嗎?你就是這樣的人。從前你不就是這樣做的嗎?”那人說完這些話,與林藏拉開一定距離,重新昂首挺胸站好,像一個立于審判臺上的勝利者,手握着絕對的正義。
趙嘉軒的話信息量太大,一旁的田莉莉早已驚掉了下巴。她看看勢如壓頂的趙嘉軒,又看看無動于衷的林藏,任誰也會将心裏的天平不自覺傾斜。
身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林藏像一個被強行釘在恥辱柱上的混蛋,任人非議,任人指戳。
無情,欺騙,頂罪,每一條都是能致人死地的罪狀,而他此刻竟無從辯駁。
林藏只想盡快離開,回應混蛋最好的方式,就是無視他。
他越過趙嘉軒,誠意十足地對田學姐說了一番感謝和致歉的話,承諾日後請她吃飯,然後背着書包轉身要走。
誰知趙嘉軒搶先一步,上前拉住了林藏的胳膊,不許他離開。
林藏早有防備,堪堪被對方碰到衣袖,便一個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再狠狠一壓,只聽到“嘎嘣”一聲響——那是手骨碎裂的聲音。
林藏拎着趙嘉軒那只殘了半截的手腕,往側邊狠狠一甩,“我早就警告過你別惹我,你根本打不過我的。還要再試試嗎?”
趙嘉軒忍痛握住自己手腕,趴在地上惡狠狠地看向林藏,半天沒再起來。
林藏已經轉身,正要從人堆裏找個縫隙離開,發了瘋的男子突然像餓虎一樣撲向林藏,林藏被他整個罩進懷裏。
這次林藏沒有再手軟,擡腿彎曲,用堅硬的膝蓋狠狠砸向對方的要害。待趙嘉軒因疼痛而整個人彎腰抱作一團時,林藏上前伸出手分別抓住他的左右肩,以閃電的速度屈膝在他小腹上連攻數下。
一點沒惜力,一下比一下狠。
趙嘉軒最終痛苦倒地,甚至沒能動林藏一根手指頭。他就像一個巨型的影子怪獸,将将在自己的仇恨和怒火的逼迫下膨脹到無限大,還沒來得及讓對方收到任何實質性傷害,僅是逞了一時的口舌之快,便被不留情面地擊穿要害,繼而轟然倒塌了。
林藏臉上沒有獲勝的喜悅,他平靜撿起地上的書包,拍了拍上邊的塵土,重新挂在肩上。
人群外,鐘聲帶着保镖急急趕來,氣勢迫人的他一個急剎沒站穩,差點滑倒,硬挺的風衣已在狂奔中被風吹皺。
鐘聲原本是一下課即隐身的,早早躲進了候在樓外的座駕裏。一定是張秘書給他打了電話,告知教室外發生的事,他才匆忙趕到,堪堪旁觀了個鬧劇的結尾。
讓鐘聲沒想到的是,林藏的身手好得出奇,三兩下就自己解決了麻煩。
兩人目光對上的時候,鐘聲剛要說什麽,林藏沒有給他機會,扭頭走開了。
鐘聲還沒想好要不要命令保镖再教訓姓趙的,便追着林藏出了教學樓,“等等我,林藏!”
前面的人猶如摒棄了耳邊一切聲音,只一股腦飛奔前行。
鐘聲仗着身高腿長,逐漸縮短和他的距離,“我讓你站住,林藏。”一只寬厚的大手覆上單薄的肩頭,終于壓制住一味前進的腳步。
“……怎麽?剛才圍觀了一場好戲,急着要跟我分享觀後感?”林藏回眸苦笑。
自尊心強,臉皮兒薄,林藏現在不想見到任何人。
“我最後一刻才趕到,還真是什麽都沒看到。”鐘聲很委屈。
“所以呢?你還有什麽事?”
“周三,吃飯,一早就約好的。”
“沒約。”
“那現在約?”
“不約。”
趁林藏又要逃走之前,鐘聲将搭在他肩頭的手上移三寸,修長指節擦着冰涼的耳垂而過,大手揉撚着耳畔細軟發黃的頭發,語氣一再地變柔變軟:“走吧!帶你去吃點東西。反正你也要吃午飯的,我保證你吃完會變得開心。”
正午陽光為教學樓外的大片空地鍍上一層金色,一早被凍結的斑駁的石板路漸漸解封回溫。
秘書、保镖、司機統統被遣散,鐘聲不由分說卷走了林藏,将人塞進車裏,一腳油門踩到底,把汽車開出了火箭升空的氣勢。
在城區開往郊外的盤山公路上,黑色的奔馳越野車正沿山道一路疾馳。鐘聲仔細分辨着每一個轉彎的路口,還不忘時時照看副駕駛位上的林藏。
林藏雙臂抱緊雙腿,縮成一團窩在座椅上,額頭頂着冰涼的車窗,怔怔窗外風景不斷變換。直到眼皮不停下墜,才悄無聲息緊閉雙眼。
鐘聲從後座上扯過一條小毛毯,搭在林藏身上,為他掖好蓋嚴。
林藏挪了挪身子,抱緊柔軟的毛毯。
車子很快被開進了一個私密性極高的度假村內,一入大門便能看見兩側都是高大茂密的熱帶植物,各種喬灌花草錯落有致,熱帶氣息濃厚的自然景觀把一處處精致的建築包裹得緊密而富有美感。
“到了,下車吧。”鐘聲對身邊人低語。
林藏在半睡半醒間,早就感覺到車子停了,可直到鐘聲叫他也不願睜眼。
鐘聲走下車,把鑰匙扔給了門童,自己走到車子另一側,親自為林藏打開車門,“林老師,請吧。”
林藏閉眼笑了起來,假裝不情願地拿掉毛毯,緩慢走下車。
度假村裏植被茂盛,空氣尤其清新,林藏深吸了幾口氣,困意漸消。
鐘聲帶着他走進大堂,身旁不時有工作人員向小鐘總彎腰致敬。他一邊禮節性地回應,一邊問林藏:“想吃什麽?海鮮還是壽司?”
林藏眨眨眼,“還有別的選擇嗎?”
“嗯,理論上來說,只要你能想到的,我都能滿足,只不過太罕見的食材和太另類的吃法會比較耗費時間,我怕你等不了。”鐘聲盯着林藏的眼睛,十分認真地說:“所以,就請林老師勉為其難,在山珍海味和八大菜系之間随便選一選吧。”
“嗯……既然小鐘總這麽說了,”林藏說,“……那就湘菜吧。”
鐘聲沖不遠處正在焦急等候答案的人群發出了指令,衆人便如鳥獸四散,各自去忙活了,僅剩幾個一直尾随的服務員也被鐘聲一一遣退。
“這樣是不是安靜多了?”鐘聲笑着詢問林藏。
“但願接下來整個吃飯的過程都會如此安靜。”林藏回道。
為了不讓林藏感到拘束和別扭,鐘聲把午餐安排在了一個普通包間裏,不大的長桌上擺了幾道紅紅綠綠的湘菜。
湘菜重佐料和輔菜,各種紅椒青蒜蔥白豆豉放了一堆,既好看又提香提味,林藏食欲大增。
林藏連吞了兩碗米飯,并在辛辣的刺激下不停喝水,兩片薄唇被辣得紅腫濕潤,像兩顆熟透的紅櫻桃。
鐘聲喉結微動了兩下,端起杯子,将杯中白水一飲而盡。
林藏大有化悲憤為食欲的趨勢,雖然吃相文雅,但一直沒歇嘴。
反而是鐘聲,每次跟林藏吃飯都不怎麽愛動筷子,老惦記他缺什麽還需要什麽,不是給他夾菜就是續水,看他吃得開心便滔滔不絕地介紹菜品、詢問口感,從頭到尾忙活個不停。
“剛才那個男生,就是先前你學姐說起的趙學長?叫趙嘉軒?”鐘聲盯着林藏盯得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了,随口找了個話題來問。
林藏端杯子的手一頓,閉口未談,只皺着眉點了下頭。
“不想提他?”
“垃圾而已,說了髒口。”
“那就不說。”鐘聲看林藏吃得差不多了,又吩咐門外的服務生上水果和甜品。
雖然先前鐘聲給林藏講過自己的故事,但袒露心聲這種事不光要将講時機講氛圍,還取決于講述者本身的意願,他明白這種事強求不得。
不是你給對方講過自己的事,對方就一定要如此照做,這種情況不适用投桃報李。
在鐘聲眼裏,林藏太年輕,每天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和事,更像是小孩玩過家家,所以他才會在面對林藏的時候,輕飄飄地把那個問題抛出來。
不過林藏的反應讓他感覺自己太草率了,對林藏本人和對這件事都沒有給予充分的尊重。
懊惱嗎?鐘聲此刻心裏肯定是不爽,但并非針對林藏,更多的是對自己不滿意。
還好林藏不是容易受他人影響的人,負面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一頓酒足飯飽就把先前的不快打發幹淨了。
他開心,鐘聲自然高興。
林藏穿好鞋,直起腰身,整了整襯衣的褶皺,“剛才進來的時候,我看到室外有很漂亮的水池,小鐘總不準備帶我過去看看嗎?”
度假村絕對是個治愈心靈的勝地。出發之前,鐘聲從集團旗下的一衆酒店和娛樂休閑場所中選中了這個度假村,可謂是百裏挑一煞費苦心,此處遠離市區喧嚣,私密性和舒适度都無可挑剔,主打自然主義的回歸情懷——關鍵是,鐘聲覺得這裏的風格氣質與林藏很搭。
林藏說的好看的水池,是度假村裏緊鄰海灘的一處人造水景,水面與地面齊平,像一塊平鋪在地上的寬闊鏡面,池水泛着湛藍的點點幽光,卻比遠處的海水更加澄澈清透。
林藏脫了帆布鞋和白色襪子,挽起褲腿,光腳踩在水池中央的石板路上,腳上帶起的水花濺濕了褲邊,也濺濕了他纖細漂亮的腳踝。
“林老師!”鐘聲沒有跟着他過去,站在池邊遠遠喊了一聲,“要拍照嗎?”
林藏回身,莞爾,“好啊!”
咔嚓!咔嚓!
以陽光下肆意開懷的林老師為主角,價值6800元一天的無敵海景加人造景觀做陪襯,鐘聲拍下了自認為是攝影生涯中的巅峰之作。
鐘聲盯着手機屏幕出神,內心久久起伏難平,因為太專注地欣賞,居然沒有注意到林老師已經玩完一圈走回了他的身邊。
林藏頑皮探頭,“在看什麽?”
鐘聲舉着手機問:“拍你的照片,可以發朋友圈嗎?”
林藏坐在石凳上,一邊晾幹腳,一邊随口說“好看的話可以。”
“好看,當然好看。”鐘聲嘴角上揚的弧度呈幾何式增長,“那我發了。”
“不太合适吧?”林藏突然意識到,你朋友圈約等于整個A市富豪圈,我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窮學生,發我照片算怎麽回事?
鐘聲一本正經盯着手機,鄭重按下發送鍵,“沒事,我分組發。”
發完林老師的美圖,鐘聲大功告成的收好手機,看向一旁的林藏,這才發現對方沾在腳腕皮膚上的水漬,忙從衣兜裏抽出一條手絹,“我幫你擦幹?”
林藏哪好意思,連忙搖頭,“不用,不用。”
“怕什麽?我又不是沒摸過……”鐘聲亮出一抹邪笑。
林藏十分不講究地在褲腿上來回蹭着腳底板,“已經擦幹了。”
“腳背還濕着呢,現在天涼易感冒。不要不當回事,你現在是年輕,等老了……”
林藏伸手捂住鐘聲的嘴,“打住!你這些話,我從小聽奶奶念叨到現在,耳朵都起繭子了。”
微涼的指尖在鐘聲唇上停留的時間連兩秒都不到,便被迅速撤下,蜻蜓點水似的。
産生的效果卻深刻持久,鐘聲用手摸摸自己嘴唇,感覺嘴皮有點麻,還很燙。
事實上,他真的很希望林藏的這個動作可以持續得更久一些。
“走吧,回市裏吧,時間不早了。”林藏用手把褲腿抻平,對着大好的景色伸了個懶腰。
“不在這住一晚?”鐘聲跟着站了起來,有些意外。
“不了,一會兒得去醫院給我爸媽送飯。”
鐘聲擡手看了眼表,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那不能耽誤。我馬上送你過去。”他強力克制,還好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失望。
出發前,鐘聲不動聲色給張秘書發了一條消息:讓老邢去查一個人,L大的趙嘉軒。
30秒後又補發了一條:重點查他跟林藏的關系。
是的,控制欲極強的總裁到底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