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它逃它追

聞夏站在外面看了很久,他也說不清為什麽這樣一個沒什麽特別的畫面會對他有如此的吸引力,他就像在看一部默片,那扇小小的四方形玻璃窗就是熒屏,裏面是林風起的人生百态,外面是他的冷眼旁觀。

他走不進去,裏面的人也出不來。

直到葉詩雪注意到他,困惑地看過來。聞夏像被人抓包的小偷,一個激靈扭頭就跑了。

那天晚上他莫名地失眠,腦子裏全是在病房外觀看的小小默片,以及學校裏對林風起家境的風言風語。他感覺有點難過,但又不完全是難過。

第二天在學校裏碰見林風起,他上前跟他打招呼,得到的還是林風起疏離冷淡的态度。當天下午放學後,鬼使神差地,聞夏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醫院。

如果按照昨天的時間,林風起會先回家,然後再帶飯來醫院。

聞夏這次依然小心翼翼地在病房外看,他看見葉詩雪靠坐在床上,手裏捧着本書,散發出一股溫柔而溫暖的氣息。

他當時還想,為什麽明明母親這麽溫柔,林風起卻那麽冷冰冰硬邦邦的,實在令人費解。

就在他不着邊際地胡思亂想時,葉詩雪驀地擡眸。聞夏一驚,縮回脖子就要跑。

“等一下!”女人急忙叫住他。

聞夏剎住腳步,緩慢轉身。

葉詩雪目光溫和:“進來吧。”

他推開門走進去,葉詩雪帶着點好奇打量他,問:“這個校服……你也是寧海中學的學生?是阿起的同學嗎?”

“我……不是,”聞夏磕巴了一下,“我們同校同級,但不同班。”

“昨天你是不是……”葉詩雪指了指門外。

聞夏撓臉,尴尬地點點頭。

怕她誤會,聞夏趕忙解釋昨天他也是來看病的,正好碰見林風起,純屬意外。

葉詩雪的重點卻是:“看病?你哪裏不舒服麽?”

聞夏擺手:“沒事的阿姨,我就是發燒,昨天來挂完水就退燒了。”

女人點點頭,神色放松了一些。

“你叫什麽名字?”她問。

“聞夏,”見葉詩雪似乎沒有發火的跡象,聞夏說話放開了些,“我爸姓聞,我媽姓夏。”

葉詩雪笑:“很好聽的名字。”

她遲疑了一下,合上手裏的書,問聞夏:“阿起他……在學校怎麽樣?”

聞夏一愣。

葉詩雪說:“他從來不跟我們說學校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在學校是過得開心還是不開心,有時候問他,他只說一切都好……都怪我,要不是我這身體,他也不至于每天放了學就要來醫院陪我,連周末都不能跟同學出去玩兒……”

而家裏還有兩個老人身體也不好,林父白天上班,下了班要先去照看老人,等老人那邊忙完了才來妻子這裏守夜,換兒子回家休息。

聞夏想了想,開始吹:“他……在學校真的挺好的!阿姨你是不知道,他在咱學校可是個人見人愛的明星,老師都特別喜歡他。”

葉詩雪:“真的?”

聞夏重重點頭:“真的!”

說着他拖了張凳子過來——就是昨天林風起坐着寫作業的那張高腳塑料凳。他坐在葉詩雪床邊,繪聲繪色地同她描述林風起的校園生活,雖然大部分都是拿自己的事件換了個人名。

葉詩雪聽得津津有味,經常被他一句話逗樂。

聞夏看着時間,覺得差不多該撤退了,忙道:“阿姨,我該走了,一會兒回家晚了我爸該跟我鬧了。”

“好,快回去吧。”

“那個……阿姨,你能別告訴林風起我來過嗎?”聞夏又說,“就當做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我給你當林風起的校園偵察兵,怎麽樣?”

葉詩雪含笑點頭,看他兩秒,溫聲道:“小夏,今天謝謝你,好久沒人跟我這麽聊過天了。”

聞夏看了一眼被她合上放在一邊、看了一半的書,說:“阿姨,你還喜歡看什麽書?我下次來帶給你。”

葉詩雪愣了下,笑道:“不用,你想來就來,阿姨會替你保密的。”說着狡黠地眨了下眼。

從那之後,聞夏時常會去醫院看望葉詩雪,他每次去的時間不長,因為是挑着林風起不在的時間縫兒去的。他同葉詩雪說林風起在學校是如何如何出色、如何如何受人喜愛……就像林風起不會告訴父母一樣,他也對林風起在學校遭受的惡語嘲笑絕口不提。

後來知道葉詩雪喜歡香水百合,他有時候去醫院會順便帶一束。

直到葉詩雪出院,聞夏便沒再和她見過面。

“小夏,你是個好孩子……”葉詩雪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紅,“阿起就麻煩你多照顧了,他不愛說話,什麽事兒都喜歡自己藏在心裏,要是有哪裏惹你不高興,你直接罵他,不用跟他客氣,他這人就是欠罵……”

聞夏握住她的手:“我下不去嘴,媽,這事兒還得你來,所以……”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來。

看着葉詩雪眼角的細紋和憔悴蒼白的臉色,聞夏只覺得這句話仿佛也是對她的一種淩遲。

葉詩雪寬慰地笑笑,沒說什麽。

離開醫院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醫院每天都在上演着生老病死,生離死別在這一棟棟的白色建築物裏随處可見,大約是受此影響,從醫院出來,兩人身上萦繞着一股很淡的愁緒。

上了車,聞夏是最先從這股情緒裏跳出來的:“金主,您看我今天這表現還行嗎?”

林風起頓了下,颔首:“嗯。”

“下次是什麽時候?”

林風起思忖兩秒,說:“随時。”

好吧。

已經錯開下班高峰期,車子在馬路上疾馳而過,回家的路比來時順暢。

然而打開家門的那一刻,林風起忽然站在門口不動了。

聞夏:“進去啊你倒是,咋的了?”

林風起回頭看他,微微側身,示意他看裏面。

聞夏奇怪地看了一眼,當即傻眼。

客廳地上狼藉不堪,昨天還完好無損立在電視櫃上的花瓶現在七零八碎地躺在地上,裏頭的水淌了一地已經幹了,只在地板上留下一圈淡淡的水漬;原本茶幾上抽紙也掉在地上,白色碎屑從客廳飛到廚房,更別說還有別的各種裝飾物滾落一地……

這他媽跟遭賊了一樣。

“這……怎麽了這是?”聞夏張口結舌。

林風起沉默着,顯然這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兩人在門口杵了有十秒,一個黑影才慢悠悠從廚房晃出來,見着林風起,委屈巴巴地嗚咽一聲。

林風起蹲下,阿哞一頭紮進他懷裏,像個飽受欺淩的小媳婦兒。

聞夏剛換了鞋進屋,就聽見奶聲奶氣的一聲“喵”從客廳傳來。聞大鴿跳下沙發,小碎步跑過來,挨着他的腿來回蹭,整一個嗲裏嗲起的爸寶貓。

聽見這聲貓叫,阿哞往林風起懷裏鑽得更深,整顆狗腦袋都埋進去,嗚咽聲更大了。

“……”

他看向自己的卧室,門是開着的。

再看一眼林風起,林風起也看着他。

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裏讀懂了這間屋子發生過什麽。

聞夏撈起喵喵叫的聞大鴿關回卧室,邊掃走地上的碎屑玻璃邊說:“我家聞大鴿沒別的優點,就是比較聰明……會自己開門。明天出門的時候我會把卧室鎖上的。”

林風起拎着拖把在一邊等他掃完地,說:“不用。”

聞夏扭頭瞅他一眼。

林風起:“總得熟悉。”

聞夏也不樂意把聞大鴿關在房裏,想他家大鴿在自己家裏的時候是只多自由的小貓咪,但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這次是他理虧……

“阿哞呢?傷着沒啊?”聞夏問。

“沒有。”

“哦,那就好,”他看了眼掃進簸箕裏的東西,清咳一下,“那個什麽,摔爛的這些東西……就從我工資裏扣吧。”

二十萬,沒事,豪橫!

“這些東西不值錢。”林風起說。

“好嘞。”

愛扣不扣,不扣最好。

打掃完一地狼藉,林風起坐在沙發上回放監控。聞夏蹭過去瞅了眼。

事情就發生在聞夏下班接到林風起電話的時候。客廳的監控拍不到房間,只能看見聞大鴿邁着優雅的貓步從走廊走向客廳,邊走邊嗅,在熟悉環境。本來在沙發上趴着的阿哞發現它了,翻身起來,驚動到聞大鴿,大鴿往後一跳,直接炸毛了。

一貓一狗對峙了大概五秒的時間,聞大鴿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沙發,阿哞化身驚弓之狗,扭頭逃竄。

從客廳到廚房,從廚房到衛生間,從衛生間輾轉回客廳,一貓一狗在奔跑中打翻一件又一件東西的身影,在監控裏留下了濃墨重彩一筆。

它逃,它追,它們插翅難飛。

林風起暫停了監控視頻。

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

聞夏:“這事兒,急不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林風起:“……”

林風起起身回房,再出來時遞給聞夏一個小黃鴨子。

聞夏:“?”

林風起:“阿哞的玩具,你拿去給……”

聞夏:“聞大鴿。”

林風起颔首:“先從氣味開始吧。”

小動物對地盤的感知無非是靠氣味,聞夏同意了他的提議,接過小黃鴨,又從聞大鴿的行裝裏翻出一根飽經風霜的逗貓棒,交給林風起。

他們就像一對親家,為兒女的婚事進行隆重的彩禮嫁妝交接儀式。

聞夏受此感染,忍不住說:“我家的是公公。”

林風起:“……一樣。”

草。

作者有話要說:

反正也有生殖隔離,憋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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