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個時間段校園裏的人大多腳步匆忙，沒有閑工夫談情說愛。平時擁擠難搶的小樹林現在只有這一對并不甜蜜的情侶在，兩個巴掌過後，小樹林自帶的浪漫氣息已經消失殆盡。
張夢本以為顧超會有所解釋，沒想到這人還是呆愣站在那裏，不生氣，也不為自己做任何辯解。就像是全然放棄了在女友面前的最後掙紮，什麽形象都不要了。
她垂眸，看見顧超的手頹然地挂在腿側，無奈嘆氣，主動伸手去拉，顧超卻是顫抖。
“顧超，我打你，是因為我生氣，我失望。”張夢已經平靜下來，所有的怨與恨都在剛才宣洩完畢，“也是因為我愛你。”
顧超身體一僵，忍了很久的淚水終于落下來。
被打的時候沒有哭，卻在這一刻再也不想硬撐。
張夢往前走了兩步，伸手環抱住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男友，頭抵在他的肩膀，柔聲說：“我知道你最近過得不太好。要是遇到難事，你說出來，我們一起面對。”
暗啞的聲音終于響起：“我覺得自己很沒用，讓所有人失望。而且我看不到希望，不知道要怎麽改變。”
張夢把他抱得更緊了，滿滿的心疼。
“你那麽優秀，怎麽會讓人失望呢。”
顧超唇角動了，極為苦澀地笑了一下：“那是在你眼裏而已，你總是覺得我最好。”
張夢沒有半點遲疑，堅定地說：“你本來就優秀。再說，你不希望我眼裏只有你？”
不知覺間，撒嬌的語氣讓彼此僵持的氣氛開始溶解。
“謝謝你。”顧超的心開始恢複跳動，有了一絲想要掙紮的渴望。
深愛的人到了現在仍未放棄自己，仍然毫不掩飾地表達對自己的喜歡和欣賞，那麽自己還要頹然徹底放棄嗎？
好像變得有點，舍不得了。
張夢對顧超很了解，見他這樣就知道是開始軟化了。于是便繼續抱着他，也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顧超率先開口了：“導師那裏我實在是熬不下去了，打算下個星期去找他談一談。如果還不行的話，我可能真不要這個學位了。”
“顧超，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這不是你的問題。從前你一直順從忍讓，結果卻讓自己痛苦成這樣。倒不如勇敢一點，正式去面對，去反抗。”
張夢從顧超的懷裏離開，擡眸認真看着他。
“你是說？”
“我們幫他找了那麽多發、票還有其他各種票據，以及你熬夜在實驗室裏趕制的那些數據報告，你難道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顧超挑了挑眉，跳脫開賀焯學生這個身份，以他的智商和閱歷，當然知道這不算好事。
“我知道中間肯定有問題，但這是慣例，其他導師也都差不多。”
張夢轉過眼，看了看不遠處的秦千柔和沈沂秋。雖然什麽都沒說，甚至連眼神交流都沒有，但她就是從她們的身上得到了鼓舞與啓發。
“其他導師也差不多，只能說明，他們都一樣壞，同樣在犯錯誤。”
顧超的眼裏滿是驚訝，他平日裏溫柔可人的小女友，竟然如此堅定如此憤慨地公然與導師們為敵。
“顧超，導師們或多或少都可以利用自己的權力去做事，但這不能成為他們無限壓榨學生的理由。他那麽欺負你，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你的老師，也沒把你當做學生，所以我們為什麽要繼續維護他？”
張夢對賀焯厭惡至極，現在終于能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了。
“你說的對，是我以前太軟弱也太天真。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已經失去自我，習慣了聽從老師的指令，總覺得聽老師的話沒有錯。時間久了，又變成委曲求全，生怕他不給我好評，不讓我畢業，甚至不讓我好好做個正常人。”
顧超這些日子以來堆積的郁結終于化解，在張夢的陪伴下，他走到秦千柔面前，極為真誠地道謝。
道謝過後，他又退了兩步，把張夢暫時拉開，然後又鞠了一躬，這次是道歉。
“對不起，昨天讓你們所有人擔心了！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也不會因為別人的錯誤而懲罰自己，讓關心自己的人難過。”
沈沂秋被他這一連串操作搞得有點懵，但話是都聽明白了。一看顧超終于從牛角尖裏走出來了，她自然高興。
張夢更是笑着哭起來，這是沈沂秋頭一回覺得學姐哭得并不可憐。
“你能想通是最好不過的，以後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就好。”
秦千柔轉身準備離開，被張夢叫住。
“秦記者，我們有些話想告訴你。”
“什麽事？”
張夢牽着顧超的手走上前，這時李梓華他們也圍了過來，六個人形成一個小小的圓圈。
“是關于賀焯教授的事，我們有些情況想要反映。”
李梓華一聽，臉色都變了，趕緊看了顧超一眼，沒想到向來對此事都是回避态度的人，現在也十分堅定地站在女友這邊。
看到顧超的态度，李梓華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臉色恢複如常。他接着張夢的話繼續：“賀焯擔任導師期間，有多次違規行為，而且對學生沒有基本的尊重，更別提正确引導。”
其實李梓華他們早就想要去反映賀焯的情況了，只是礙于顧超的态度。顧超是他們寝室的老大，他們都尊重信任他。偏偏顧超被壓榨得最可憐，這讓他們都氣不過。
“你們都考慮清楚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很難再收回。”
秦千柔并不像沈沂秋設想的那樣，聽到有人主動提出要檢、舉揭發賀焯而欣喜激動，反而是冷靜地勸起對方。這讓沈沂秋不由得疑惑：記者不都最喜歡這種獨家爆料嗎？
張夢他們顯然也被秦千柔的冷淡态度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尤其是李梓華。之前他還因為秦千柔的記者身份而對她有所保留，現在卻又希望對方能為自己發聲，的确是比較尴尬。
秦千柔卻并不在意所謂态度的變化。她之所以這麽提醒，純粹是因為諸多前車之鑒，讓她不得不讓這些還很年輕又單純的學生們考慮清楚。
“你們如果選擇公開舉報賀焯，不管事情最後調查到什麽程度，真相又是怎樣，都會影響你們的學業。”
顧超臉上沉重，卻也不像以前那樣畏縮。
“是會影響，但被他繼續折磨，也不一定就能熬到畢業。況且按他的說法，如果我執意要去蒙城，他是不會讓我如願的。”顧超提起這事仍然郁悶，但女友跟好兄弟都在身邊，又給了他極大的力量支撐，“既然這樣，那不如魚死網破，拼一拼說不定有個更好的未來。只不過，連累阿華他們了。”
李梓華跟丁頌立即表态：“說什麽傻話呢，受欺負的又不是你一個，我們早就受不了了！”
沈沂秋被他們的團結和堅定感染，情緒跟着激動起來。但秦千柔遲遲不表态，弄得她也不敢主動應承什麽。
該表明的态度也都說清了，要舉報的對象也指名道姓了，大家都在等着秦千柔的反應。
可是秦記者仍是冷靜淡定，思考一番後，她并沒有給出大家想要的回答。
“你們可以把手裏已有的證據給我看一看，我仍然建議你們不要公開舉報。”
“那這樣，能有效果嗎？”李梓華擔心光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證據，不足以扳倒賀焯。
畢竟他的名氣太響了，以至于忽悠了這麽多學生慕名而來。
“如果你們相信我，我想效果一定會有，無非就是稍微遲一些。”
張夢第一個表态：“信的，信的！你的能力，我完全相信。”言語中，不僅是百分百的信任，還帶着一絲崇拜。
顧超寵溺溫柔地看着女友，轉過頭看着秦千柔：“她說信你就信，我也信！”
李梓華和丁頌自然沒意見，畢竟是求人辦事，人家記者怎麽說，他們就怎麽做。
沈沂秋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秦記者是厲害威武，怎麽就沒人誇誇我？
不過沈沂秋倒也不任性，心裏有點失落但面上如常，并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讨要功勞。
秦千柔和他們約定好時間，便讓他們先回去準備相關材料。還一再叮囑他們不要流露出異常情緒，面對賀焯時也盡量跟往常一樣即可。
離開小樹林的路上，就剩她們兩人了。沈沂秋忍不住問她：“為什麽你不接受他們的舉報啊？”
有了人證，這樣的爆料不是更有說服力嗎？
秦千柔一直看着前方，似乎早就料到沈沂秋會問這個問題。
“記者的職責是挖掘真相，報道事實，所以我們才會不惜一切地去追查所有可能的線索。見到足夠份量的證據，當然會很高興。”她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看着沈沂秋，“可是，我們也應該考慮到證人或者舉報人的安全，不能為了自己的新聞效果而讓對方受到傷害，這是基本的操守。我只是在職責和操守之間盡量保持平衡。”
沈沂秋一聽就明白了，秦千柔不是不想查賀焯，而是想要保護好顧超他們。
“那他們要是不出面的話，只憑一些物證，能有效果嗎？”
剛才聽顧超他們說，現有的證據無非就是賀焯讓他們去找的各種能用以報銷的票據憑證，又或是為了能達到某個評價标準而擅自修改的實驗數據。
但這些，真就夠了嗎？
看到沈沂秋擔憂的小臉，秦千柔一直抱臂的手忽然松開。她不自覺地想要伸手去撫平沈沂秋皺起的眉頭，最終卻只是垂在身側，沒有擡起。
發覺自己一時的失态，秦千柔斂了情緒，轉身繼續往前走。沈沂秋接了個電話，是姜瑗打來的，說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地點也報給了她。
這次倒是沒問她晚上還在不在海城，像是早就猜到她們會多留幾天。
秦千柔沒有刻意停下來等她，但沈沂秋看得出來，她的步子已經放得很慢，所以接完電話三五步就追了上去。
只是，剛才秦千柔的背影一直在她心裏擺蕩，弄得她的心有點煩亂。有句話想要跟秦千柔說，又不知該不該說。
察覺到沈沂秋的糾結，秦千柔以為是剛才那通電話的緣故。
“怎麽了，電話不是說吃飯的事？”
沈沂秋一愣：“是說晚飯的事，約了晚上六點半，在誠達飯莊。”
秦千柔點了點頭，誠達飯莊她是認識的，在海城很出名。
沈沂秋的糾結并未消散，秦千柔不由失笑，看着她：“那你現在在糾結什麽？”
“我……有話想和你說。”
秦千柔被沈沂秋這扭捏的樣子弄得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沈沂秋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
“想說就說吧。”秦千柔心想，難道我就讓你這麽害怕？
沈沂秋的視線從秦千柔的臉上移開，緩緩往下，略過她細長勻稱的小腿，最終停留在她的腳上。
“我們去買鞋吧。”
買鞋？秦千柔疑惑地看了眼沈沂秋的腳，板鞋不是挺新挺幹淨的麽，回了海城就想逛街了？
可是很快，她就順着沈沂秋的視線轉回到了自己的腳上。那雙因為昨日奔波而略有髒污的高跟鞋，不再像之前那麽美觀了。
秦千柔抿了抿唇，她是在意形象的。如果可以，她會在條件允許的範圍內把自己的狀态保持到最好。
然而現在，實在是情況緊急，她也顧不上那麽多。況且這雙鞋，也只是略微髒了些，還不至于狼狽。
不等她回答，沈沂秋便又開口：“你昨天穿着它來回走了那麽多路，腳肯定很疼了吧。現在事情暫時解決了，我們先去買雙舒适的換上，不能再讓腳受苦了。”
沈沂秋擡眸看着她，秦千柔倔強卻略帶吃力的背影讓她的心被重重錘了一下，想要立即為她換一雙鞋！
作者有話要說：嘤嘤嘤，好多每天來rua我的小天使們，都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