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內媚

姚五娘遠遠地就認出來,這是高桓身邊的太監丁吉祥。

她心中難言激動,顧不得別的什麽,就繞到了行障外。

高桓雖然有些不好的名聲,但是皮相俊美,身份又高,那灑脫不羁的個性反倒讓這些潑辣的娘子們莫名憧憬。

姚五娘走出來,卻看見丁吉祥對着李桑桑說話。

她眉毛皺了一皺,看着太子身邊的丁吉祥對李桑桑如此客氣,心中有些不忿。

她依稀聽見,似乎是丁吉祥的手下人撿到了李桑桑的簪子,丁吉祥打聽到是李桑桑的,說話間被高桓知道了,于是順口吩咐丁吉祥送過來。

丁吉祥的聲音有些低,姚五娘聽不清楚,她只看見李桑桑的臉色白得不行,瘦弱的身子搖搖欲墜。

姚五娘翻了一個白眼,對李桑桑有些惱怒,她站在不遠處,本想和丁吉祥攀談的,但是丁吉祥和李桑桑說完,直直繞過了她。

***

雖說高氏皇族與民同樂,都在三月三這一日在曲江游玩,但是皇族的畢竟是同平民要特殊些的。

天子妃嫔和皇子皇孫從南內經由夾城徑直來到芙蓉園內的紫雲樓,登高望遠,憑欄眺望。

一頂軟轎悄悄擡到了紫雲樓的一處小閣內,一位楚楚的美人像是從濃麗的工筆畫裏走了出來。

丁吉祥跟在她後頭,看到李桑桑的背影。

淡淡東風立細腰,像垂楊柳一般跟着風輕輕而動。烏發生得像綢緞一般,與脖頸上露出的一點雪白襯着,生生有種豔麗之感。

既是柔弱得不堪一擊,又有逼人的豔麗美貌,這種奇異的矛盾讓丁吉祥都看迷了眼。

等兩人一同走進小閣,丁吉祥心驚地收回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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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桑則是無助地轉臉,向他投了一個眼神。

李桑桑沒有看見高桓,小閣裏只有床前布置了鵝黃的垂帷,雖然沒有一絲聲響,只有風動鼓起帷幔,但是李桑桑感到莫名的壓迫和不安,她很确定,高桓就在垂帷之後。

丁吉祥對她笑了笑,像是安慰,什麽都沒有說,退了下去。

李桑桑猶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沒有動。

小閣裏一片清淨,過了許多時候,垂帷後依舊沒有動靜,李桑桑幾乎以為,自己弄錯了什麽,高桓并不在這裏。

但是,忽然地,垂帷上映出了影子,一小塊黑色的陰影動了動,李桑桑凝眉望過去,沒有分辨清楚。

高桓出聲:“過來。”

李桑桑這才明白,方才是高桓在垂帷後向她招手。

李桑桑慢慢挪着步子走了過去。

但是高桓依舊沉默無言,許久,他忽然問道:“歸寧那日,她如何?”

是為這件事……

李桑桑松了一口氣,又提起了一口氣。

該怎麽回答呢,高桓是想要她好還是不好呢?

李桑桑在腦子裏飛快地轉着,謹慎地說:“夫家待姐姐很尊重,但是姐姐似乎有些憔悴。”

高桓沉默了一會兒,他不說話,屋內頓時沉凝起來,讓人透不過氣。

過了半晌,高桓問道:“再過幾日,就是李年的生辰吧?”

突然提到父親,李桑桑更加警惕,她只能說:“是。”

高桓輕笑:“孤會去拜訪的。”

李桑桑一怔,只感到冷意一陣一陣從腳上往上面傳,她疑心高桓要重提謀逆一案,但是細細咀嚼着高桓這次問她的幾句話,漸漸松弛下來。

莫不是,借着這個機會,打算親眼看看李蓁蓁?

驟然,垂帷被高桓扯開了,露出他盛滿怒意的臉,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不能容忍的事情一般,看着李桑桑,他有了洩憤的對象。

一扯之下,李桑桑被高桓摟進了懷裏。

高桓一手就能抱起她,在高桓的手裏,她小小一團。她猛地感到肩上一痛,死死咬着唇,沒有發出聲音。

她聽見高桓恨恨道:“……李蓁蓁。”

沒有聽清楚,高桓後面似乎又說了什麽,就戛然而止。

這樣盛怒的高桓,李桑桑擔心,今日她恐怕要面對一番折辱。

高桓的手伸了下去,探了一下,李桑桑痛苦地嗚咽一聲,像一只小奶貓。

高桓松開了她。

高桓笑得很輕佻:“未經人事?”

李桑桑淚盈于睫,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三番兩次偷摸到高桓這裏,難怪他如此看低她。

高桓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他挑起了她的下巴:“是,孤很輕視你,李家詩書世家,怎麽出了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女子。”

他露出明晃晃的惡意,李桑桑明白,和他硬碰硬,吃虧的只是自己。

想到上一回的說辭,李桑桑說:“我只是很喜歡殿下罷了。”

高桓身子一僵。

以真心換來卑劣的猜測,如果是有良心的人,大概會無地自容。

李桑桑不曾想過高桓是有良心的人,但是高桓卻露出了一點尴尬的樣子,這讓李桑桑有些新奇。

高桓冷淡地說:“穿好。”

李桑桑心裏嘆一口氣,實在是不必要将高桓想成什麽好人。方才不管不顧地将衣裳弄丢了去,現在卻是一副翻臉不認人的樣子。

她上身只穿着诃子,這是大雍流行的胸衣,底下下裙有些亂,她從高桓的身邊鑽了出去,不小心挨過高桓,高桓眼中顯出莫名的神色。

高桓隔着垂帷的縫隙看李桑桑,豔麗的長發散了下來,蓬松如雲一般,她臂上帶着纏臂金,一圈一圈,璀璨生輝,襯托着膩白的肌膚。

纏臂金緊箍在臂上,既不緊又不松,若是太瘦或是太胖是帶不好這纏臂金的。

這小小物件帶着莫名的豔色,緊緊依附在美人臂上,平日裏是很難見到的,只有将內衫褪去,才能示于人前。

高桓垂下了眼睛,有些分神地想,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娘子卻很是內媚。

聽着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音漸漸停下,他擡眼看,李桑桑已經重新梳妝好。

高桓看着她:“喜歡孤?”

李桑桑點頭,半垂着眼睛沒有看高桓,避開視線,看起來是羞赧。

高桓像是招小狗一樣又向她招了招手。

李桑桑咬着唇,走了過去。

高桓盤腿坐在床上,神态慵懶,李桑桑只能半跪在地上。

高桓忽然拉了李桑桑一把,李桑桑趔趄地扶着床沿,然後聽見高桓貼着她耳邊說話。

高桓的手指一圈一圈地在她臂上劃過,似乎是沿着她臂上纏臂金的脈絡:“既如此,好好學着些怎麽伺候人。”

高桓稍稍往後讓了讓,看着李桑桑的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高桓很有閑心地欣賞了一會兒,然後說:“自然,孤會體諒你是閨閣女子,但是……”

他的聲音愈發低沉,他點了點李桑桑的手,接着,他用拇指輕輕按了李桑桑的下唇,她瑰麗的唇色暈出白絲絲的印子,他似乎有隐晦的深意。

但是李桑桑只是懵懂地看着他。

“懂了麽?”高桓的聲音有些低啞。

李桑桑茫然地搖頭。

高桓神色又變了,臉上冰冷一片,他冷笑一聲:“你們李家人未免覺得孤太好糊弄,”他扔給了李桑桑一本書,“學着些。”

李桑桑疑惑地捧着書,聽見高桓冷聲道:“出去。”

李桑桑走出去後,丁吉祥進來請示。

“殿下,避孕湯已經準備好了,您看……”

高桓眉頭一擰,不滿地看着丁吉祥。

“多此一舉。”

丁吉祥撓了撓頭,有些困擾:“那這湯藥是?”

“倒了。”

丁吉祥一頭霧水,不知高桓是輕賤李桑桑還是格外看重她。

不喝避孕湯,那若是有了,是不管不顧,還是擡進東宮呢?他沒想明白,謹慎起見,他決定小心對待李桑桑。

丁吉祥跟着李桑桑的軟轎一同往外走,穿過芙蓉園,李桑桑撩開車帷,看到了園中一株綠牡丹開得正好。

李桑桑馬上想到了兄長李叢。

探花宴是為新科進士舉行的宴會,在探花宴上衆人會推舉兩名俊俏的少年郎作為探花使去采摘名貴的花卉,若是別的人先探花郎一步采得牡丹芍藥等名花,那探花使是要受罰的。

李桑桑看着那株綠牡丹,想着,若是阿兄能夠摘得這綠牡丹,就名貴而言,他一定能夠勝過別人。

丁吉祥看着李桑桑一瞬不瞬地盯着綠牡丹看,貼心問道:“三娘子是想要這牡丹花?”

李桑桑有些臉紅:“不……不是。”

她放下了車帷。

丁吉祥側身吩咐了宮人一聲。

不多時,軟轎走出了芙蓉園,停了下來。

丁吉祥躬身說道:“三娘子,再送下去恐怕要被外人看到,娘子就稍走一段路,沿途看看花,也不錯。”

李桑桑對高桓沒有好感,卻覺得他身邊的這個公公不錯,她連說道:“多謝丁公公。”

丁吉祥嘿嘿一笑,然後遞給了李桑桑一株綠牡丹:“還有這個,三娘子若是喜歡,拿去玩罷。”

李桑桑有些愕然地接過,等想好推辭,丁吉祥等人早就悄悄走遠。

李桑桑拿着綠牡丹回到李家行障內,看見慌慌張張的掬水。

“三娘子,你去哪了?”掬水嘴唇都有些白,“奴婢悄悄找了郎君,郎君也遣人四處找。”

李桑桑有些黯然:“掬水……”

她不多說了,掬水明白過來:“是太子那裏?”

李桑桑點點頭。

李桑桑将高桓這件事抛之腦後,對掬水說:“快去告訴阿兄我沒事,還有……”她拿出了手中的綠牡丹對着掬水一笑,“我們去找阿兄吧。”

掬水将擔憂吞了進去,看着李桑桑的綠牡丹,笑了一笑:“三娘子,這是讓郎君作弊呀。”

李桑桑笑:“瞎說什麽呢。”

李桑桑帶着掬水往外走去,初春的景色實在是好,李桑桑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心情都染上花香,壓在心底的不安仿佛也能夠消散。

她走到杏園外,看見那邊有許多人在高談闊論,她好不容易找看到兄長李叢的身影。

她就要走過去,忽然斜裏一個人生生攔住了她。

“三娘子。”

李桑桑擡頭一看,這人是李年的一個學生,叫沈桐,出身寒微,讀書刻苦,除此之外,好像沒有別的印象,有丁點讓李桑桑苦惱的是,李年似乎有心讓沈桐做李家的女婿。

“三娘子,這花是給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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