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在夜裏等待

也許是熱鬧氣氛感染了李年,今日他的病好了一些,他甚至有精神走出了屋子,在小院裏和高樟對坐談話。

李年以茶代酒,飲下熱茶,面上帶着愁苦,說道:“當年之事,殿下還是作罷吧。”

高樟知道,李年是在說當年李桑桑和他的事。

他心中有些許的不情願,這遺憾殘留在他心中,幾乎成了一根刺,今日再次見到李桑桑,那刺又尖銳了些。

萬事都敵不過“本應該”。

他原本對李桑桑沒有多少感情,可是因為外因一再錯失,漸漸就愈發在意了些。

若是幾年前,李桑桑順利入吳王府,也許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侍妾,或許看在李年的份上寵愛一些。

可如今,李桑桑其人連同曾經的太子夢一起,都成了他尤為渴求的東西。

高樟捏緊了杯子,溫潤的笑容有些破裂,他道:“老師……”

李年站了起來,背着手看着天邊:“吳王殿下啊,今日你不該過來,天子本就疑心殿下結交群臣,更何況是我這個曾經入過獄的謀逆罪人。”

高樟也站了起來,面露痛楚:“是小王連累了老師。”

李年嘆了一口氣:“殿下和臣需避嫌,殿下和小女,更是全無可能。”

高樟略帶急切地說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老師沉冤昭雪,小王也從未有過謀逆之舉。”

李年說道:“再過幾月天子會為太子和諸位親王選妃,吳王妃的人選已定,殿下準備如何安頓三娘子呢?”

高樟一滞。

李年說道:“從前是臣考慮欠妥,三娘子性子柔弱,對于後宅之事都全無招架之力,更何況,殿下的後宅,不光是勾心鬥角的事,更是刀光劍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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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李年不會天真地覺得高桓即位以後,會簡單地放過高樟。

若是九皇子還在就好了,太子之位全無異議,不會有兄弟阋牆之事,李桑桑或許能夠安然待在吳王後宅。

這也是當初李年為李桑桑準備的,最好的安排。

提到選妃一事,高樟心情沉重。

李年卻有些急切地期盼着那一天。

高樟大婚之後,就不會再挂念李桑桑了。

而太子高桓大婚後,有了太子妃的撫慰,李蓁蓁另嫁一事,也會漸漸在高桓心中消退吧。

李年想起了李蓁蓁出宮的那一日。

因為九皇子高楊的病逝,宮裏陰雲密布,而李年卻是心情輕松地在丹鳳門前等待着李蓁蓁。

李蓁蓁終于出現在丹鳳門前,身邊僅僅跟着兩個宮人,樣子有些狼狽。

伴随李蓁蓁身旁的宮人肅然對李年小聲說道:“皇後娘娘旨意,請大人在十日之內給二娘子選好人家。”

李年一驚。

那宮人神色近乎嚴厲:“不許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太子殿下!”

李年謹慎地遵守着皇後的密令,不曾想到,終究遭到了太子的忌恨。

李年黯然地回想着舊事,看着高樟,輕聲說道:“殿下好自珍重。”

說完後,他獨自回了房,高樟獨坐半晌,終于帶着蕭瑟的背影離開。

李年看着高樟離開,默默嘆息半晌,打起精神,問仆從道:“沈桐來了麽?”

沈桐在李府轉了一天,終于尋到了李桑桑。

李桑桑應付了他兩句,沈桐卻沒有察覺到李桑桑的不耐煩。

李桑桑往邊上走了兩步,沈桐亦步亦趨,等到李桑桑腳步快了些,他才有所察覺地問道:“三娘子去哪裏?”

李桑桑含着疏離的禮貌微笑:“要去家母處。”

沈桐卻道:“那我陪三娘子走走吧。”

一直到了王氏的院外,沈桐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李桑桑松了一口氣,走進院子裏。

李桑桑和王氏說了幾句話,王氏精神還好,卻終日一副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模樣。

無論是李年生病也好,李年生辰也好,對她來說,像是一件最為無關緊要的小事一般。

李桑桑走出院外,想到沈桐,問了掬水。

掬水說道:“沈郎君在見三娘子之前,是從老爺那裏出來的。”

是父親……

李桑桑嘆了一口氣,父親屬意的人是沈桐麽?

回到院子裏,掬水想了想說:“三娘子不必憂慮,老爺自有老爺的考量,那沈桐雖然家世不顯,卻是老爺一手提拔上來的,今後,也要倚仗李家,若是他做了姑爺,必然是不敢也不能薄待娘子的。”

李桑桑笑了一下:“當初二姐姐出宮後,吳姨娘也是這樣打算的吧。”

掬水頓了一下,不知該如何接話。

當初沈桐和二娘子差點成了,但最後二娘子卻嫁了趙秀才。

吳姨娘院中。

母女兩人一齊坐了,沒有讓奴仆在周圍服侍。

吳姨娘拉起李蓁蓁的手,問道:“兒啊,那趙秀才對你可好?”

李蓁蓁眉上浮出一絲煩躁:“一個沒用的男人罷了,家裏卻要處處受脅,我憋屈得很。”

吳姨娘想起往事,又嘆息着說:“若是嫁給了沈桐倒好了,他是個知根知底的人,受了李家的恩惠,不敢對你不好。”

她擰着眉氣道:“只怪那時候大郎和沈桐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阿娘,”李蓁蓁制止了吳姨娘對李叢的抱怨,“阿兄怎麽會在我的婚事上使壞,他就算和我不親近,也不是那樣的人,別說了。”

吳姨娘嘆了一口氣,又散開緊鎖的眉:“你熬過這幾年,等那位殿下成了大事,我們的好日子也來了。”

李蓁蓁嘴角泛起輕淺的笑意:“阿娘,我明白。”

***

李桑桑從祖母的院中往回走,祖母的院中,燈火煨出熱鬧的光景,一走出來,就是凄清的夜。

掬水提着燈籠為李桑桑照亮回途的路,不留神,差點沒有看到樹後緋紅的身影。

李桑桑停下了腳步。

掬水面露緊張和焦急,躊躇在原地不敢走。

高桓橫了她一眼,李桑桑咬了咬唇,沖着掬水點了點頭。

掬水帶着昏黃的燈光消息,這裏只剩一片漆黑。

李桑桑的聲音在寒夜中發抖:“二姐姐還在祖母院子裏。”

高桓望向燈火輝映處:“嗯。”

李桑桑的心悄悄沉下去。

她輕聲說:“我先走了。”

高桓沒有說話。

李桑桑默默轉身,腳踩在地上,看不見路,踩着地上的枯枝,發出吱呀的響聲。

高桓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往後出宮,孤要你每次都在。”

李桑桑自嘲輕笑:“好。”

她快步走了,沒有看到高桓動了動腳,似乎想要跟上。

夜裏的風這樣冷,她手在抖,她突然有些類似忿忿的情緒,她猛地轉過身:“殿下,那天夜裏找到的信……殿下會治我阿耶的罪嗎?”

這話很魯莽,很不應該。

但這就是假意逢迎高桓的目的。

……不是嗎?

高桓的回答飄散在夜空中:“孤不會,你放心。”

李桑桑有些釋然,但緊随而來的,是一種惶恐,心裏有什麽在擴散開:“好。”

夜雨纏.綿。

李桑桑屋內。

冷風吹透了紗窗,掬水走過去想要關上窗,李桑桑制止了她:“由它去。”

她的手心攢着汗,窗外冷風一吹,讓她半邊身子冷得發抖。

原本是好好的,就算白天高桓對她做了過分的事,她也能抛之腦後。

可不知怎的,夜裏忽然看見了高桓。

視她作玩物的高桓在這樣深的夜裏,等着她的二姐姐。

她一直都知道高桓和李蓁蓁的事的,從前她以為她不會在乎。

她對這陌生的輕微感情感到恐懼。

這不應該。

天氣漸漸變熱,李桑桑又變成了那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古板小娘子。

端午前幾日,東宮的丁吉祥找上了她,對她說高桓會出宮觀看賽龍舟,依舊是讓李桑桑準備着。

李桑桑含糊着應了,到了那一日,忽然病了。

李桑桑身子一貫不好,請了大夫,抓了藥,一切都找不出錯處。

李叢過來看她,他溫暖的掌心摸了摸李桑桑的額頭,俊秀的面容浮現出憂慮。

李桑桑對她笑:“阿兄不要擔心我。”

李叢也笑:“好。”

端午節過了,高桓回到東宮,李桑桑在家裏忐忑地等了許久。

無事發生,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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