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李桑桑已經習慣了範景這個人的陰晴不定, 她也沒有耐心去細究範景的心思,只要她能利用他,這就行了。
李桑桑心裏也清楚, 範景更加想要效忠李叢, 如果有朝一日她和李叢翻臉, 這個範景只怕也是個麻煩。
李桑桑掩住心思,看了眼範景的茶盞已經空了大半, 她便坐在了範景的邊上,拿起茶壺給他注滿了茶水。
範景一直看着她的動作, 看着她瓷白的手指捏在茶壺把上,分不清是她的手指更白, 還是瓷壺更白。
李桑桑放下茶壺,擡起了眼睛
範景收回了視線。
李桑桑問:“是什麽麻煩?”
那日姚五娘聽了姚公公的話後,請來了李蓁蓁。
李蓁蓁聽見宮女說姚五娘請她,匆匆收拾一番就過來了。
她得罪不起姚五娘。她在宮裏這些時日也聽說了,姚五娘驕縱任性,她的幹爺爺是天子身邊的權宦, 一般人不會去輕易惹惱她。
她也對李桑桑的事略有耳聞。先前是山枕樓進了毒蛇, 後來是晚上遭了污蔑,她聽聞這幾件事都是姚五娘做的。
至于為什麽姚五娘要專心致志對付她的三妹妹, 李蓁蓁有些了解,大約就是燕王殿下有意求娶李桑桑,這讓姚五娘嫉妒不已。
誰能不嫉妒呢?
就連李蓁蓁自己, 心裏都有些酸酸澀澀。她從母親吳姨娘那裏知道,宮裏的吳娘娘會盡心為她籌謀,她原本也以為,嫁給燕王這件事情會很簡單, 但是沒有想到,高桓看中的不是她,也不是姚五娘,而是她的三妹妹。
李蓁蓁并不親近她的這個三妹妹,也許是因為兩人生母之間水火不容的關系,也許是李蓁蓁心底存着對李桑桑的嫉妒。
所以當她知道姚五娘在專心對付李桑桑的時候,心裏竟然有了一絲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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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蓁蓁沒有絲毫耽擱,她來到了姚五娘暫居的宮室。
姚五娘看着李蓁蓁走進來,眼中蒙上一層陰翳。
她情不自禁撫了撫脖子上的披帛。
李蓁蓁是一個明豔的美人,肌膚白皙無暇,她大大方方地露出修長的脖子,而姚五娘自己,卻只能狼狽地他人打量的視線。
姚五娘捏了捏衣角,緩了呼吸,對李蓁蓁笑了一下:“李二娘子,請坐。”
李蓁蓁坐了下來。
姚五娘問她:“你知道我找你做什麽嗎?”
李蓁蓁搖頭。
姚五娘嗤笑了一聲:“我找你來,是為了打聽你妹妹的事情,你也知道,李三惹怒了我,”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臉上有了狠厲之色,一下子扯開了她脖子上遮掩的披帛,“你看看,你們姐妹兩人都是白白嫩嫩,我呢,我成了這個樣子。”
姚五娘的手摸上了李蓁蓁的脖子:“你說,我應當讓誰同我一起痛苦,是你,還是你妹妹呢?”
李蓁蓁感到雞皮疙瘩一點點地冒了起來,她嗓子有些幹啞,說道:“你想做什麽,我幫你就是。”
姚五娘嘲諷地笑了一聲,然後松開了李蓁蓁的脖子。
姚五娘盯着鏡子,沉默半晌,她轉臉,看着李蓁蓁:“我要讓李三絕了和我争搶燕王的心思。”
李蓁蓁虛虛地笑了一笑,有逃過一劫的松懈:“我倒是知道一件三妹妹的舊事,也許能夠幫到你。”
姚五娘沉沉地看着她:“你說。”
李蓁蓁的聲音低微起來:“五年前,三妹妹曾經被人拐走,賣到了、那種地方……”
姚五娘挑了挑眉,她看見李蓁蓁對她明朗地笑了一下,依舊是那個大大方方的李二娘子,仿佛才出賣妹妹的人,并不是她。
姚五娘也綻開笑意:“你倒是很識趣。”
姚五娘讓宮女送了客,她對着鏡子,重新細細掩住了傷疤,這才站起身來,問道:“阿翁現在在何處?”
姚五娘找到了姚公公,将她新得知的李桑桑的秘密告訴給了姚公公,姚公公眯了眯眼睛,看着遙遙的天邊,在沉沉地思索。
姚五娘問道:“阿翁,你有辦法嗎?”
姚公公收回了視線,溫聲說道:“五娘子,不要急。”
幾天後,姚公公的人打聽清楚了當年在南琅琊郡發生的那件事。
那年,李桑桑走丢,被人拐賣進了妓館。
南琅琊郡的官吏對這件事有些諱莫如深,不肯交代底細,還是姚公公百般威逼利誘才将李桑桑的事交代了。
這李年和琅琊王氏在當地到底是有些威望的。
姚公公想了想,并不太在意。
當年關押罪犯的地方已經被一把大火燒成焦土,要想找到當事人并不容易。
這恰恰給了姚公公捏造故事的機會。
他已經打聽到了,妓館的老鸨是一個名為春娘的女子,他挑出這個身份,命手下人找了一個容貌氣質類似的女子。
過幾日,他會讓這個女子敲響登聞鼓,陳述冤情——李年徇私枉法,将監獄燒成灰燼,死傷無數。
然後就會牽出背後的原因,李三娘子被拐賣到妓院。
範景将打聽到的姚公公的行蹤告訴了李桑桑,也許是說了太多的話,他喝完了一盞茶,依舊有些渴。
他看着李桑桑的手,想着她不知什麽時候會給他重新注滿茶水。
但見李桑桑久久沒有動靜,他接着說道:“三娘子不必過分擔心,我們的人已經暗中走通了關系,等姚公公發難,便可借助崔相的手,将這件事推到姚公公身上,只說姚公公污蔑,三娘子便可毫發無損,畢竟,那個春娘是姚公公找人假扮的,一堆破綻。”
李桑桑聽了這一大堆話,只問道:“春娘在哪裏?”
範景說:“我打聽了一下,大約被姚公公藏在了外頭的宅子裏。”
但是李蓁蓁卻依舊問他:“我是問,我五年前囚禁的,今年讓你帶到長安來的,真正的春娘,在哪裏?”
不知為何,範景有些背後一涼的感覺,李桑桑平靜無波的眸子看着他,他有一瞬間真的相信,李桑桑能夠未蔔先知。
範景冷靜下來,覺得他方才的想法有些可笑。
範景說:“可是,若是将真的春娘扯出來,就不好說當年之事是子虛烏有的了,三娘子難道想讓人知道,你曾被人拐賣過?”
李桑桑冷笑了一聲:“五年,春娘已經被我們下藥了五年,我們要她說什麽,她便說什麽。”
範景問:“那又如何?”
李桑桑說道:“你方才說,是李蓁蓁将這件事情告訴給姚五娘的?”
範景點頭:“不錯。”
李桑桑說道:“那就讓春娘告訴整個長安,當年被拐走的,是李蓁蓁。”
範景贊許:“這個禍水東引倒是剛剛好。”
兩人商量完畢,範景走到窗邊,就要跳出去,忽然看見下來了人。範景皺了下眉,轉身對李桑桑含笑說道:“三娘子,困居祈福臺,你也并不寂寞呀。”
李桑桑也走到了窗邊,看見樓下的來人是吳王高樟。
李桑桑蹙眉思索了一下,說道:“等他上樓的時候,你就從窗子出去吧。”
範景說:“好。”
高樟的腳步聲漸漸清晰,李桑桑轉頭看着範景,範景忽然說:“不行,這裏跳出去,他在外面依舊能瞧見。”
李桑桑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正要去窗邊看看,範景已經手快地将她摟了一下,然後推了一把。
範景飛快躲到床帷之後。
李桑桑回頭,高樟已經推門走了進來:“三娘子。”
李桑桑底下頭,看見高樟手中的玉蘭,她不由得說道:“殿下,你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不需要這些外物。”
其實她想說的是,每次高樟帶來的玉蘭,總會被高桓捏爛,帶或不帶,也沒有什麽區別。
高樟不知道李桑桑的言外之意,琢磨着李桑桑的話,只感覺到其中的眷眷情誼,不禁心神一蕩。
高樟笑道:“沒關系的,三娘子。”
他将玉蘭放在李桑桑的桌上。
高樟忽然問起了前兩天祈福臺發生的事,李桑桑和他大概說了一下,隐去了一點內容。
高樟聽了,有些悵然若失:“可惜我那兩天領了父皇的差事,出了長安,你一定害怕極了,我卻沒在你身邊,還好你沒事,要不然真是我的罪過了。”
李桑桑只得來安慰他:“殿下,我很好,沒關系的。”
屋內沉默了一下,也許高樟還在自責。
床帷處,突兀地有了響動。
高樟回頭看:“你的床榻上有什麽東西?”
李桑桑心中埋怨了一下範景,笑着說道:“也許是貓兒吧,前些時間宮裏多了許多流浪的小貓,我看它們可憐,就時常喂養,大約這時候來了吧。”
高樟擰了擰眉:“畜生傷人,我幫你趕走它。”
高樟站了起來,李桑桑很快也站了起來攔住他:“不用。”
她的拒絕太過生硬,高樟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桑桑,李桑桑垂下眼睛,似乎有些嬌羞:“那裏,是我的床鋪呀。”
高樟手指動了動,感到臉上有些熱,重新坐了下來,有些局促地說道:“對、是啊……”
為了掩飾方才範景的失誤,李桑桑開始後主動提起了高楊一事。
“殿下準備得如何了?過不了幾個月,九皇子殿下……”
高樟臉上的神色很複雜,他緩緩說:“有了些準備。”
李桑桑對他說:“殿下,你不明白。”
高樟看着她。
李桑桑說道:“若九皇子殿下一旦無常,燕王殿下必然會對殿下刀兵相向。”
高樟皺了皺眉,遲疑說道:“雖然六弟有時候是太過跋扈,可是,我不覺得我們兩人會到那種地步,這麽多年來,我和六弟,九弟一直相安無事。”
李桑桑肅然說道:“知道九皇子殿下情況的人很少,他的病情極為隐蔽,又是一個不治之症,就算有人看出來了,必然不敢在徐貴妃面前說嘴,九殿下一旦去了,徐貴妃娘娘必然崩潰。”
李桑桑忖度着高樟的神色,繼續說道:“實際上,九殿下是最有可能的太子人選,九殿下去後,徐貴妃定然會不顧一切将燕王殿下推上那個位置,以免夜長夢多。殿下和皇後娘娘本就處境艱難,到了那個時候更會是千難萬難。”
高樟緩緩問道:“你是說,到那時候六弟會對我動手?”
李桑桑輕輕點頭。
高樟看起來有些郁郁。
李桑桑繼續說道:“殿下,這些時日,要小心,千萬不可随意和群臣結交,從前的信件也早早銷毀了去。”
高樟擡頭看她。
李桑桑忽然笑了一下:“不過,可以留一個破綻,殿下不是情願相信燕王殿下無害嗎?不如刻意留一個可能被燕王殿下抓住的把柄,看看燕王殿下,會不會上鈎?”
高樟看了李桑桑許久,眉心擰了片刻,終于散了。
他笑:“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嬌嬌怯怯的小娘子,沒有想到你卻是想做女諸葛的。”
李桑桑的眼眸有些霧蒙蒙的,她看起來有些傷心,讓原本有些警惕的高樟不由得生了無限的憐意。
李桑桑輕聲說:“聽說男子不喜歡女子有太多想法,若殿下不喜歡我了,我也沒有辦法了,只希望殿下信我,我總歸是想要殿下好的。”
高樟用力握住了李桑桑的手:“我信你,我當然信你,”他頓了一下,“我也沒有不喜歡你。”
李桑桑回握住高樟的手:“那桑桑就放心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大約高樟急着回去重新布置人手,他沒有在李桑桑這裏多留,李桑桑看着高樟離去的背影,眼中泛起的柔情漸漸消失幹淨。
床帷裏,範景走出來,他一邊走一邊拍着掌。
“精彩絕倫,不愧是三娘子。”
李桑桑睨他一眼:“你愈發聒噪了,趕緊走吧。”
範景聽了李桑桑擠兌他的話,并不惱,慢悠悠走到窗邊,看了一眼,回頭望李桑桑。
“叫你和吳王有那麽多話,這下可好,燕王來了。”
李桑桑往窗外望了一眼。
這次算是有經驗,她直接将範景推到了床帷之後。
高桓走了進來,他沒有說什麽,先是笑了一笑,然後緩緩開口:“桑桑,每次過來你這裏,都有一段幽幽玉蘭香,真是清雅怡人。”
李桑桑知道高桓是在說高樟才來過的事,她并不理會,也不解釋。
高桓眸中的黑暗有一瞬間的凝滞,但他很快笑容滿面,他過來坐到李桑桑身邊:“桑桑,不要留下玉蘭,好不好?”
他竟然像是在撒嬌。
高桓離她太近了,絲絲熱氣沾染着李桑桑,李桑桑将他推遠了一些,想着範景還躲在床後,李桑桑想要調開高桓。
她說:“我要沐浴,這裏地方小,你出去。”
高桓卻說:“我就在這裏等你,”他眼中洋溢着笑意,“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放心。”
李桑桑清水一般的眸光看着高桓,但高桓沒有退讓,反而慢悠悠地說道:“桑桑不想我在這裏,難道是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李桑桑忽然感到身上一陣寒意游過。
他将高樟的玉蘭扔在地磚上慢條斯理碾碎了,這才問道:“他還給了你什麽寶貝?”
“你愛在這裏就在這裏吧。”李桑桑不欲和他廢話。
知道了範景在這裏也沒事。
高桓總是撞見她和別的男人糾纏,也該适應了。
範景的身份高桓應當不會知曉。
至于高桓會不會對範景出手?
兩人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就讓他們兩人狗咬狗去吧。
李桑桑想明白了,心裏再沒有擔憂,她推開門,直往樓下走去。
屋內,高桓的神色晦暗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