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女無鹽(五)
紅衣少女微微躬身,側臉可以看到瑩潤的半張側臉,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在笑,她将坐在地上狼狽不堪的男子遮擋在傘下,男人微仰着頭,唇角微張,愣愣的看着少女。
圍觀之人好奇極了,恨不得将耳朵都貼将上去,好聽聽豔麗極了的少女走過去同那男子說些什麽。
一傘之下,常錦清麗中帶着妩媚的笑意落在衛喻華眼中卻是萬般複雜。
“你怎麽會從岳錦的轎中出來?”衛喻華說着,腦中靈光一閃,色厲內荏道:“是你同岳錦說了什麽,她才會如此同我發脾氣?你讓開!我要同錦兒說話!”
常錦冷哼一聲,直起腰居高臨下的看着衛喻華,眼中盡是不屑。
“今兒天氣不好,岳姑娘路上驚了馬,我正巧路過幫了她一把,她便捎了我一程,如今我要去的地方到了,順道幫她帶句話。”
常錦聲音不疾不徐,和着連綿的雨霧,似乎有種說不出的韻律。
衛喻華警惕道:“錦兒讓你帶什麽話?”
常錦塗着紅色丹蔻的手指才唇上點了點,嬌俏道:“她讓我告訴你,她作何裝扮都是為了取悅自個,倘若你認為堂堂太尉之女一言一行都是為了你,那未免太過自視甚高。”
她說着将手伸出傘沿,清冽的雨滴砸在她手心,汪成一灘。
常錦将手心攤在衛喻華面前,怒了努嘴道:“不若你對着照照自己吧。”
噗。
哈哈哈哈哈。
常錦并沒有壓低聲音,瞧熱鬧的聽了半截,頓覺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損起人來亦是格外的毒,愣是将對面男人嗆的臉色發紫,瞧着像是要厥過去。
但小常錦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她無辜的眨了眨眼道:“啊,差點兒忘了,靜姝今兒就是來找你的,我輾轉反側幾日,還是想當面同你說,因着我實在拿不準,以你的智謀到底能不能看出退婚之事是我一手所為,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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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喻華一雙眼幾乎要瞪的脫框而出,他臉色紅了又紫,紫了又綠,憋到最後不過是好無力道的一句:“你到底想要如何?”
常錦此行目的已經達到,多的不願再說,轉身便走。
衛喻華沒有得到答案,驚慌之下竟想拽住常錦的袖子,常錦冷淡回眸:“衛郎可是舍不得我?那我這便告訴錦兒姑娘,你心中記挂着我,愛的只有我。”
衛喻華被燙到似的趕緊縮回了手。
“孬種。”常錦丢下一句便撐着傘潇灑的回到轎中。
瞧熱鬧的和轎中的岳錦都只聽到了常錦嘲諷衛喻華不自量力的話,只有衛喻華聽到了常錦的威脅。
但聽到又如何?他有口難言。
馬兒踩着水窪噠噠噠的離開,片刻便沒了蹤影。瞧熱鬧的見戲臺子都散了,也跟着三三兩兩的散了,臨走時還不忘鄙夷的瞧上衛喻華一眼,嘴上卻依舊在議論着剛剛見到的美貌少女究竟是何人。
衛喻華憤恨的一拳砸進水窪,怒吼一聲沖回府中。
馬車之上,岳錦揪着帕子忐忑的瞧着常錦。
常錦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這男人吶,就不能慣着他,你且等着吧,過兩日他還會去找你的。”
岳錦點點頭:“柳姑娘救了我一命,自然是為了我好的,我便等他兩日。”
常錦上下掃了岳錦兩眼,心中嘆口氣,還是多嘴說了一句:“然則我剛剛說的也不盡然是氣他的話。古人言女為悅己者容,又言紅顏易老、色衰而愛遲,那又何來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柳姑娘是何意?”
“我的意思便是,女子活在這世間也當多做自己,真心愛你之人便是愛你原本的模樣,一時的投其所好,等來的才會是色衰愛遲。”
見岳錦似懂非懂的點了頭,常錦便沒再開口。
岳錦上輩子對原身并不好,可以說是直接在衆人面前揭了柳靜姝的傷疤,常錦是個睚眦必報的,自會讨回來,但岳錦變成上輩子那般歇斯底裏的模樣,與衛喻華脫不了幹系。
上輩子岳錦的結局也并不好,她幾乎是複刻了柳靜姝的命運。
太尉年邁,在朝中漸漸失勢,衛喻華又盯上了丞相之女,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岳錦注定不會同柳靜姝一般好擺弄,衛喻華一不做二不休 ,最後竟然将岳錦扔進了柳靜姝院中的井中,對外宣稱岳錦當年陷害了柳靜姝,良心備受煎熬,最終投井了。
念及此,常錦便點撥了一句,至于岳錦能聽進去多少,便是她自個的造化了。
岳錦尚不知她的真實身份,她便讓岳錦的馬車在離柳府不遠的巷口将她放下,步行回去。
今日狠狠損了衛喻華,心情頗好的常錦哼着小曲兒走進院中,一打眼就看到兩個大男人在她院中拉拉扯扯。
其中一個她眼熟的狠,正是小畫師。
小畫師年紀不大,個子也不高,同他拉扯之人背對着常錦,光看背影人高馬大,小畫師自然不是對手,外衣都被扯爛了半邊。
常錦閉了閉眼,暗道一聲“世風日下,不堪入目”,一邊疾步走了過去。
走的近了,終于聽到二人的話。
小畫師懷中揣着她房中的墨硯,眼眶紅紅的辯解:“我是幫小姐畫畫的,我沒偷東西。”
他對面高大的男子聲音低醇,不依不饒道:“不論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一個男子,怎能如此進出小姐的閨房?!你同我一起去找老爺,到時便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小畫師眼鋒掃到常錦,面上一喜道:“小姐!你快來救我!”
常錦走到兩人中間,沒使什麽力便将兩人分開了。
她轉過身面向高大的男子,看清對方面容之時,兩人俱是微微一怔。
高大的男子劍眉星目輪廓剛毅,竟是相當英俊。
而鄧丞心中的驚訝比常錦更甚。
他之所以抓住這小孩兒一是懷疑他偷盜,二便是擔心他吓着柳小姐。
府中無人不知,柳家小姐性子陰郁,不喜生人,柳老爺為此操碎了心,年不及半百,但頭發已是斑駁。
鄧丞一家是為柳老爺所救,他從小便被柳老爺帶着四處行商,柳老爺待他如同親生兒子一般,所以他心中明白即使為着柳老爺也應該保護好柳小姐,但卻不由得對她有幾分怨怼,怨她絲毫不體諒柳老爺的一番心意。
而……今日的柳小姐似乎有些不同。
不是臉上的胎記變成了花兒的模樣,亦不是臉上的妝容讓她變得美的有些陌生,而是她目中的坦然。
她就這麽坦蕩蕩的直視着自己,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似是有些不耐的說道:“小畫師卻是我請來的,你不用為難他。”
鄧丞聽見自己輕輕的嗯了一聲,覺得有些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