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唐重錦就這樣蹲在沙發前,目光溫柔,“你一直在等我?”

時俞已經清醒過來了,聽到這話,想起了自己這一個星期的擔心,忍不住瞪了一眼唐重錦,“我給你打電話發消息你沒回,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

唐重錦笑了,“我不會有事。”

時俞還想說什麽,鼻尖突然間飄過一縷淡淡的酒味,青年一頓,突然間靠近唐重錦,鼻尖輕嗅了兩下,沒察覺到唐重錦一瞬間僵硬的身體,時俞皺眉,“你喝酒了?”

唐重錦微不可察的向後微微仰頭,拉開了些許距離,“……嗯,只是紅酒。”

時俞擡眸看着唐重錦,對方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黑,想來是一直都沒休息好的緣故,時俞嘆氣,雖然他很好奇唐重錦為什麽要回到海市,但此刻看到唐重錦稍顯疲憊的模樣,關心勝過了其他。

“你吃東西了嗎?”時俞問道。

唐重錦沒開口。

“沒吃吧。”時俞看明白了,又忍不住瞪了一眼唐重錦,“我在你家廚房熬了一點粥,你去喝點吧。”

唐重錦站起身來,估計是有些微醺,往後稍微趔趄了一步,撫了撫額,苦笑一聲,“蹲久了。”

時俞看着唐重錦,最終只能嘆上一口氣,“算了,你忙了一路了,先去洗澡吧,我去幫你把粥重新熱一下。”

時俞繃着臉往廚房走去,唐重錦看着時俞的背影,撫了撫心口,忍不住勾起唇角。

浴室裏霧氣蒸騰,唐重錦将打濕的頭發捋到腦後,擡起手,看着無名指上的戒指,笑了起來。

十歲的時候,他第一次來到了這個城市,還有一個陌生的父親,他像是一個突然闖入別人生活的小醜,和周圍所有一切都截然不同。

他認識時俞的時候,是他剛來到這個城市沒有多久的時候。

唐家因為和商業夥伴聚會,一起去了遠山別墅,他也被帶上了,可惜他融入不了這樣的環境,更适應不了別人看他的眼神,所以偷偷地從宴會裏跑了出來。

然後他在樹林裏迷路了。

他到底對這個名義上的父親抱有幻想,可沒想到一直到了晚上,也沒有一個人想到他的存在。深夜裏的樹林很可怕,沒有一點光,他找不到出口,手臂上被樹枝劃出的傷口有些疼。

他不怕黑,卻害怕會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這樣的樹林裏。

就像他孤零零死在病床上的親生母親一樣,到死也沒等來想見的那個人。

就在這種時候,他聽見了小孩兒哭泣的聲音。

“……我說了不喜歡鋼琴,為什麽要逼我,我想看動畫片,為什麽不準我看,我一點都不想學習那些規矩,媽媽好兇,和別人的媽媽一點都不一樣,還會打我……”

小孩兒一邊念叨着,一邊斷斷續續的哭着。

唐重錦覺得這小孩兒真是可笑,他一點都不明白,他有多幸福。

唐重錦走了過去,這才看清那個小孩兒的模樣,看上去小小的,蹲在一棵樹下,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手電筒,似乎是害怕別人發現,手電筒是垂直放在地上的,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光圈,小孩兒拿着樹枝,似乎是在畫什麽。

“你在做什麽?”

小孩兒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睛瞪得很圓,倒像是他外婆家裏的養的那只貓。

唐重錦走了過去,又問了一句,“你在做什麽?”

小孩兒臉上哭得紅紅的,有些尴尬局促的樣子,似乎是覺得摔在地上有些丢臉,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來,吸了吸鼻子,“我沒做什麽。”

唐重錦看了一眼小孩兒,對方站在原地,穿着小西裝,從頭到腳都能看出昂貴的味道。

唐重錦想到剛才聽到的話,心頭暗嗤,又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少爺。

“從這裏怎麽去遠山別墅?”唐重錦對他不感興趣,只想知道怎麽離開。

“哥哥,你迷路了嗎?”小孩兒擡起頭,看了一眼他,似乎是出于好奇。

唐重錦挪開視線,“嗯。”

時俞伸手指了一個方向,就在唐重錦面無表情的打算從小孩兒面前走過去的時候,小孩兒卻一歪頭,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指。

唐重錦條件反射的想要甩開,可是在低頭看見小孩兒明亮的眼睛時,突然就心軟了一瞬。

“哥哥,我帶你出去吧,我媽媽也在那個別墅裏。”小孩兒說道。

唐重錦頓了頓,沒有拒絕,樹林太黑,這小孩兒認路,而且還有手電筒,比他一個人出去要安全。

唐重錦瞥了一眼小孩兒,卻在掃過小孩兒手腕的時候,微微一頓,那細小的手腕邊緣露出一條紅痕,一直延伸到衣袖裏面,看上去像是被什麽東西打出來的。

唐重錦皺眉,卻也沒有多問。

小孩兒拉着唐重錦的手,走路很規矩,像是在刻意約束自己,只是拿着手電筒的手卻一晃一晃,光線在地上劃來劃去,唐重錦看了半天,總算認出來了。

小孩兒在用手電筒畫豬頭。

這個認知讓唐重錦笑了起來,一直以來對這個城市的陌生感莫名其妙的消散了許多,小孩兒的手很軟,像蒸熟的雞蛋。

“哥哥,到了。”小孩兒站在樹林的邊緣,身前就是別墅裏的光芒,隐約能夠聽見裏面談話的聲音。

小孩兒抽回手,關了手電筒,對着唐重錦一笑,“哥哥,我叫時俞,你叫什麽?”

唐重錦頓了頓,看着小孩兒的笑容,到了嘴邊的拒絕莫名咽了回去,“……唐重錦。”

那個時候,他也從來沒想過,這個小孩兒會對他的生活産生這麽大的影響。

他的整個童年,甚至于這二十多年的大部分時間,都有着一個名叫“時俞”的人的存在。

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唐重錦從自己的回憶中拔了出來,關了水,“怎麽了?”

時俞站在門口,聽到了裏面的聲音,這才松了一口氣,“我看你一直沒出來,還以為出事了,沒什麽。”

唐重錦失笑,“我很快出來。”

等到唐重錦洗完澡,時俞把熬好的粥端上來,昏黃的燈光下,唐重錦慢慢的喝着白粥,他們似乎和外面的千家萬戶一樣,過着同樣普通的日子。

肚子裏熱熱的,唐重錦喝完了一碗粥,這才開口,“我去了海市。”

時俞靠在椅背上,“嗯。”

“唐恒說是要給我的親生母親遷墳。”唐重錦說道。

時俞原本有些困了,聽到這話,猛地瞪大眼睛,“你說什麽?”

“他不過是想要挾我外婆,讓她将當年那張定親的紙拿出來,他怕這件事情曝光,影響了唐家的未來。”唐重錦說道,語氣很淡,“我外婆被氣得病重,我去的時候,她已經住院了。”

“那……”

“她老人家沒有什麽大礙,已經回家了,至于唐恒的目的,是不可能實現的。”唐重錦說道,站起身來,将碗筷收好。

時俞還是有些擔憂的看着唐重錦,唐重錦笑了笑,轉過頭看着時俞,“你要是擔心我,不如給我一個擁抱吧,畢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時俞一愣,然後就笑了,用力抱住唐重錦,“好啊,那我祝你早日從泥潭裏走出來。”

唐重錦感受到了懷裏的溫度,餍足的眯了眯眼,“好。”

用這種事情讨要一個擁抱。

他真是沒用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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