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虎後威武
桑裴輕描淡寫一提點,扶疏還是沒想明白。不過她覺得這些話很有道理,而這個道理是她能接受的。
她藤葉擊打得更歡快,小心翼翼地望了眼桑裴,卻猝不及防地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眸子。
好吓人!
沒看見、沒看見,妖皇大人一定沒發現,她在偷偷看他。
桑裴從沉思中回神,就小藤妖用藤枝上的葉子捂住頂端圓胖的葉子,其他葉片顫巍巍的,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而飄蕩在蠢藤旁邊的小姑娘睜着淺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察覺到他看過來,“啪叽”一下,慌忙閉上雙眼。
桑裴目光盯着不斷抖動的圓葉,薄唇勾了勾:欲蓋彌彰,真是蠢乎乎的。
他沉思着:“那些人怎麽回事,遇上了大妖?”
那群妖獸都是尤商屁股後面的跟屁蟲,整日不務正業,倚仗青九和尤商四處作惡。這回定是踢到鐵板,在他沒去接扶疏之前,被狠狠揍了一頓。尤商惹是生非惹到大妖,大妖過來揍他一頓,并非沒有可能。他瞥了眼那些暴露在外的傷痕,皆呈圓潤的長條狀,而且多在脖子、手腕、腳踝處環繞一圈,鮮血淋漓觸目驚心,像是被什麽死死纏繞而成的。
毫無疑問,這位大妖使用的是類似長鞭的法寶。在庚辛丘脈,何處的大妖擅長使鞭?
扶疏聽了,害怕地将自個兒縮作一團。
樹爺爺說過,好孩子莫要随便打架。而她非但打了架,還将一堆妖怪揍得挺凄慘的。
妖皇大人會責罵她還是幹脆揍她一頓?尤商肯定會告狀,然後狐妖再找上門,又是一宗剪不斷、理還亂的麻煩事。
她猶豫半天,還是沒憋住,垂着藤葉過來認罪了:“我抽的,他們要吃我,還打爛了花盆。”想起花盆,心底還是很難過,扶疏深深地垂下腦袋。
“你抽了他們?”桑裴怔愣住,淡漠的臉上出現些許詫異,蠢藤膽子小,從不敢在他面前撒謊,所以他推測的大妖,其實就是一根柔嫩的藤子?桑裴執起扶疏的藤枝探查,傷痕确實能與“兇器”對上。
“我,沒忍住。”扶疏沮喪,她當時怒不可遏,沒法忍下去了。
這事得好好理一理。繞是桑裴少年老成、見多識廣,早已練就一副波瀾不驚雲淡風輕的心境,但頭回遇到這類事,還是怔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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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家藤子又軟又慫還脆弱,須得仔細呵護,可她原來擁有胖揍群妖的實力?
“不過,此事你确實是做錯了。”
桑裴冷着臉教育扶疏,他唇角一勾,接着涼嗖嗖地道,“以後再有人欺負你,直接把他們摔下勺皓山便是。”
扶疏:“……”勺皓山高聳入雲,直接丢下去,會摔成肉泥吧?!
…………
桑裴帶着扶疏回到璇玑洞。
璇玑洞一洞三窟,從石廊進入,左側兩個卧洞,是虎後和桑裴安寝的地方。中間為主洞,負責待客用。而右側則是書房。桑裴一進洞,就徑直去往左側洞。
洞頂懸着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投射下皎潔柔和的微光,像個小月亮。
虎後低頭讀着羊皮卷,順滑的墨發披散肩頭,別在耳後,露出秀美白皙的臉龐。她把合适的羊皮卷都挑選出來,給兒子學習用。這些都是她最近收集的,桑裴年齡到了,得在迦歸峰的鶴使過來之前,把妖族的知識都學好了,如此,縱然兒子離了勺皓山,她也能安心。
本來這些都該虎王去準備,但虎王正沉浸溫柔鄉,指望他還不如指望一頭豬。虎後自己動手,順帶給扶疏整理出幾份小妖精的啓蒙羊皮卷。
見桑裴帶着扶疏進洞,她從古籍中扒拉出一本羊皮卷,對扶疏大咧咧地招手,光看她氣色,完全看不出是病重将死的。
她笑眯眯地道:“來來,小扶疏,幹娘教你學習。”
聽到虎後叫自己,扶疏高興得拍葉子。她腳丫子一蹬,準備從桑裴肩膀上起跳了,瞬間忘記了妖皇大人的威勢。
虎後是她最敬重的長輩,除了救命之恩外,本人學識也淵博,扶疏很崇拜她,跟着她能聽到很多故事,喜歡跟她在一起啦。
從肩膀跳到虎後身邊有點難度,扶疏不怕,但虎後吓一跳,怕她細根嫩葉的摔出個好歹,忙沖着兒子吼:“桑裴,趕緊把小扶疏帶過來!”
乖乖,可別摔了。
當初連坑帶騙,哄得扶疏跟桑裴契約,虎後也愧疚過,但是扶疏忘性大,完全沒計較,除了有些怕兒子外,對她一如平日貼心,她也就釋懷,決心要好好對扶疏。
桑裴頓了頓,他面對旁的妖都冷淡漠然,卻不知他也有柔和的時候。
将蠢藤放到虎後的床邊,接過母親扔來的羊皮卷,他坐在床邊的石椅上,慢慢翻閱。
扶疏沾到棉被,就迫不及待地甩出藤條,将最嫩最軟的藤枝輕輕纏繞上虎後的手腕,注入一縷藥氣,沿着經脈慢慢探尋着。
她就梳理一遍血脈裏駁雜的靈氣,追尋到心口時,探視到一團陰晦,她一動,虎後臉色驟然蒼白,扶疏當即就住手了,撤去靈力,退出去。
做完這些,扶疏趴在石床上看虎後。
虎後舒口氣,胸口悶痛消失,舒爽了好多。她慈愛地撫摸她的葉片,誇贊道:“辛苦了,小扶疏真厲害。”
扶疏孩子心性,被長輩誇贊,頓時害羞又驕傲地團成一團。
虎後歇了歇,看向桑裴,遞過去一捆羊皮卷:“你自己随便看看。”
桑裴接過去,靜靜在一邊看着。
這副場景,盡數落在扶疏的眼裏,她驚呆了。
少年低頭認真看書的模樣,溫潤隽秀,有股說不出來的清雅脫俗。
這樣的人,怎麽會長成窮兇極惡的妖皇呢?
想不明白。
扶疏愣愣地看着虎後,昏暗中她容貌愈發秀致,氣度愈發不凡。這麽好的母親,事事為兒子着想,他怎麽能忍心殺害呢?
“小扶疏,你怎麽了?”扶疏心緒不寧,本體不自覺就呈現出異狀,這反常的狀态吓壞了虎後,忙推醒她。
這是桑裴正好看完羊皮卷,聞言擡頭,淡淡地道:“她想起花盆了。”
扶疏頓時一愣,随即就搖擺葉子,不是啊,她想的不是這個。
虎後卻留了心,掃視扶疏一眼:“小扶疏,你的花盆呢?”這孩子一向寶貝她的花盆,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卻能把花盆照顧得極妥帖。
桑裴已經記住羊皮卷的內容,将其卷好放在一邊,然後就把今日發生的事簡略地告訴她。
虎後聽完,憤怒地捶床大罵:“豈有此理,居然敢動我璇玑洞中人!老娘十幾年不出山門,那只野狐貍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一股子惡心的風騷勁,老娘吃都嫌她臭!不行,她祖宗十八代的,老娘咽不下這口氣,非得去揍扁她!”
脾氣暴躁的人,即便卧病在床很久了,依舊改不了這暴脾氣。她當即便咆哮一聲,化成原形跳下床。
他爺爺的,氣死老娘了!
扶疏回過神來吓一跳,藤枝迅速地勾住虎後,牢牢拉住。重病在床的妖,不能生氣不能亂跑。
虎後:“小扶疏,聽話嗷,放開幹娘好不好?”
扶疏:“生病了要靜養。”
不同于虎後的雷霆震怒,桑裴從始至終淡然自若,直到虎後跳下床才有些動作,開口解釋道:“藤子揍回去了,老二重傷。”若非如此,那群小妖的下場會更慘。欺負了璇玑洞的草木妖,當他是死的不成。
虎後被扶疏纏繞得動彈不得,坐回床上。心緒浮動得厲害,她素來護短,更何況小扶疏可是她幹女兒。不過……
“揍回去,娘沒聽錯,是小扶疏揍的?”虎後不敢相信。
桑裴望着母親,再看看一根藤枝就拽住她的蠢藤,耳聞加上目睹,這藤子力氣果然大。
“是。咱們還是早做準備,那蠢貨傷得重,狐妖不會善罷甘休。”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蠢藤沒錯,就算她錯了,自有他這個主子來教育,還輪不到旁人管。倘若狐妖來挑釁,得想法子反擊回去。他目前只懲治了幫兇,罪魁禍首的賬還沒算。不過,遲早要清算。
虎後猶如吞下一只蒼蠅,目露厭惡:“她還好意思找茬,當老娘吃素的。算了管她作甚,一只野狐貍也值得老娘費心思?小扶疏,你的花盆呢,碎片在不在,幹娘瞧瞧還能修補不。”
桑裴将碎片交給王後,自己轉身去了書房。扶疏松一口氣,倚在虎後身邊,看她把所有的碎片按照大小分作幾堆,便從旁邊将石桌搬到床邊。虎後睜着虎目瞧她搬石桌,石頭桌子少說也有三百斤,而扶疏藤枝一纏就輕松搬起,怪不得能打退尤商手底下的喽啰,這一身力氣都快趕上她年輕的時候了。
這孩子吃什麽長大的?
她摁下驚奇,把藤子放在腿上,娘兒倆一起拼花盆。
本以為花盆碎片很好拼,但真操作起來,一點都不輕松。随着所碰的花盆碎片更多,虎後心下愈發驚奇:
這個盆子并非凡物。且,沒有拼接的順序,根本無從下手。
虎後嘆息着放下碎片,想着該如何安慰小扶疏。忽聽見扶疏“啊”地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