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睚眦重傷
日上中天, 暖融融的光鋪照下來。
扶疏驚駭地退後,她拼着一股勁拔了所有的槐樹, 并将它們丢在一旁。可當槐樹發生了詭異之變後,她“啊”地大叫,立刻就慫了。恐懼地跑回去, 一躍而起跳到桑裴的身上,兩根藤枝扒拉着他的肩膀不丢。
“好可怕, 有血啊!!!”
肩膀上大顆大顆的眼淚砸下,桑裴的衣服濕漉漉的就像剛從水裏撈出來, 他從前很少狼狽,跟膽小又慫的小家夥一起後, 基本就與狼狽為伍了。
“我去看看。”桑裴挪動着腳步, 艱難地走到槐樹所在的地方,明白了扶疏為何怕成那樣了。
本來雪白晶瑩的槐花,竟慢慢血紅一片, 妖豔無比,漸漸浸出了鮮血,淡淡的槐花香, 也轉化為臭不可聞的腐屍味。
“誰放屁了嗎?咋恁臭!”白晶嗷嗷叫着清醒過來, 發現自己的尖尖的鼻頭正對着黑琪的大黑屁股, 當即揮去憤怒的一爪。
黑琪慘叫着醒來:“疼, 誰抓我屁股!”
當看見桑裴和扶疏正站在身前,好整以暇的觀望他們,就像他們沒披毛皮、赤/裸/裸地躺在地上。
不對, 是他們的狀況不對,分明走在路上,何時躺下了?
桑裴神色淡淡,沒打算告訴他們情況。還是扶疏過來,為他們解答了疑惑:“這個槐樹林有很大的古怪,槐花的花粉裏有致幻的作用,把你們倆迷昏了。”
白晶看到迎面走來的一株綠藤,倒沒有多少驚訝,小主人是大主人的孩子嘛,長得就應該像。而且,小主人的本體簡直就是大主人的翻版,都是妖界最優雅最兇殘的草木妖呢!
黑琪也已經習慣了,每次扶疏消失後,桑裴的身邊就會出現一株藤子。桑裴給的解釋是,扶疏得了怪病,發病時相貌醜陋,不想見人,只會藏在桑裴的身邊,等到病好之後再出來。而藤子作為扶疏的腰帶,原本是桑裴的草木妖。
能将草木妖當腰帶,多麽喪心病狂啊。
黑琪沒懷疑桑裴話裏的真實性,習慣性的問一句:“小白又躲起來了?”
藤子扶疏心虛地抖葉子:“是啊,她已經走了。”
Advertisement
黑琪嘆口氣:“不就是醜點兒嗎,我們又不會嫌棄,醜點兒的她還是很好看的。搞不懂女孩子的愛美之心。”
白晶一尾巴将大黑熊抽開,不耐煩道:“談正事呢,話題又讓你給岔開了,能不能別那麽多廢話?”
将黑琪抽老實了,白晶滿面春風的面對扶疏,胡子慈祥地晃動:“繼續說,俺們聽着呢!”
扶疏頓了頓,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一鼠一熊吓得不輕,合着他們剛才差點就成了槐樹林的養分,變成樹底下的白骨,永不見天日了!
兩只妖再看到一旁被扶疏拔出的槐樹,見到流血的槐花,心底一陣後怕,太驚悚了,誰能想到,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槐樹林,也潛藏着這麽大的危險?
要不是老大的藤子,他們真的死翹翹了!
收拾好心情,一行人繼續趕路。
之後的一路上,他們徹底明白,之前的槐樹林只是小意思,後面還有更驚悚更危險的東西在等着。小小的岐易林,甚至還沒有灰蒼嶺大,可是卻仿佛把四大部落所有最可怕、最兇殘的東西都放在裏面了。
一個時辰後,遇到吃人的泥塘,黑琪一失腳掉了進去,驚慌中摸到一根浮木,扒拉過來才看見是獸妖的大腿骨,扯着嗓子喊:“救命啊啊啊!!!”
白晶離黑琪最近,尾巴一甩就要拉他,卻低估了泥塘的危險,自己腳下的土地,瞬間崩裂成泥塘,他“叽叽叽”的叫,無法掙脫,哭嚎道:“小主人,好好活下去,別忘了俺!”
扶疏藤子一甩就要去救他們,桑裴攔住,“莫急,會有辦法。”
他擡頭對不斷下沉的白晶道:“都要死了,把盆子還回來。”
白晶憤怒不已,卻覺得桑裴很有道理,他不在了,還有盆老大保護小主人。白晶懷着悲憤,用盡全力将花盆傳送到岸邊。
已經沒有岸了,桑裴和扶疏的腳下,地面也在塌陷。桑裴向上一躍接住花盆,右手一翻取出盆底碎片,丢進花盆裏,沉聲道:“聽着,現在不是跟我作對的時候,好好幹活,不然所有人都死會在這裏。”
說完,就将花盆往泥塘一丢。
花盆“嗡嗡嗡”,得到最後一塊碎片迅速合上,随後盆底朝下直直墜入泥塘,碰見水面立刻變大、再變大。
桑裴抱住扶疏縱身一躍,跳進花盆裏。花盆故意晃了晃,并不樂意載他。可是沒辦法,主人也在裏面。
盆邊湧上一群長着利齒的小魚,追着花盆啃咬。扶疏顫巍巍地扒拉盆沿,怕他們咬壞了盆子,就藤枝往下探,小魚張嘴去咬扶疏,“嘎嘣嘎嘣”……牙崩了!
桑裴翻掌取出一根木棍,在花盆裏劃“船”,一息功夫劃到白晶跟前,将他拉上“船”,再往前,将黑琪也拉上。
1 總算,有驚無險,坐“船”離開。到了岸邊,花盆将盆底的小魚甩下,狠狠碾壓,小魚頓時灰飛煙滅。盆子猶如一個勝利者,原地旋轉三圈,“咣當”一下蓋在白晶的腦袋上。
白晶崇拜道:“盆老大威武!”
黑琪腿都軟了,震撼地看着花盆,好寶貝啊!
桑裴拉着扶疏:“走吧。”
兩個時辰以後,他們又被猝不及防出現的枯藤拉扯住,用藤枝兒使勁兒撓他們的胳肢窩和腳底板,連桑裴也中招了,一起哈哈大笑。
同時,枯藤上滑出幾具大笑模樣的白骨,骨頭上洋溢出詭異的“歡樂”,枯藤炫耀似的,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
如果繼續笑下去,真的會笑死的。
扶疏是場中唯一沒有中招的,同伴都笑得說不出話,她實在沒辦法,簡單粗暴地摸到枯藤的根處,将枯藤連根拔起……
好了,危機解決。
大家笑得嗓子都啞了。還是扶疏看出桑裴的意思,開口小聲地道:“繼續走吧。”
三個時辰以後,碰上了刺苔,刺尖利得如同鋼針寶器,它甩出了很多問題,讓他們回答,答錯一個就要被挨紮,直到紮得滿身窟窿,血枯而死。
這些需要動腦子的問題,簡直是為獸妖量身打造,造出來專坑獸妖的。白晶和黑琪哪裏回答得了問題,差點兒就成了死老鼠和死黑熊。
還是桑裴不耐煩,一把火燒了刺苔。
…………
在這個林子裏,只有扶疏安然無恙。離扶疏最近的桑裴,遭的罪也少。
最痛苦的是白晶和黑琪,有好幾次差點喪命了,關鍵時刻都是桑裴的那株綠油油的藤子挺身而出,救了大家的命。
不知為何,黑琪總是覺得,但凡遇到異常兇殘彪悍的花草,竟然都畏懼一株小藤子。
每當他說出自己的推測,身邊的大老鼠就一尾巴抽過來,嘻嘻哈哈轉移話題。
走了大半天,要了大半條命。在岐易林裏舉步維艱,不僅要動實力,還要有腦子,怪不得其他小妖都不敢進來,一進來就是個死。
果然是個神奇的地方,如果有可能,真的再也不要來了。
盡管早有準備,他們還是低估了岐易林的危險,簡直就是個縮小的沙羅妖林。從早晨梨花垂露走到傍晚雲霞滿天,桑裴終于停下了腳步,道:“天色已晚,在此地歇息。”
确定了此地沒有危險,就是個尋常的空地,桑裴才下令休息。
天色漸晚,活動不方便,而且他們走了一天,疲憊不堪,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應對接下來的兇險了。
扶疏跑到桑裴身邊,跳到他懷裏,折騰了一天,她也累了,現在昏沉沉地就想好好的睡一覺。
桑裴斜倚着桃花枝,仰面朝天,抿着薄唇,不知在想些什麽。
夜幕低垂,繁星閃爍,一顆顆掃把星搖曳着可愛的小尾巴,從天際滑落,倒是美的很。
扶疏在桑裴的懷裏翻了個身,長長的密密的藤枝鋪了他一身,差不多可以當被子蓋了。雖然長大了很多,連根帶藤子快有桑裴那麽高,可她還是習慣趴在桑裴的身上,就算長大了也改不掉。
桑裴也沒有提醒過,他也習慣了。
桑裴想起白天在岐易林外,他沒有回答黑琪的那句話,“倘若是扶疏陷在裏面,你會進去救她嗎?”
肯定會救的。
他無法想象失去她會變成什麽樣,心是空的,孤孤單單的行走在妖界,擁有再多東西也感受不到幸福的滋味。
但是,他沒有說出口,不是不想說,是當着衆人的面,說不出口。現在,他突然就想把他的答案告訴小家夥。
桑裴撸了把蓋在身上的藤葉,輕聲道:“扶疏?”
扶疏睡得迷迷糊糊:“嗯,哥哥,怎麽了?”
臨到頭來,桑裴念頭一下子被打消,嘆了一口氣,“沒事,就是看你是否睡了。”
扶疏懶洋洋的抱住桑裴,含糊道:“快睡着了。哥哥累了一天,你快點睡吧。”
“嗯。”
過了一會兒,扶疏已經呼呼大睡,藤枝無意識的纏繞桑裴的腰,時而緊,時而松。桑裴腦子裏不自覺地想着其他的事,遲遲無法入睡,背了羊皮卷也無濟于事。
那邊,其他兩棵桃樹枝上,躺了一只大白鼠和一頭大黑熊,一個接着一個響亮的打着呼嚕,動來動去,桃枝都快被壓彎了。
除此之外,再沒其他的響動。
桑裴試圖入睡,眼看就要成功了,桃花林不遠處響起細微的窸窸窣窣聲,像是有什麽重物壓斷了花草,粗重的喘息着。
虎目一剎那睜開,桑裴放出神識,不動聲色的朝向聲音發出的方向掃去。
“一定要殺了他,一定要!”一道痛苦而陰骘的聲音響起,沙啞得像是經歷過極大的悲慘,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是誰?
桑裴輕輕悄悄的将扶疏的藤枝從身上拿開,輕手輕腳的跳下桃花樹,在扶疏周圍做好了防護,這才朝向聲音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喘息發出的地方,血腥味越是濃重,且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磨骨聲。桑裴走到近前,拿出夜明珠一照,就看見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半張臉像是被什麽尖銳的爪子劃爛,皮肉掉了一大半。
受傷的人異常警惕,陰冷地道:“是誰?”
桑裴走到受傷的妖怪跟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青龍部落的……睚眦?”
黑琪拿出的睚眦龍鱗,那味道還印在他的腦海裏,跟這個妖怪味道一樣。虎妖的鼻子向來最靈,他瞬間就确定了這只妖的身份。
睚眦頂着一張面目全非的臉,警惕的冷嘲道:“呦,還認識我啊?廢話少說,你是來做什麽的?”
态度既刻薄又兇狠,戾氣濃濃。
桑裴面無表情:“救你的命。”
睚眦正想說一句,“老子才不需要誰救”,就痛苦的喘息,臉色疼的扭曲,就在他剛剛想要掙紮的時候,臉上的一塊肉被扯掉了,疼,真特麽疼。
桑裴從袖裏乾坤拿出一捆新鮮的夏枯草,用妖力擠出汁液,塗抹在睚眦的傷口處,随着汁液的落下,睚眦疼得嗷嗷叫,破口大罵。就在他以為這只莫名其妙出現的大妖是要害他之時,卻發現他身上洶湧着向外流淌的血漸漸止住了。
睚眦錯愕:還真是救他的?老頭子派人來了?
“還能爬嗎?想要活命,想要報仇,就跟我走。”桑裴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他是來救睚眦的沒錯,可是并沒有抱重患的打算,想要跟他回去,管他用爬的還是其他,得自己跟上。
睚眦血已經止住,愣愣的看着桑裴的背影,心中大駭,這個人是怎麽為何對他的情況如此清楚?還知道他進岐易林是為了報仇的?
想到報仇,睚眦面色發狠,身上透着濃濃的殺氣,腦子裏再也想不進其他的,“好,我跟你走。”
只要此人能助他報仇,無論什麽條件,他都答應,哪怕要了他這條命。
回到落腳的地方,桑裴指着一處空地,不鹹不淡地扔過去幾味療傷的草藥,道:“吃了它們,你就先在此睡一晚。”這些草藥出自妖林,效用比妖域好的多。
睚眦聽他的話,發狠地咀嚼草藥,剛吃完,就發現自己有了力氣。于是坐下打坐,吸納四周的靈氣修補自身的傷口,進展緩慢,卻也在一點一點的好轉。
睚眦看向桑裴,仰頭道:“多謝。”即便已經被揍得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他身上依然透露着一股子倨傲。
桑裴倒是挺欣賞這只妖怪,雖然腦袋不好使,而且沖動易怒,但是,這股永不服輸的性子他喜歡,就難得開口,多說一句:“你的朋友也在這裏,丙鼎霞谷灰蒼嶺的黑琪,他也來了。”
“在哪兒?”待看到桃花樹上的大黑熊時,睚眦嘴角抽了抽,不可否認,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嘴裏卻嫌棄道:“他來幹什麽?身體那麽弱,來了就是給老子添亂的!”
睚眦緊繃了近一個月的身體,在看到好友的那一瞬間,驟然放松,忍受着身體傳來的劇痛,閉上眼睛,沉沉睡過去。
一夜好夢。
次日清晨,衆人被一道狂喜的聲音叫醒:“睚眦,我們正要去找你,還做了必死的準備,你這小子怎麽送上門了!”
伴随而來的是一聲吼叫:“黑熊少主,大清早的,你嚷嚷啥!”
黑琪很興奮:“我說,睚眦找到了!”
白晶一骨碌掉下桃花樹,轉溜着小眼睛:“啥,寶貝找到了?來來我,我來看看!”
黑琪聽到這句話,忽然想到什麽,同情的看了眼好友,緊接着,身體就被大力撞開。
白晶急吼吼的在睚眦身上翻找,嘴裏碎碎念叨:“龍鱗,龍鱗呢……”
睚眦臉色很臭:“什麽龍鱗?大膽,哪來的妖怪,敢動一下老子你試試看!”
白晶慈祥地看了眼睚眦:“還活着呀,鱗片沒有拔掉,怪好的。吆,這顏色賊好看,睚眦你小子管用啊!趕快把自己養肥點,特別是龍鱗!”
睚眦嘴角抽搐:“你有病啊!”
“有啊。”白晶詫異地道,“你咋知道咩,俺滴尾巴以前受了傷,骨頭裏的毛病現在都沒好,一下水就特別疼,不能碰水……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睚眦:“……………”
眼看睚眦要氣的吐血,黑琪雖然替好友擔心,可是跟白晶切磋了三個多月,被收拾的老老實實,如今是敢怒不敢言。
桑裴帶着扶疏從桃花樹上跳下,走到睚眦身邊,虎目圍繞着他四處打量了下,帶了點嫌棄:“一夜過去,傷勢就恢複一點。”
黑琪忙介紹道:“舟禾老大,這就是我那好友,睚眦。睚眦,這是跟我一起來救你的老大,舟禾。”
桑裴淡淡道:“認識過了。”
睚眦冷哼:“昨夜他救我一命!”
扶疏藤枝纏繞住睚眦,向他體內輸入藥氣,睚眦本能的就要掙紮,扶疏力氣很大,摁住他道:“不要亂動。”
黑琪方才激動壞了,倒是沒有注意到睚眦的傷口,這時才看到,忙不疊地讓開一條道:“對對對,讓藤子給你治療一下傷口。睚眦啊,是誰把你打成了這副模樣,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告訴兄弟,我們去算賬去……”
睚眦扭過頭,想起殺了他愛妻的那個仇人,就咬牙切齒,聲音惡狠狠的,“他害死我妻,我會殺了他,一定會殺了他!”
黑琪想也不想道:“我跟你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不計較蠢作者的過失,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