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幻翼 (1)

剛剛才決定要對秦越直言以對的唐斯文,  什麽決心都給忘了,眼睛瞟着秦越白皙的頸項,和領口露出來的鎖骨,  臉上陣陣泛紅,結結巴巴的說:“你,你不是不需要睡覺嗎?”

秦越奇怪的反問道:“誰說的?”

唐斯文咽了口唾沫,眼睛又往下移了移,似乎在研究秦越的睡袍到底是什麽材質做成的,  為什麽這麽松松垮垮的一件袍子,穿在他身上,  會顯得這麽好看。

“之前……我就不記得有見過你睡覺啊……”唐斯文嘀咕着。對,非但沒見過這人睡覺,還知道他半夜會偷偷跑出去。

“之前都是在趕路,  我需要守營放哨,  所以睡得少而已。”秦越一邊解釋,一邊把毛毯掀了起來,丢到沙發上,  笑着說:“今天晚上又不用放哨。”

喔……不用放哨,所以可以……做些其他事情?

唐斯文還在浮想聯翩的時候,  發現秦越從床上撿起一個枕頭,  也丢到了沙發上。

接着,  這人走過來,  摸了摸唐斯文的頭,就退回到沙發,  往下一倒,用毛毯裹住了自己。

唐斯文:“……?”

“你,你睡沙發?”唐斯文艱難的擠了個問題出來。

秦越似乎已經累極了,  模模糊糊的發出個鼻音:“嗯……不然呢?快睡吧……小鍋……”

唐斯文怔愣的躺到床上,蓋好被子,開始思考到底是自己太禽獸,還是秦越太“禽獸不如”了。

然而他的思考并沒能持續多久,整個人就被困倦給淹沒了。

他很快做起了夢。

他不安的翻動着,難受的低鳴着,想要從夢裏掙紮着醒過來,卻又無能無力,無法掙脫。

直到他的手,被握在了另一個人的手中。那是一只帶着點兒涼意,骨節分明的手。

他條件反射般的緊抓住這只手,有如行将溺斃之人攀住了浮木。

他不再翻動,呼吸漸漸均勻,整個人跌入了純粹的,無夢的睡眠。

等唐斯文醒來時,已經一室陽光。

秦越背着光,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随意的翻着一本書。

在光影之下,他的睫毛顯得格外的長,每閃動一次,就似乎能在人的心上輕刷一下。

見唐斯文醒來了,他笑道:“已經12點了。起來吃午餐吧。”

唐斯文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有些羞赧道:“我竟然睡了這麽久?”

秦越合上書,道:“估計是之前太累了,難得有機會可以休整。看你睡得很香,我就想讓你多睡一會兒,沒叫你起來。”

這話裏透着的親密,讓唐斯文多少有些不自在。

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他随便找了個話題道:“對了,阿嚎之前沒有見過我的人形,要怎麽對他解釋一下?”

秦越把書擱在一邊,道:“我早上已經跟他說過了,就說你是被困在了一口鍋上的靈魂,現在可以短暫恢複人身。”

唐斯文想了想,覺得這個說法也沒錯,便不再多想,跳下來換好了衣服,往餐廳走去。

這頓午飯吃得極其熱鬧。塞勒斯和阿嚎意外的投緣,兩人你來我往的說個不停,半點沒有貴族和平民之間的隔閡。

而午飯的菜式也頗為豐盛,無論是灑着碎洋蔥和胡椒粒的煎羊排,還是鋪在蘆筍尖上的焖鴨腿,或者外脆裏嫩的烤鹌鹑,以及香滑濃厚的肥鵝肝,都足以秒殺外界的一幹米其林三星,讓唐斯文吃得忘乎所以,樂不思蜀。

等吃飽喝足後,四個人都坐在了塞勒斯的套房裏。

塞勒斯大概知道這三人要問什麽,頓時沒了午餐時的那股精神,只垂着頭盯着地面。

“說吧,為什麽白令帝國的王儲,要費這麽大功夫來找你?”秦越輕描淡寫的問了出來。

塞勒斯猛擡起頭:“啊?你知道是他在找我了?!公會的人告訴你了?!”

秦越淡然的“嗯”了一聲。

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唐斯文,在心裏給這天真的青年點了根蠟:“不,他本來不确定,他只是在詐你,結果這下他真的确定了。”

與此同時,唐斯文毫不意外的看見,主線任務進度條更新了:

【主線任務3:協助特定NPC,促成在逃的要犯與追捕他的白令帝國神秘人物會面】

【進展程度:已确認白令帝國神秘人物身份,主線任務3完成度:70%】

塞勒斯垂頭喪氣的說:“洛倫斯他……他可能,只是想要把我追回去,然後讓皇帝把我做成藥吧。”

“做成藥?!”唐斯文和阿嚎同時驚異起來。

秦越挑了下眉頭,問出來的問題卻是:“洛倫斯?你可以直呼白令帝國王儲的名字?”

塞勒斯啞了聲,半天才說:“就,習慣了。”

秦越并沒追問,反而說:“你先從你為什麽會在白令帝國講起吧。”

塞勒斯點了點頭,老老實實說了起來:

“我父親是以前黑旗在白令的使臣,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洛倫斯,也經常在一起玩兒。後來,黑旗和白令的關系變差了,我就随父母一同回國了。不過,他還是會經常寫信給我。我18歲那年,母親和父親都走了,我在黑旗呆得也沒意思了,正在想要不要回幻翼之國,結果,洛倫斯寫了信給皇帝陛下……”

“洛倫斯說,為了兩國的交好,希望由我出任特別使臣,常駐白令。然後,皇帝陛下就召見了我,問我是否願意。我沒有什麽不願意的,立刻就答應了下來。”塞勒斯認真的說。

聽到這裏,唐斯文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然後,我就到了白令。說起來,我走那天,黑旗派了好多人歡送我,好奇怪,我之前都不知道,使臣會有這樣的待遇?”塞勒斯疑惑的說。

唐斯文終于發現,是哪裏不對了——哪有一國的王儲向交戰國指定“使臣”的。這要是放在古代華夏,塞勒斯的身份,妥妥就是和親的公主啊!

他瞥了眼秦越,發現秦越也在看他。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心照不宣的繼續往下聽。

“說起來,我雖然是使臣,可是洛倫斯也不怎麽讓我做正事,我每天的工作,好像就是陪他喝茶,打獵,聊天,看戲。”塞勒斯搖了搖頭,似乎還有些不滿。

“喔?每天?那你天天往返王儲的宅邸,也很麻煩吧。”秦越不動聲色的問。

“是啊。一開始每天跑,太麻煩了。後來,洛倫斯就讓白令的使臣館搬到了他隔壁,這樣就不用那麽麻煩了。”塞勒斯說。

唐斯文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心裏想着:“這孩子是什麽稀有物種,怎麽會老實成這個樣子!他不會到現在都沒發現,自己是怎麽一步步跳進陷阱裏去的吧!”

“嗯,那再後來呢?”秦越的表情和聲音都沒有什麽變化。

“再後來……”塞勒斯的臉紅了,眼神開始飄移。

“再後來,有時候,我會住在洛倫斯那裏。也就是這樣,我才聽見了,白令的皇帝想要把我做成藥!”塞勒斯提到這裏,眼睛紅了起來。

“仔細說說,怎麽回事。”秦越把手支在了下巴上,唐斯文的身體往前傾了傾,就連阿嚎也停止了吃餅幹。

“那天半夜,洛倫斯以為我睡着了,然後就在卧室旁邊的會客室接待了大臣。你知道,我雖然是混血,但聽力還是很好的。我就聽見,那名大臣說,白令帝國的大魔法師,找到了失傳的秘藥配方,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原料,就是,就是幻翼之族的心頭血……”塞勒斯的眼淚開始打轉。

“無稽之談!”秦越難得的露出了憤怒的表情。

“等等,然後呢?”唐斯文有些緊張。

“然後,一開始洛倫斯不同意,我聽見大臣不住的勸他,說皇帝陛下年事已高,和黑旗的戰争又僵持不下,如果皇帝陛下能重回盛年,那必定能讓人心大振,一舉擊垮黑旗……”塞勒斯的眼神變得有些空洞,“最後,大臣還說,塞勒斯.費舍爾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身上的幻翼之族血脈了。否則,一個黑旗的末等貴族,能有什麽用?洛倫斯作為白令帝國的王儲,養着這麽一個無用之人,有什麽意義?”

塞勒斯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強忍着不要大哭起來:“然後,我聽見洛倫斯說,他要跟我談談。”

“那接下來呢?你們談了嗎?”阿嚎率先問了出來。

“我……我不敢。”塞勒斯的眼淚唰一下就落了下來,“我後來就裝睡。第二天,第二天一早,我就跑了。”

“你不敢?你不敢,是擔心他會趁着和你說話的機會,就把你給……處理了?”還是阿嚎在問。

“嗯,唔。”塞勒斯有些彷徨的支吾着。

“哦?你既然這麽害怕,那為什麽逃了這麽久,才逃到拉瓦市?還讓我們發現了你?”秦越不緊不慢的問。

塞勒斯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勉強憋出來一句:“嗯,我跑得慢。”

秦越:“……”

唐斯文盡力的去想了想,猜測着問:“你不敢,是不是因為,一旦他真的提出這個要求,就表明,他不愛你了?”

塞勒斯瞪大眼睛,愣了兩秒,終于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邊哭邊問:“你,你怎麽會知道?”

見了這情景,阿嚎一臉茫然,秦越則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

唐斯文拍了拍塞勒斯的背,又給他遞了杯紅茶,道:“猜的。如果你只是單純的厭恨他,就算你再……咳,再單純不谙世事,也會隐藏消息,盡快逃回黑旗,或者幻翼之國,又怎麽會在這裏耽擱這麽久。所以我猜,你只是,嗯,害怕他不愛你了。”

等塞勒斯止住了眼淚,秦越嘆口氣,問:“你再回答我一件事。這位王儲,見過你的翅膀了嗎?”

塞勒斯腫着眼睛,點了點頭,聲音極其細微:“見過了。”

“翅膀?!”唐斯文一臉驚奇。

“嗯,幻翼之族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他們有翅膀。”秦越解釋着。

唐斯文仔細看了看塞勒斯的背部——雖然隔着衣服,但那裏也非常平坦,絕對不像能藏住一雙翅膀的模樣。

“你看不見的。”秦越笑了。

“嗯?”唐斯文一臉狐疑。

“幻翼之族的翅膀,平素都是隐藏起來的。但是,即使他們展開了翅膀,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特定的人能看見。”秦越的語調格外平靜,就像在敘述着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只有和這位幻翼之族,真心相愛的人,才能看見那雙翅膀。”

“咦?這是什麽……”唐斯文本想脫口而出,“這是什麽奇幻的設定”,生生的把最後幾個字吞了回去。

“不僅如此,”秦越漠然的繼續說:“被人看見翅膀之後的幻翼之族,這一生,都會和這個人綁定在一起。這真是一個……可悲的種族。”

阿嚎已經徹底聽懵了,唐斯文看了看秦越,又看了看塞勒斯,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可悲?這哪裏可悲了?為什麽秦越要這麽說?

四個人一時都沒有再說話。

這個時候,有人輕輕敲響了房門。

阿嚎跑過去打開了門,發現是旅館的男仆,鞠了一躬道:“公會的老板剛傳了個口信來,說‘雇主已經到了’。”

“這麽快!”聽到口信後,唐斯文有些驚訝。

“看來,王儲殿下是早就出發了。估計是在路上接到了信,日夜兼程的的趕了過來。”秦越站了起來,說:“我這就去公會。”

唐斯文看了眼塞勒斯,又看了秦越,說:“嗯,我先不去了。我擔心,過會兒到了我要變回鍋的時間,一個大活人突然就這麽消失在面前,過于驚悚。”

秦越想了想那場景,笑了下:“也是。”

雖然這麽說着,唐斯文還是站起身,說:“不過,你可以把那口鍋背上?”

秦越眉頭緊皺,旋即又松開:“嗯,如果時間耽擱得久,你正好就回去了。”

唐斯文又趕緊補充道:“另外,湯鍋的技能都還能用,對方要是帶了一個軍隊來,你感覺打不過了,記得把鍋甩出去。”

秦越嘴角翹了翹,搖搖頭,沒說話。

很快,秦越就披上軟甲,佩好長劍,帶着那口湯鍋出了門。

唐斯文從窗戶上看着秦越走遠後,退回房間,安靜的坐到了沙發的一角,閉上了眼睛。

他小小的,小小的撒了個謊。

他之所以讓秦越把鍋帶着,并不是為了讓秦越使用技能。而是因為,他這次從鍋上脫離開的時候,就已經發現,成為人形之後,他仍然能看到這口鍋所看到的,聽到這口鍋所聽到的。

就好像,自己多了個外接并行的音視頻輸入裝置。

上次在城外的火山,在秦越看來,是這只鍋直接砸進了鷹群。

但其實,在唐斯文的腦海裏,是一連串的畫面和提示音:“已接近敵人”“已進入制敵範圍”“請宿主确認是否展開攻擊”“請确認攻擊對象”。

那一連串的精準爆炸,其實全是唐斯文的操作。

他沒告訴秦越,是因為擔心說了之後,秦越會認為這樣還是等同于把他扔了出去,以後都不再使用這個技能。

但是眼下這個狀況……

塞勒斯昨天那怎麽都不願意說的模樣,和剛才這過于配合的态度,讓他不禁會想,秦越到底私底下跟塞勒斯說了什麽?真的僅僅是确認了種族而已嗎?還是說,秦越和塞勒斯,有更深的淵源呢?

如果秦越有辦法讓塞勒斯對他言聽計從,那塞勒斯所說的,什麽幻翼之族也能吃能喝的,根本就不足為信。

還有今天,幻翼之族近乎離奇的特征,和秦越那有些古怪的情緒反應,都加重了唐斯文的不安。

這已經無關乎那“特定NPC主動告知身份”所帶來的1000天書幣了。他是真的想弄明白,秦越是不是隐瞞了身份,以及秦越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很快,他就看到,秦越到了工會,然後老板畢恭畢敬的迎接了他,把他領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

房間裏已經坐着一個人了。

棕發,約莫二十四五歲,坐姿端正,氣宇軒昂。

見秦越進來以後,這人站了起來,兩人相□□了個頭示意。

“嗯?這個帝國的王儲,這麽平易近人的嗎?”唐斯文好奇着。

秦越把湯鍋放在了桌上,自己坐了下來,将那枚幻境之戒推了過去,道:“洛倫斯殿下,費舍爾男爵現在是安全的。”

洛倫斯垂首表示了謝意,道:“有勞秦越殿下了。”

“殿下?殿下是什麽意思?”唐斯文開始懷疑自己,不,懷疑湯鍋的聲音接受系統了。

秦越稍有些意外:“您認識我?”

洛倫斯笑道:“對。許久之前,曾經有幸見過貴國的國王陛下和您。”

秦越并沒有興趣在這個話題上停留,直接道:“原來如此。我想知道,為什麽會有,‘以幻翼之族的心頭血煉藥’的荒唐傳言傳出來?”

洛倫斯嘆了口氣,道:“殿下,您想必也知道,這幾年來,白令看似強盛,實則已是外強中幹。和黑旗的戰争一直斷斷續續,耗費了大量的財力、人力,邊境人民苦不堪言。這種情況下,急于獲勝的主戰派,任何些微的可能性都不放過,多麽荒謬的做法也要去嘗試。這個‘秘藥’,就是其中的一種。”

秦越直視着洛倫斯:“所以,你根本不信?”

洛倫斯失笑道:“當然!”

秦越望着洛倫斯的眼睛,臉上沒有半分笑容:“哦,我以為,這個傳言,是有人把‘幻翼的祝福’這個秘密散播了出去,才會傳出來呢。”

洛倫斯身體往前傾了一些,誠懇的說:“殿下,您是指,‘幻翼的祝福’,可以讓看到幻翼之族翅膀的人,許下任何願望,并在最大限度內,讓願望成真這件事?”

秦越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對。”

洛倫斯道:“殿下,您知道,我在看到塞勒斯翅膀的時候,許下的是什麽願望嗎?”

秦越挑了下眉毛:“總之,一定不是黑旗戰勝白令。”

洛倫斯笑了,道:“殿下說笑了。我的願望就是,希望塞勒斯這一生,不要有病痛,可以快樂的過完這一生。”

秦越微有些吃驚,随後又了然了:“您是真愛他。”

洛倫斯嘆了口氣:“不瞞您說,當我第一次見到塞勒斯,聽說了他的身份之後,我就對‘幻翼之族’充滿了好奇,翻找了無數典籍,又探訪了許多隐士,搜集了各種線索。我想,我對幻翼之族的了解,恐怕超過了塞勒斯自己。”

秦越又有了些興趣:“怎麽說?”

洛倫斯苦笑了下:“殿下,您知道嗎,塞勒斯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如果幻翼之族愛上了一個人,而對方并沒有愛上他,幻翼之族所要遭受的……那種鑽心蝕骨之痛。他也不知道,一旦人類與幻翼之族相愛之後,只有死亡才能終結雙方的愛意。但凡他知道一點點,他都不會懷疑我的心意,跑到這地方來了。”

秦越笑了:“果然。”

洛倫斯微有些好奇:“您知道了?”

極難得的,秦越臉上有了些哀傷的意味:“我……我讓他幫我瞞着我所愛的人,不要告訴對方我的身份,他似乎非常不解,不明白我為什麽要這麽做。當時我就在想,或許這孩子,什麽都不知道吧。”

洛倫斯面帶同情道:“您有了所愛之人?而對方,還沒有愛上您?”

秦越“嗯”了一聲,眼神飄向了桌上那口醜醜的鍋。

洛倫斯嘆了口氣:“并且,您也不打算告訴他?您甚至不打算讓對方知道,您在……為他受苦?”

秦越笑了下:“當然。您應該知道,這份愛,對現在的他來說,只是折磨他的兇器。”

洛倫斯嘆息道:“我聽說,無法向所愛之人表白的幻翼,每到夜晚,都會無法入眠,心痛如刀割——這,可是真的?”

秦越苦笑一下,道:“其實,習慣了,倒也罷了,”

洛倫斯眼中是不折不扣的同情:“我還聽說,如果要解除這份痛苦,也很簡單。只需要幻翼之族去向這個人表白就行。不管那個人是否能有所回應,只要幻翼之族親口說了出來,那他從此就不用再承受這份鑽心之痛。”

秦越仰起頭,長嘆一口氣,道:“那你應該也聽說了,表白之後的兩種後果。”

洛倫斯點點頭,道:“如果他愛你,那皆大歡喜,他可以接受‘幻翼的祝福’;但是,如果這個人不愛你,那……就會由他,代替你來承受這份痛苦——”

秦越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疲憊神色:“是啊……所以,在我明知對方還未曾愛上我時,我怎可能去告訴他我的心意?我怎麽會願意讓他來代替我承受這種痛苦?”

洛倫斯看着秦越的神色,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道可以怎麽說。

秦越垂下眼簾,低聲道:“我簡直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可悲的種族。我們的愛,竟然會是一種負擔,一種累贅。”

洛倫斯搖搖頭,道:“不,殿下,你們的愛,對于愛你們的人來說,是至高無上的珍寶。”

秦越看了一眼洛倫斯,道:“你是說,被我們所愛之人,有機會得到‘幻翼的祝福’嗎?”

洛倫斯再次搖搖頭,眼睛中一片清明:“不,你們的愛,本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粹的東西。”

秦越沉默了片刻,道:“好了,我說的有點太多了。說說現在吧,我本來是想見過您之後,再來決定,是否要把塞勒斯帶回幻翼之國的。如今看來,您……足以保護他。”

洛倫斯兩眼發亮,起身行了個禮,道:“多謝殿下!”

秦越又道:“只不過,我想,你應該也知道,‘幻翼的祝福’這件事,需要絕對保密。”

洛倫斯道:“當然。如果這件事,被心底醜惡之人知道了,故意利用一些人,去接近幻翼之族,然後誘騙他們許下願望……那,事情就會變得不可收拾。”

秦越遲疑了下,道:“洛倫斯殿下,我現在自然是相信您的。但是,我還是擔心,那名提出以幻翼之族的心頭血來煉秘藥的大魔法師,到底是什麽目的,背後是不是有別的企圖。”

洛倫斯剛要說話,突然門砰的一聲開了,是工會老板。

老板臉色煞白,道:“兩位先生,不好了,外面,外面有……山賊!”

兩人臉色一變,頓時都沖到了窗邊,推開窗戶,查看起來。

外面果然有群山賊打扮的人,個個都拿着斧頭,嘴裏哇啦哇啦亂喊,時不時攔住個逃竄的市民查看一番,末了又往旁邊一搡,去抓下一個。

秦越眯了下眼,說:“不是山賊。”

洛倫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這群人,明顯不是求財,而是在找人。而且……為首那人,我之前見過,他應當是,黑旗的人。”秦越肯定道。

“黑旗!黑旗的人,竟然公然在白令帝國境內撒野!”洛倫斯當即就變了臉色,轉身就要往外沖。

“殿下!”秦越直接攔住了他。

“洛倫斯殿下,您帶了多少人馬?”秦越冷靜的問。

洛倫斯道:“親衛軍6人,再加上我自己,攔住這幫野蠻人,怎麽都夠了。”

“殿下,您稍等!您想想,他們這幫人,現在冒着險到這裏來,究竟是在找誰?!”秦越強行按住了洛倫斯的肩膀。

洛倫斯瞳孔一縮:“莫非!莫非因為那個傳聞!所以現在黑旗也在找塞勒斯!”

“殿下,如果我是您,我會立刻帶着所有的親衛軍,去保護塞勒斯。我相信,黑旗到底不敢在這裏放肆太過,我會在這裏攔着他們。您的馬夠快嗎?”秦越的聲音清晰而确定。

“夠快。我去旅館接應?”洛倫斯也冷靜了下來。

“不必。”秦越迅速走回桌邊,飛快的寫了個條子,同時将那枚幻境之戒,扔進了湯鍋。

1秒鐘之後,便簽和戒指都消失了。

“這是?!”洛倫斯看傻了眼。

秦越迅速道:“說來話長。洛倫斯殿下,我所愛之人稍後會附到這鍋上。您之後若是見着我背着這鍋出現,也請為我保守秘密。”

接着,他将湯鍋往身上一背,道:“您帶着衛兵,往城外跑,直奔火山,會在那裏遇到塞勒斯。”便從窗戶跳了出去。

與此同時。

唐斯文坐在沙發的一角,早已滿面淚痕。

他不知道應該慶幸自己聽到了這番對話,還是應該痛恨自己聽到了這番對話。

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面對秦越。

他從未想過,那溫柔的眼神之後,那暖心的笑容之下,都是秦越的傷痛。

而自己,卻還在自私的埋怨着,為什麽這人要有所隐瞞!為什麽這人不對自己說出真話!

然而現在并沒有時間讓他多想了。

轉瞬之間,他腦中就跳出一個界面:

【特定NPC将無生命物體放入鍋中,宿主是否啓動“傳送”技能】

唐斯文當即選了“是”。

很快,他手中出現了那枚能讓塞勒斯使出召喚術的戒指,和一張便簽。

唐斯文打開便簽看了一眼,上面寫着“帶塞勒斯去火山”。

他不敢有任何遲疑,迅速跑到塞勒斯的房間,把戒指塞給他,又拽起阿嚎,直接往外跑。

他一邊跑一邊說:“塞勒斯,你現在立刻去火山!如果有人追你,除非是洛倫斯王子,你就用召喚術,把山鷹召出來,朝他們扔石頭;阿嚎,你跟着塞勒斯,如果有白令帝國士兵以外的任何人,想要攔住你們,直接敲暈,問都不用問!”

話音剛落,嗖的一聲,他整個人,就從塞勒斯和阿嚎兩人的面前消失了。

等他再睜開眼,已經趴在了秦越的背上。

面前是一夥氣勢洶洶的“山賊”,把秦越圍了個團團轉。

唐斯文數了數,嚯,足足十個人。

他嘆口氣,在心裏為這幫士兵默哀了1秒,同時小聲說:“秦越,我回來了。”

秦越“嗯”了一聲,說:“這麽快。”

聽着秦越有些開心,又有些遺憾的語氣,唐斯文心裏直發堵,鼻子都有點兒酸,只能“唔”了一下。

秦越頓了一下,道:“嗯?小鍋你怎麽了?”

唐斯文慌忙掩飾道:“我沒事。對了,阿嚎和塞勒斯都去火山了,放心。我已經囑咐過他們,見人就砸,不要手軟!”

秦越沉默了兩秒,點點頭:“行。我要把這幫山賊處理一下。你在後面待好。”

唐斯文不再說話,默默看着秦越前縱後躍,手中劍光飛舞,行雲流水般放倒了一片。

等那些士兵全都躺了一地,哼哼唧唧直叫喚,也不過才用了十分鐘。

秦越确認了這幫人全都爬不起來以後,轉身往城外跑去。

唐斯文便随着他,起起落落。

也許是多心了?唐斯文總覺得,此刻的秦越,格外的沉默。

他吹了個口哨,故作輕松道:“不錯啊,這次不用把鍋甩出去了。”

秦越勉強笑了下:“怎麽,你是還想再讓我拒絕一次,然後看看能不能觸發變人的契機麽?”

唐斯文“啧”了一聲,道:“還不知道下次會是什麽契機了呢。”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說:“你看,你上次拒絕把我甩出去,就能讓我變回去。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告訴我,你喜……”

秦越突然大聲道:“洛倫斯!”

秦越之前從未如此高聲的說過話,倒是把唐斯文吓得鍋身一顫。

他望了望,前面果然是洛倫斯,騎在一匹黑色駿馬上,左右各有三名衛兵。

洛倫斯見着秦越,并未有任何停頓,只點點頭,道:“是這條路?”

秦越也腳步未停,道:“對。”

唐斯文之前沒有直觀的比較過,現在才發現,秦越跑起來的速度,居然和馬匹奔馳的速度一樣快——不,他甚至要稍稍放緩腳步,才不至□□速的把這隊人馬給超越過去。

而且,在這樣的高速跑動之下,秦越還能不臉紅不喘氣,還能神态自若的和人說話。

唐斯文嘆口氣,心說:我之前是有多傻,才會真的相信了,人類通過“訓練”,能達到這種速度啊。

沒過多久,一行人已經奔到了火山腳下。

果不其然,另有一群“山賊”,看樣子也是剛剛追到。

然而,不用秦越或者洛倫斯出手,那幫人就已經東倒西歪了——如同昨日一般,一群巨鷹抓着大石,輪番朝他們扔去。

與此同時,阿嚎也掄起石塊,迅速而準确的投向了這幫“山賊”。

洛倫斯松了一口氣,對右邊副官模樣的人道:“佛朗索瓦上校,把這幫‘山賊’裏的頭目帶回去,我有話要問他。”

副官立刻聽令下馬,和另一名衛兵去綁人了。

這邊,洛倫斯也跳下馬,站在夕陽餘晖中,對着懸崖邊的金發青年大聲呼喚道:“塞勒斯!”

金發青年猶豫了兩下,終于還是在地上連蹦帶跳的,撲進了洛倫斯懷裏,同時放聲大哭起來。

洛倫斯揉着那頭金發,拍着青年的肩,軟聲哄道:“好了,好了,你這傻瓜,為什麽就不能多相信我一點呢。好了,別哭了,我來帶你回家。”

被喂了一嘴狗糧的唐斯文,覺得有點兒撐得慌,默默切回了主界面,開始研究剛更新的主線任務:

【主線任務3:協助特定NPC,促成在逃的要犯與追捕他的白令帝國神秘人物會面】

【進展程度:在逃要犯與白令帝國神秘人物完成會面

主線任務3完成度:100%】

【主線任務4:調查神秘傳言的起因】

【進展程度:已知悉“幻翼之族心頭血可以入藥”的神秘傳言

主線任務4總完成度:10%】

嗯……這個主線任務,倒又是和秦越想做的事不謀而合了,唐斯文暗暗想着。

說起來,秦越既然是幻翼之族的王子,那估計一開始,他看到那枚幻境之戒,就想的是要去把自己的族人救出來,而不是為了那5000裏塔爾吧?而現在,他會格外關心這個傳言,也是為了族人的安全吧?

對了,秦越好好一個王子,為什麽要僞裝成窮得叮當響的賞金獵人?

難道有什麽事情,是只有以賞金獵人的身份才能去做的?

唐斯文搖了搖頭,表示想不明白。

不過眼下,他更想弄明白的,是要怎麽樣才能讓秦越對自己“表白愛意”。

唔,反正自己是口鍋,什麽鑽心之疼切膚之痛,應該都沒關系吧?就統統轉移過來好了。

唐斯文一邊琢磨着,一邊切回了游戲世界,對秦越說:“對了,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傳言,特別的奇怪?”

秦越似乎并不積極,反倒有些敷衍的樣子:“既然都是傳言了,那自然是奇怪的。

唐斯文有些詫異,又試探的說了一句:“我還挺好奇,這背後到底是誰在搗鬼的。”

秦越的聲音有些啞:“小鍋,你為什麽要關心這個?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相信,這位王儲一定會付給我們遠高于5000裏塔爾的傭金的。”

唐斯文一時語塞,過了半天才硬着頭皮道:“我就是覺得,不管是誰,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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