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3.
韋德老爺在年輕的時候, 就不是個注定會成為偉人的人，能夠被任命到一個窮迫潦倒的地方，不是因為他看起來有這方面的才能，而是沒有其他人願意過來了。
當時情況之下,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愣是撐住了自己——
雖然還有一小部分原因是, 看到總區長被砍頭，三區區長被“暴民”沖突殺死, 他也忍不住擔心起自己的小命。
韋德先生是沒有那種孤注一擲或是直接逃命的勇氣的。
他只能用自己所有能夠想到的方法, 為自己周旋可能, 最後能夠得到大部分的資金支持, 他也沒有預料到。
幸運的是，靠着這些資金, 二區漸漸就發展起來了。
但有些弊端也就顯露出來。
比如, 當時他是為了能夠讓不少貴族子弟或是貴族大老爺支持他，幫他說話, 所以許諾出了不少二區的利益和權力。
正是因為這個，二區成為了某些貴族眼中的“自己的利益”或者說“利益相關”, 所以他們才會高擡貴手, 幫他一把。
而在一開始的時候, 這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韋德老爺也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對，頂多就是二區的人民和他個人利益有所受損，但比起窮困潦倒到吃不起飯、朝不保夕、性命難存, 這一點利益損失是沒有什麽的。
可随着二區的發展，有些貴族的胃口也漸漸大了起來。
韋德老爺被吹捧得也漸漸忘乎所以。
當國王的消息傳來，說奧蘭一片全都劃給了這位公主的時候，韋德老爺和一衆貴族都覺得不好。
因為消息來得非常突然，而公主到任的速度也比想象中的要快, 本來有些公主還打算在河港地方卡一卡他們，就是随便找點理由，比如帶着他們逛逛等等，再拖上一兩個月，這樣問題也不至于顯得過于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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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切都和他們想象中的不一樣。
安娜公主根本沒有從洛爾王國的常見路線回到奧蘭。
她直接去了符騰堡公國，最讓人驚訝的是，原來瑪莉亞公主也跟上了她的隊伍，他們從符騰堡公國直接到了奧蘭。
原本打算在中途攔住她們的那些人手也直接就白費了。
奧蘭屬于安娜女公爵，這裏的一切也都将屬于她，不論是金錢還是每一片樹葉，每一個領民都必須對領主忠誠。
而當初二區被許諾出去的利益裏，正是有一部分不太合規的地方。
在二區和奧蘭都沒有領主的情況下，韋德老爺和那幫貴族這麽操作是沒有關系的，客觀來說這裏的稅收抽調了大部分給了某些貴族也是合理的，另外二區這裏不多的一點礦産和木材資源屬于直接“送”給了貴族也是當時的一些不得已為之。
但現在，問題出來了。
作為只是當地的行政管理官員的韋德老爺，他是沒有資格将這片領地的一些東西直接販售出去的，不論是土地還是木材還是礦産。
雖然用的是“抵押”的名頭，來換取一定的資金支持和更為隐形的對韋德老爺領導的支持，但現在如果安娜公主要求重算甚至說是清算這些，那麽……
韋德老爺要倒黴了。
那些貴族也要倒黴了。
這才是韋德老爺這段時間被區長府副手提醒之後，感到更加焦慮的地方。
他夜不能安寝、茶飯不思正是因為此，雖然在當時這個方法為二區的人民得到了一個喘息和發展的機會，但如果追究起來，必然會是他的錯處。
一想到自己可能會被砍頭，韋德老爺就忍不住發抖起來，外人看來他威風凜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以來是多麽戰戰兢兢，夾縫生存——
每每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會出現他最讨厭的那位曾經的總區長貪婪的笑容，還有最後的結局和鮮血。
韋德老爺有意無視安娜領主到來，也未嘗沒有被人撺掇着。
那些貴族當然是不樂意他低頭的，從他們手裏想要把已經被焐熱的肉搶回來，和平手段非常難，他們都一個比一個有權有勢。
而現在，只有韋德老爺他被架在這裏，進退不得。
又是幾天，安娜讓人把采石場第二批招工的信息放出去了，第一批招了10位工人，現在是先在做場地的考察和采石規劃，大概需要兩三天的功夫，把框架都搭出來，然後能用的石料就可以開采并且搬運了。
有了小紅帽外婆的幫助，安娜她做起煉金工具來果然順手多了，其中還有對此很感興趣的多蘿西在參與幫忙。
采石場需要的煉金工具很快就到位，這樣剩下的就是需要也一些人力，并且因為魔法的存在，工作也不會這麽辛苦。
多蘿西是魔法屬性很高的身份特殊的“公主”，她在煉金術上同樣很有天賦。
她是這個領域內的新手，各種知識都很有興趣，而安娜剛剛好有頂級的煉金水平，不過此前都是用在一些魔法和研究領域內，也就是煉金術的傳統用法。
小紅帽外婆雖然在煉金術上琢磨了很久，但個人是習慣于用煉金術改善生活，也就是側重在生産力提升，包括她正在琢磨的能否将清潔魔法運用到煉金術上，然後制造一個能夠為無魔法人士使用的特殊勞動工具——比如魔法自動打掃掃帚。
多蘿西于是就趁着不工作上班的時候，同時和兩個人學習。
小紅帽外婆對小姑娘是很友好的，也許有對自己的外孫女喜愛的一個遷移，她并不介意多蘿西的觀摩學習，包括之前那位保羅建築團隊裏的人想要做小學徒，她也就默認了。
安娜就更加随意了，她雖然有一腦子知識，但是不用總是會“生鏽”的，他們有什麽疑問，她基本都能夠解答。
多蘿西想學正統路子的煉金術，她也能夠教，就是她本人實在是太忙了，不一定時時有空。
“領主大人。”
朱蒂對她總是這般客氣。
“什麽事情？”
安娜剛剛從煉金術工作室出來，一邊摘着手套一邊問。
“之前您讓派人去看的礦洞……”她頓了頓，神色有些憂郁，“好像出了一點問題。”
安娜腳步一頓，反應過來後道：“出了什麽事情？”
她今天上午的時候，剛剛派了一個四人小隊，都是有挖礦經驗的人，領頭的相關負責人是佩蒂，她曾經做過相關的活計，來帶隊和人去看礦洞，也是正常的。
“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安娜一擡頭，太陽已經西斜，本來預計應該是下午兩點左右就能夠探索完畢。
探索礦洞有兩方面的目的，這個任務也需要有經驗人士去做，但理論上來說應該沒有危險，森林的動物們那邊已經打了招呼，而他們也不想要下洞挖掘或是如何。
一是了解礦洞的分部和開鑿，在煉金道具的幫助下，只需要有經驗的礦洞人員在幾個關鍵地方把裝置埋進去，就能夠探測出來，直接給出大略的礦物分部，礦物和普通土層的排布定然是不同的，材質都不同。
二是了解礦洞內産物成分，根據之前動物王國的人給她的消息，那個礦洞裏的應該是金屬礦産，那個礦石的質地比較硬，但又不是硬到難以開鑿挖掘的那種，顏色呈現混黑褐色的暗紅色。
動物們對此并不了解，只有人類會比較妥善地利用這些資源。
它們只知道這些不是鑽石不是黃金，不是那些本身閃閃發光的寶石礦産資源，就沒有再管了。
而且，礦洞距離他們的栖息地有一些距離，附近幾乎是寸草不生，動物們都不愛往那裏去，它們雖然知道有礦，但也就是祖祖輩輩傳的，本身并不清楚相關情況，還要安娜自己派人去探。
但是安娜當時一聽描述就覺得不對，她要的也不是什麽黃金白銀的礦洞，更沒有期待自己的領地裏一下子就找到了什麽鑽石礦，然後從此暴富。
一般來說，帶紅色的礦最容易讓人想到的就是赤鐵礦了。
鐵本身提純之後的是銀白色，但氧化之後的赤鐵礦是帶紅色的，也是煉鐵裏最需要的一種礦物，是非常重要而珍貴的資源。
安娜對此是非常重視的。
她的任務裏剛好有一條是說要準備冶煉鋼鐵等的內容，她也覺得有金屬礦對于各方面來說都很重要，至于說有特殊煉金材料的礦物她壓根沒指望過。
煉金材料的礦洞相當于稀土元素礦或者是什麽鑽石礦了，做人還是現實點好。
安娜找朱蒂仔細問了，又找之前安排他們出發的辛德瑞拉了解了更多的細節。
他們帶了中午的幹糧，預計是最快能夠一兩點就回來，最晚不會超過三點。
現在太陽落得快，四點多就已經西斜，五點多差不多就已經暗了大半了。
再晚的話，他們從森林裏回來也不太方便，另外就是沒有道理會探查那麽久，雖然身上備了防身的，但辛德瑞拉比較機敏也比較妥帖，佩蒂一貫聽話，就算有其他發現，也會先回來通報一聲。
“我和他們反複提醒過的，”辛德瑞拉漂亮的藍眼睛裏有幾分焦慮和惶然，“怎麽會還不回來呢？”
“冷靜點，別擔心。”安娜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兩個人如今默契很高，關系又親密，她完全明白辛德瑞拉的擔憂，也不會覺得她是多慮。
“我這就過去一趟，你和大家說一下，今天晚上的會議可能會遲一點，另外就是晚餐我不吃了，怕到時候來不及，随便給我留一點，等我回來了再說吧。”
“好的。”辛德瑞拉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并且堅強地表示。
“我會主持好大局的。”
辛德瑞拉也是經歷坎坷的少女，生母去世，愛護自己的生父又走了，她若不是足夠堅強，早就在後母的折磨中失去了自我、失去了笑容。
她還能夠成為這樣面帶微笑面對困苦的人，正是她卓絕而強大的心在支持着。
夥伴和手下突然出事确實讓她感到了不安，她理所當然會擔憂，又不是石頭人，沒有心的。
但随着安娜的離開，她很快地就冷靜了下來，并在瑪莉亞猶豫的神色裏，主動地勸慰她，表示一切都會安好。
這樣的表現，很快地就穩住了城主府的其他人。
“朱蒂，”辛德瑞拉道，“你去準備一下，如果那三位工人的家人找上來，要做适當的接待，我會和凱瑟琳說讓另外準備一些吃的等等。”
“诶，我？”朱蒂被突然點名要應酬，明顯有些緊張。
“你不能只是躲在辦公室裏，你是安娜的助手書記官，未來會成為正式的書記官，總會跟着她一道外出，不論是接待還是應酬，都會有你發言的時候。”
辛德瑞拉神色平靜，白皙的面龐在夕陽的餘晖下，顯示出一種異樣的神聖與美麗，哪怕她衣着樸素，穿着大家已經十分眼熟的一條深藍色的工作專用長裙。
她看起來如同一位真正的女神一般，身姿筆挺，容顏美麗，性格強大卻又溫和。
在這樣的目光下，朱蒂忍不住抖了一抖，只覺得辛德瑞拉小姐也變得越來越有氣勢了。
最開始她面試她的時候，給人的感覺還是非常溫柔的，不是說她現在不溫柔了，而是在溫柔中，已經漸漸多了一些淩厲和鋒銳的部分。
辛德瑞拉小姐已經成為了一名看起來很合格很優秀的秘書官和發言人。
朱蒂心想着，然後在某種奇妙的力量和鼓動之下，也跟着堅定地點點頭。
“很好。”辛德瑞拉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來教你面對他們的時候，該怎麽說。”
“首先你要知道，在對話開始之前，需要做幾種情況的假設，類似于危機幹預和後續處理。”
“你需要在腦內模拟出各種可能的情況。”
“這是指什麽？”朱蒂問。
“這個很簡單，你優先要想到的，”她轉頭對她微微一笑，“是最壞的結果和更壞的結果。”
“……”在朱蒂空白的神色裏，辛德瑞拉看起來已經放松了一些，并且腦子裏已經飛快地開始思考着這些可能性和處理方案了。
“包括結果的彌補和後續處理方案，你是領主府的人，這裏是領主的土地，你必須要以領主的利益為第一考慮，當然這些的前提是你首先要做一個善良正直的人，我們的領主正是這樣的人，所以必要的人道主義和安撫措施也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全然是利益考量。”
“這種時候，你就要思考他們的價值了，也就是那些工人在某些情況下的價值及其損失，不僅是對于領地的也是對于他們小家庭的，然後考慮……”辛德瑞拉繼續說着，朱蒂聽得很認真，很努力地在記。
“尤其是，”她微微一頓，指了指朱蒂的工作牌，“你是未來的書記官，你的某些想法會直接被當做是領主的想法，你要揣度領主的思維和想法。”
“你的一部分言辭，可能會直接轉化成為紙質內容，所以必須相對完善和嚴謹。”
另一邊，安娜已經飛奔向礦洞所在的地方。
之前，小動物們是給了一個大概的範圍，那邊剛好有一座比較高的岩壁。
安娜沿路尋找着他們的痕跡，通過追蹤技能，她很快地便複原了他們的活動軌跡。
在前面六個探測點，她都看到了他們埋了煉金道具又挖出來取數據的痕跡。
這附近沒有太多的樹木，還處于距離可能存在的礦洞相對有一些距離的地方。
安娜開了技能，花了大概是二十分鐘，就能夠到達，如果只是普通走路的話，可能有四十分鐘到一個小時路程，還要會抄森林的近路，并且不會被森林裏的動物阻攔。
她一邊找着，一邊在心裏思索開來。
如果到時候這裏真的存在有勘探開采價值的礦洞，那她肯定要和動物那邊商量着，能不能安排一條新的路了，不過另一種可能是她也可以安排一個容納比較多人的傳送陣——
可這樣成本就一下子高了起來。
安娜再度感到了沒有錢的困窘，金錢上很拮據，尤其是臨近年末，回頭還要回去過節，到時候還要帶點禮物和象征性地交稅，另外還得給她和瑪莉亞重新置辦王城的着裝。
雖然國王肯定也會安排，但作為姐姐，作為一個想要對自己的白雪公主妹妹好的姐姐，她可以稍微委屈一下自己，但不能讓小姑娘沒有漂亮衣服穿，以後被王城的人嘲笑。
她不想自己成為瑪莉亞的污點，不想自己這還沒有“羽翼豐滿”時候帶着瑪莉亞在發展初期的奧蘭居住的痕跡成為她被王城的人譏諷的點。
哪怕是背後也不行，哪怕是一時之間的也不行。
盡管她知道國王不可能容許這種事情，除非王後老女巫搞事情。
盡管她知道一旦她的奧蘭強大起來，就不存在那些亂七八糟的言語了，而這段經歷也會成為瑪莉亞女王之路上令人稱道贊頌的地方。
“咦？”她陡然停下腳步。
安娜不懂得如何探索礦洞，這個技能實在是太偏了，但是她知道如何追蹤痕跡。
到第八個探測地點的附近，這裏的腳印突然多了起來，而且看型號……像是小了太多了，仿佛是很多很多的小孩子。
安娜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
這邊地上的痕跡有些匆忙，旁邊就是一條小溪流。
安娜能夠想象大概是他們沿着小溪流在走，然後在這個附近發現了一個可探測點，所以就在距離小溪七八米的地方，開始挖掘然後埋下遠近兩個探測裝置。
“少了一個。”安娜數了數，沒有在附近找到另一個探測裝置。
探測裝置的數量是一定的，總共六個，但是其中每一個都可以反複使用，把裏面的數據記錄之後清空，就可以繼續測算了。
那個煉金道具裏存的是土元素的魔法石，雖然品質不高，但足夠堅持上百次的測算使用，這是安娜經手過的道具，不可能弄錯。
按照兩點确定一條線段的規則來測距，所以一般來說都需要埋下兩個裝置，有的時候是高低，有的時候是遠近，更多時候是深淺兩個，在複雜地形情況下，多的時候最多要埋五六個。
然後通過小探測器之間的互相作用，來量出想要的結果。
“還有一個在哪裏……會在哪裏呢？”
安娜現在就在找另一個應該埋的地方，這裏追蹤就有些混亂了，像是反複移動了位置。
她通過這種反複複盤來尋找他們曾經的痕跡。
“找到了。”
安娜沿着一條其他人看不見的線反複走着，最終停在一處，然後，她看到了幾顆不和諧、不該存在在這裏的鵝卵石。
鑒定結果是，這是佩蒂曾經觸碰過的。
因為她剛剛碰過，甚至很喜歡所以才會得到這樣的結果，安娜眼睛微微一眯。
這是一處比較低窪的地方，但旁邊就是略有些高的山壁，這小山壁是岩石堆砌而成。
安娜盯着看了一會，突然上前，在不同的小石塊上按照規律地敲擊幾下。
岩壁打開了一個石洞，從外面看去，裏面黑黢黢的。
這個岩壁不是陣法，像是煉金道具的變種，又好像沒有魔法和煉金相關的東西在裏面，一定要說的話，可能是介乎機關和煉金道具之間的關系。
安娜走了進去，裏頭寂靜無聲，她将腳步聲放輕到了極致，并開了【潛行】。
沒有走幾步，過了一個拐彎，一股臭味撲鼻而來，食物的酸臭裏還帶着股腳臭味。
什麽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