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玩完兒了 被丢掉了(二更)……
他倆雖然已經開足馬力狂奔, 最後還是比晚自習上課鈴慢了十幾秒。幸好今晚沒有德育處主任巡邏,班主任只皺了皺眉, 眼神示意他們趕緊滾進來坐下。
安良喘了兩口氣,手伸進抽屜摸練習冊的時候,摸到一個四四方方的禮物盒子,幾乎有鞋盒那麽大。
他見怪不怪地徑直推到崔雲凱桌兜裏,幾秒後,忽然又自己撈回來。
趁班主任出去上廁所,他小心翼翼拆開禮盒, 掏空裏面的小零食小禮物, 然後把荔枝一股腦兒倒了進去。
精致的鵝黃色禮盒捧在手心, 安良挑了挑眉, 展示給崔雲凱:
“怎麽樣?”
崔雲凱真想笑他娘們吧唧的, 為了狗命死死咬牙忍住。
“不咋樣。”他答,“想活命就不要拿別的女生送你的禮盒送蘇公主。”
蘇公主何許人也, 眼裏揉不得一粒沙,估計這輩子沒聽說過“二手”兩個字。
安良頭一回覺得崔雲凱說話字字珠玑, 十分在理。
所以當他将荔枝倒回塑料袋時瞄見崔雲凱鬼鬼祟祟偷荔枝的手, 善心大發決定讓那只蹄子再多陪他幾天。
晚自習課間, 安良洗幹淨手, 拎着鼓鼓囊囊一袋荔枝慢悠悠踱向9班教室。
教室窗玻璃擦得明淨透亮, 安良站在窗外望了好一會兒, 愣是沒瞧見人。
怪他長得過分出挑, 就算呆站着像座望葵石,仍舊引來不少春心萌動的側目與指點。
許久之後,安良攔住從洗手間回來的曾佳楠。
曾佳楠正神游背課文,瞧見擋住自己的人竟是安校草, 腦袋瞬間清空,耳後根也忍不住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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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良開門見山:“你是蘇葵的同桌吧?”
曾佳楠點頭。
9班教室內,舒昀同桌驚訝地湊到她耳邊:
“你快看,校草找佳楠搭讪了。”
舒昀眼皮也不擡:“哦。”
同桌:“你怎麽不看呀,你以前不是經常找校草問問題麽。”
舒昀輕輕呼出一口氣,仰頭往外望去,片刻後回頭淺笑:
“真的很帥。”
同桌點了點頭,眼神卻不經意落在舒昀巧笑倩兮的臉上。她嘴裏說着誇獎的話,嘴角也帶有美好的笑弧,可眼底沉靜宛如黑洞,充斥的只有漠不關心。
若不是和舒昀同桌久了,她還真看不出其中端倪。
窗外走廊,陣陣清涼的夜風吹過。安良雙手背在身後,不知手裏拿着什麽東西。
“蘇葵現在在哪呢?”
曾佳楠面露疑惑,猶豫着開口:“你還不知道?”
安良一怔:“知道什麽?”
曾佳楠眨了眨眼。
她原以為蘇葵和安良關系很好呢,沒想到這麽重要的事情也不告訴他。
“蘇葵昨天下午就退宿了,以後不會再來上晚自習了。”
女生的話字字清晰,可連接在一起安良卻好半天聽不懂。
他沉黑的眸子仿佛凝固成不透光的墨塊,眉心微微蹙起:
“你說什麽?”
曾佳楠擡眸,以為安良沒聽清,又複述了一遍。
安良背在身後的手逐漸扣緊,塑料袋發出脆弱的嘶啦聲。
他薄唇輕抿,猶疑道:
“她為什麽突然退宿?”
曾佳楠:“說是身體原因,我們也覺得很突然。”
“身體原因,她生病了?”
“不知道,昨天還好好的。”
安良還想再問些什麽,可大腦宕機得徹底,眼前的女生似乎也回答不了更多問題。
回到教室,崔雲凱見他還拎着那滿滿一袋荔枝,立馬幸災樂禍地按着他坐下,殷勤地為安良捶肩。
“良哥,別難過,蘇公主不要還有我......”
安良一言不發地将塑料袋袋口打了個死結,塞進桌兜深處。
崔雲凱:......
晚自習結束後,男生宿舍靜得異常。
舍長連椅子都不敢拖,直接搬起來輕放到崔雲凱身邊,坐下問:
“安良怎麽了?”
崔雲凱:“想送蘇公主禮物,被拒絕了吧。”
“校草也會被拒絕啊?”
舍長感嘆道,
“果然一旦戀愛心理承受能力就會變差,他該不會哭了吧?”
崔雲凱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表情:
“舍長,你想多了。”
他良哥擁有舉世無雙的強心髒,情緒不可能産生太大波動。
頂多郁悶一會兒,明天天亮繼續奮起直追。
然而,崔雲凱也不知道他現在窩在被窩裏蒙頭幹什麽。
此時距離容州一中校園不遠的某小區一間卧室內。
手機指示燈頻頻閃爍,顯示有未讀新消息。
安良:【你身體不舒服嗎?】
收到安良發來的微信消息,蘇葵掃一眼,很快又放下手機,繼續懸梁刺股認真刷題。
大約一小時後,蘇葵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機。
此時是深夜11點,學校早已熄燈,大部分同學應該已經入睡。
蘇葵:【沒事】
對方竟然秒回:【那為什麽突然退宿?】
蘇葵眉頭一皺:【要你管?】
她将手機丢進帶鎖的抽屜,鎖上之後把抽屜鑰匙扔進垃圾桶。
卧室外傳來張姨關切的聲音:
“葵葵,11點多了,趕緊睡吧。”
蘇葵早已洗漱完畢,算完這一道題,她直接掀開被子躺上床。
這是她躺在這張床上的第二個夜晚。床鋪柔軟依舊,比宿舍的床板大很多,但比不過家裏卧室的公主床,卧室面積也比家裏她的房間小許多。
容州一中高中部新校區地處偏遠,為備不時之需,早在蘇葵高一入學前的暑假,謝妍就在距離一中最近的小區買了一套150平左右的公寓。
蘇葵昨日退宿後,宿舍裏的東西就搬到這間公寓裏,保姆張姨先搬過來照顧她,下周謝妍也會搬來和女兒同住。
卧室頂燈熄滅後,蘇葵開一盞小夜燈,白淨的小手捏着單詞本,垂眸默背。
困意漸起,疲憊的少女放下書,從床頭櫃抽屜中取出一瓶眼藥水,仰頭滴藥。
冰涼的眼藥水墜入眼眶,眼睛立時刺激得緊緊閉上,幾滴滾燙的水珠從眼角滑落。
昨天中午,蘇葵在方禾的宿舍哭着給爸媽打電話,說不想再住宿了。
她需要長時間的獨處纾解發洩,更重要的是,她無法想象自己應該怎麽面對舍友舒昀。
蘇孝生和謝妍沒有問太多。打從蘇葵高一入學開始,他們就希望女兒走讀,這樣可以為她提供更加充分的照顧與陪伴。
然而蘇葵為了和同學們打成一片,自己堅持要住宿,不搞特殊。
接到蘇葵的電話之後,蘇孝生當即着手為女兒辦理退宿申請,動作雷厲風行,電話中得到學生處老師的口頭同意後,正式文件還未下來,蘇家人已經派車開進學校搬空了蘇葵的床位。
床頭燈光線昏暗,蘇葵躺進被窩,蠶絲被往上拉遮住半張臉。
熄滅最後一絲光亮之後,室內是濃重的黑。
濃得讓人喘不過氣。
明明已經很困很累了,蘇葵忽然爬起來,摸黑從垃圾桶裏找到書桌抽屜鑰匙,打開抽屜拿出手機。
微信安靜如磚,沒有新消息。
不過她不是來看微信回複的。
她點開知乎,在收藏欄裏找到自己昨天晚上一邊哭一邊收藏的幾篇問題——
「怎麽忘記渣男?求罵醒」
「如何高級地報複渣男?」
「發現男朋友是海王,我該怎麽辦?」
......
晨起,男生309宿舍成員們重點觀察了6號床校草同學的起床過程。
他掀開被子,一個魚打挺坐起來。
下床之後,安良站在衣櫃旁換衣服。
他雙手交叉各捏一邊睡衣衣角,向上掀起衣物,健壯結實的兩排塊狀腹肌顯露無疑,完美展現了何為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再套上嶄新的T恤和春季校服,安良轉過身,這才注意到身後熱切圍觀的視線。
崔雲凱小心翼翼的:“良哥今天心情還好啊?”
安良瞥他:“有事?”
崔雲凱搖頭,手搭在身旁的舍長肩上:
“我們怕你被蘇公主拒絕後抑郁了。”
“還行。”
安良并不遮掩,神情自然,
“有個詞叫越挫越勇,聽說過沒?”
崔雲凱笑道,大着膽戳了戳安良硬邦邦的腹肌:
“就憑我良哥這身材,哪個妹子不哭着喊老公。”
安良嘴一撇,險些蹦出笑意。
哭着喊老公麽......
唔,這玩意兒真不能多想。
風和日麗的早晨,排球場邊的龍眼樹和草地剛修剪過,空氣中漂浮着淺淡的草木香。
蘇葵第一百零一次把球墊飛之後,方禾終于跑不動了。
“你自己去撿。”
她手叉着腰,右腳在地上劃了個四四方方的區域,
“從現在開始,超過這個範圍的球我都不接。”
蘇葵欲哭無淚:“我造了。”
排球落地後骨碌碌滾進綠化帶中,蘇葵小跑過去,難以相信自己纖細的小手臂能把球墊飛這麽遠。
彎腰撿起排球,蘇葵用手拍去球面沾染的幾縷枯草。
身旁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此時太陽挂在東北方的天空,晨光照耀下,來人的影子正好落在蘇葵白淨的運動鞋面上。
“厲害了。”
入耳是清冽低磁的男聲,
“你不應該打排球,應該去丢鉛球。”
蘇葵擡眸,正對上少年深邃湛然的目光。
心尖一陣猛縮,蘇葵迅速垂眼。
他的影子正好在腳邊,形狀輪廓那樣好看。
蘇葵默不作聲地擡起腿,一腳踩上安良影子腦袋的位置,鞋底碾壓他的帥臉,與草地深度摩擦。
見她對自己的調侃毫無反應,安良走近一步,認真地打量。
“你沒有生病吧?”
蘇葵:“沒事,就是不想住宿舍了。”
一邊說,她一邊退後一步,始終維持着安全距離。
安良習慣性地擡手撸了把後腦勺,每當他有點緊張的時候就會做這個動作。
另一只手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掏出一袋荔枝。
“給你。”
蘇葵再次擡眼,眸底一片冷寂:
“我不要。”
安良似乎已經做好她會這麽說的準備。
他不再多話,徑自把荔枝塞進她手裏。
“我回去了,被老師發現要罰跑圈。”
說罷,他倒退兩步,投向蘇葵的目光比和煦的朝陽還要柔和。
又倒退幾步,看她愣站的樣子可愛得過分,安良終于轉過身,耳垂微微泛紅。
他快步跑回足球場,春季的球場草地蓊郁青蔥,如同踩上一片柔軟的地毯。
足球班的同學們仍在練習傳球,體育老師坐在主席臺旁邊和他老婆,也就是隔壁女足班的體育老師聊得熱火朝天。
面前緩慢滾來一顆足球,安良輕輕起腳,精确地将足球傳給他的足球課搭檔沈洲。
沈洲擡腳停球,卻沒有再傳給他。
安良向球門方向跑,示意搭檔判斷落點再傳球。
沈洲無動于衷,本就清冷的表情此時愈發凝固,看向安良的眼神帶有一絲猶疑。
安良停下,迎着耀眼日光:
“你面癱了?”
對方輕嘆一口氣,沒有傳球,而是緩步走了過來。
沈洲不知道怎麽開口:
“你......你剛才是不是給蘇葵送東西了?”
安良神情自若:“視力不錯。”
兩名清俊高挑的少年相對而立,其中一人張揚如風,另一人定定看着他,似乎想斂去自身的冰冷氣質,同時斟酌着語句。
安良沒什麽耐心:“有屁快放。”
沈洲最終斟酌不出委婉詞句,陳述道:
“你剛才送給蘇葵的東西,我看見她扔進垃圾桶裏了。”
空氣霎時凝滞。
輕輕的風聲仿佛也能鼓噪刺痛耳膜。
沈洲清冷的目光甚至透出一絲同情。
他沒有幸災樂禍的習慣,尤其在他眼裏,安良聽到那句話之後,反應确實有點失常。
安良越想表現得正常,表情和動作越是失真。
他索性不動彈了,僵硬在原地,揚起混不吝的笑:
“你看錯了吧。”
沈洲聳了聳肩:“或許吧。”
體育老師夫妻倆終于約會結束,男老師腆着肚子小跑過來,聲如洪鐘:
“校隊那兩個,聊夠了沒有?”
沈洲聞聲,立即起腳将球推給安良。
其他同學還在練定點傳球,他倆已經滿場飛奔跑動互傳。
沈洲中路接球,小角度斜傳球給邊線附近的安良,正常來說安良應該繼續帶球逼近禁區後再傳回中路,然而這厮不走尋常路,直接邊線起腳吊射,足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圓弧,緊擦橫梁掉入球門。
一腳精準的射門,完美複制去年歐洲杯決賽圈最佳進球——丹麥名将的中場超遠弧線吊射。
然而容州一中球場不是歐洲杯球場,球門只剩下半張網,安良這腳射門力道又猛,足球從殘網中彈射飛出,竟一路飛馳不停,滾出操場,滾出綠化帶,最後消失在環校路的樹蔭之中。
安良:“抱歉,踢大了。”
沈洲:......
安良:“麻煩你去撿一下,我心情不好。”
沈洲:???
姓安的沒有心,他決定收回自己的所有同情。
體育課下課後,安良換好運動鞋,獨自脫離回班的隊伍橫穿球場。
日頭逐漸升高,他用手背擦了擦額角沁出的汗。
手心還是髒的,還沒來得及洗手。
穿過球場,安良停在隔開操場跑道與排球場的綠化帶前。
綠化帶的草皮剛修過,有點禿,龍眼樹下的灌木叢旁邊豎着一個銀白色的垃圾桶。
此時,一名身穿橙色保潔服的大叔正在清理垃圾。
安良快步走過去,燦爛日光下,他眼底卻籠着一層陰翳。
“叔叔,等一下。”
少年不由分說地奪過垃圾袋,保潔大叔愣在原地,傻眼了。
連他一保潔員收拾垃圾都戴着手套,瞧這孩子神仙般的容貌,竟然一點也不嫌髒。
安良拉開袋口往裏探了一眼。
僅一眼,心情好像坐上直通地心的跳樓機,巨大的墜落加速度幾乎抑制住了呼吸。
一整袋鮮紅滾圓的荔枝躺在垃圾桶底端,袋口松開了,好幾顆果子滾出來,和空瓶廢紙渾雜在一起。
整個課間崔雲凱都沒瞧見安良,直到上課鈴響,這位哥比英語老師還晚一步出現在教室。
老師背對着同學板書,安良從桌兜裏掏出英語課本,沒有翻開,一言不發地徑自趴到桌上,臉朝下。
崔雲凱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荔枝送了?”
沒有回音。
感受到同桌周身散發的強烈低氣壓,崔雲凱不敢多問。
英語老師寫完板書,轉身面向同學,讓大家齊聲朗讀課文。
“良哥。”崔雲凱不得不提醒他,“起來讀課文了。”
仍舊沒有回音,連跟頭發絲都不動彈。
這得是受了多大的打擊?
小崔無法想象。
教室第二組和第三組中間的過道上,女老師踩着高跟鞋逐步靠近,均勻的鞋跟碰地聲停在第三組最後一排。
英語老師年紀輕,性格也溫婉,她沒有發怒,而是耐心問道:
“崔雲凱,他怎麽了?”
小崔同學瞎編起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老師,安良他最近非常焦慮,生怕有人搶了他年級第一的位子,昨天晚上又通宵刷題了。上節體育課他因為不停打哈欠被老師罰跑操場10圈,已經虛脫了,再不趴會兒他可能會猝死。”
崔雲凱越說聲音越低,最後“猝死”兩個字幾乎只剩下口型。
俗話說,聲音越小事情越大,溫柔和藹的女老師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話。
蟬聯了那麽多次年級第一,孩子心理壓力該有多大呀。
“算了,讓他趴着吧。”
英語老師嘆一口氣,
“如果身體不舒服記得帶他去醫務室看看,別的老師可不像我這麽好說話。”
又一周過去,夏天已經初現端倪。
周五離校的時候,一中校門口排起了長隊。
蘇葵排在隊末,遠遠瞧見安良和崔雲凱從宿舍方向走過來。
她連忙低下頭往另一個方向離開隊伍,繞半圈找到前方隊伍中的熟人,厚着臉皮插隊排在朋友前面。
明天就是周末,司機小徐過來接她回海禦雲庭的家。
刷卡離校後,找到自家轎車的方位,蘇葵逃難似的鑽上車後座。
小徐忍不住調侃她:
“小姐,後面有人跟蹤您嗎?”
蘇葵:“沒有沒有,快走吧。”
經過一段擁堵的十字路口,黑色邁巴赫駛上跨江大橋,車速逐漸穩定。
夕陽的餘晖墜落在江面,波光粼粼。
蘇葵将頭輕輕靠近車窗,兩手插在校服衣兜裏,松垮垮地搭在胯上。
書包裏的手機傳來兩聲震動。
蘇葵取出手機,還未解鎖,就在鎖屏消息欄左側看見熟悉又陌生的藍色頭像。
好像很久沒有和他聊天了。
最近一段時間,蘇葵為了不讓“安”這個優秀的姓氏排在微信通訊錄頂端,特意在他的備注前面加了個标點符號。
即使車廂裏只有她和司機,蘇葵還是故作淡定,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那樣,面無表情地點開微信聊天框。
安良:【下周就是跳蚤市場了,之前說好的,一起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