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賈琏醒過來的時候,是被身上的箭傷痛醒的。

入目之處是一片深山之中,擡頭看去,上方的洞中被樹枝給遮住了,倒是看不清那一頭是如何的景象。

“嘶——”捂住傷口處,賈琏咬着牙,站了起來,便看見忠順一身是傷的躺在旁邊,昏迷不醒,身上的暗花金絲的錦袍已經被樹枝刮的破陋不堪,滿身皆是血跡斑斑。

“郁兄?”

伸手探了探鼻息和脈搏,終于松了口氣。

賈琏艱難的将昏迷的忠順背到最近的一處山洞中,裏間處了點雜草之外,何物都沒有。找了塊地勢平坦的地方将背上的忠順放下。拿着懷中的匕首将地上的雜草斬斷,擺放在地上,又将身上的外袍撲在草上。待将忠順好好的放到臨時的地鋪上。

拿出一節木棍放在口中咬住,伸手将背後的箭羽狠狠一拔,“唔——”一聲重重的悶哼聲夾雜着箭與血肉的摩擦聲,一串獻血噴射在周圍的草地上,血跡迅速淹沒在地上。拿着随手扯的一些普通的止血草藥細細揉碎了,放在傷口處,再從身上扯了一條長長的布條子,将傷口草草的包紮好了,賈琏方才坐在地上稍作歇息。

這山地勢險要,又灌木叢生,一般人只怕難以走出去,何況他們二人又是滿身傷痕,只怕難上加難。

“賈琏。”聲音略顯虛弱,卻不失強硬。

賈琏聞聲看看向忠順,見忠順果然睜開眼睛,喜道:“你終于醒了。”

忠順王睜開眼睛,便看見賈琏一臉擔憂的看着自己,雖然灰頭土臉,那雙眼眸卻依然熠熠清亮。

忠順王掙紮着要坐起來,賈琏忙伸手去幫忙,讓他靠着牆壁上。

待坐了起來,忠順王才發現自己身上暗花金絲的錦袍早已殘破不堪,如今身上披着的是一件墨色的藤紋袍子,和賈琏如今身上穿的那件衣服的花紋是一樣的。呆呆的看着這袍子發,竟是一時無語。

賈琏不知其心思,輕聲問道:“可是有什麽不适的地方?”

忠順王搖了搖頭。

“那便好了,我先去外面找點水來,順便看能不能打點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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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順王低着頭未語。

賈琏見忠順不言,便自己站起身子準備出去。剛站起來,便感覺到自己的袍腳被扯住,低頭一看,是一只傷痕累累的手。“你……”

“你為何如此拼命救我?”

賈琏擡眼看着忠順,臉上帶着笑意,“生死面前,哪裏來的那般思考?”

忠順聞言,久久不語。

許久終于出聲,“相識一場,我竟是還未告訴你我的身份。”

“我無意知道。”賈琏此時是不想将兩人的身份挑明的。

忠順王将頭慢慢靠向牆壁,眼中慢慢帶着笑意,“我是中原人,亦是柔然人。我的母親亦是中原人和柔然人的骨血。”

說到這裏,忠順王自嘲的笑了起來,“呵,我母……母親,我以前很不喜歡她,她水性楊花,見異思遷,不守婦道,總之這世間女子所恥辱的事情,她似乎都做過。”

賈琏站起身子,“在下無意聽人*。”這種王室秘史還是少知為妙,此時他神志不清說了出來,難免日後又心生悔恨,屆時又是一堆麻煩。

“哼,你也看不起她了吧,咳咳咳。”忠順咳嗽的揉着心口,眼神朦胧起來。

“她起初是柔然王太後的私生女,但是後來得到了柔然王的眷顧,給了她柔然王室的尊榮。她不顧一切的跟着柔然王,但是在為了他生下樓銘不到一年後,她便遇到了我的父親,後來便又随着父親回了家。如果你以為她就這樣安安分分過一生,你便錯了,在我出生後,她便又跟着一個男子離開了。那時候我被父親遷怒,家中之人無一個不對我落井下石,只有三哥和三哥的母親一直照顧我,才讓我得以保存。”

賈琏知他口中所說的是當今皇帝。下意識問道:“所以你和你三哥關系很好?”

“呵呵呵,在那個家中哪裏來的兄弟之情,我知道他看中的是我母族的柔然勢力,可是他對我的恩情卻是真真實實,我這一生欠他的,亦是會還的清清楚楚。”說完又用琉璃色的眸子看向賈琏,墨色的眉頭輕輕蹙着,“賈琏,這一生我除了三哥,唯一欠着的便是你,日後定當報答。”

“……”賈琏不知道忠順這句話是為了收買自己,讓自己繼續拼命護着他回中原,還是果真如此知恩必報。不過若真是如此,他倒是果真要重新看待這個孤傲的王爺了。

“咳咳咳,你不信?”忠順皺着眉頭,眼中露出不滿。

賈琏輕輕彎着薄唇,黑亮的眼中帶着笑意,“郁兄,我倒是相信,只不過若是出不去,只怕得要下輩子才能受到你的報答了,所以在下此時最擔心的是如何出去。”

“哼,沒想到你也是貪生怕死之輩。”

賈琏沒想到這忠順王還有這麽不講理的一面,理了理衣擺,笑着道:“難道郁兄不想活着出去?別的不說,若是這麽死了,可就真就滿足了野獸口腹之欲。好了,天要黑下來了,我先去弄點柴火來,再弄點食物。”說着又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小的灰色暗紋匕首來,遞給忠順,“你有傷在身,這把匕首給你防身。”

忠順憋了一眼,閉眼道,“我在這裏死不了,你自個留着防身吧,免得到時候死在外面了,便沒人護我出去了。”

賈琏搖了搖頭,将匕首輕輕放在忠順旁邊的草地上,便往外走去。

山中的野獸最喜歡晚間出沒,特別是如今這時節越發的冷了,很多動物都要提前備着糧食,所以此時山中最是危險。

賈琏亦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不敢走遠。便在山洞外不遠的地方拾掇了許多幹柴,拿到洞中點了起來。

火點起來的時候,忠順正在閉着眼睛靠在床上睡覺,眉頭皺着,似乎睡得不踏實。

看着這位傷痕累累的王爺,賈琏心裏嘆了口氣。皇室中人也未必如尋常百姓之家好許多,除了那些榮華富貴,他們一出生便面對着來自各方的暗殺和威脅,當初林束若不是因為父王的保護,也不會活着登上皇位,只可惜在那個地方呆長了時間,他到底是失了初心,對自己的家族下了毒手。

皇權霸業,容不得半點沙子,忠順王和皇帝此時雖然關系親密,可是日後當一切的阻礙掃除後,這二人還能不疑嗎?

也許忠順王府的下場便是當年康平王府的下場。

山間的天色暗的很快,不過洞中點了火把,倒是明亮許多。

忠順醒來的時候,賈琏正在烤着一只肥肥的兔子,香氣撲鼻,惹得忠順肚中咕隆作響。忠順一時尴尬,将披在身上的袍子扔開,眯着眼睛道:“我只是久未進食之緣故,并不是想吃。”

賈琏自然不拆穿,反而自顧自的在香噴噴的兔子上灑了點粉末,一時間更加香氣四溢。

忠順偷偷的吞了口口水,“你灑了什麽東西在上面?”

“哦,你說的是這個啊,”賈琏拿起那裝粉末的大樹葉,“這是椒粉,平日山中就有此物,此物不僅可以出去肉中的異味,亦是溫補之藥。”

“你竟然懂這個?榮國府雖然不複當年盛名,但是你身為長房嫡子,應該不會讓你自己動手尋吃食吧。”

賈琏将兔子翻了個面,繼續放在火中烤着,“行軍打仗的,常常需要自己去尋找吃的,若是沒這點本事,只怕早就要餓死了。”當年随着父王西征,被困在山谷中,那地方蛇蟲鼠蟻最多,父王擔心将士們誤食毒物,便下令全軍只能吃老鼠,到最後終于大敗敵軍,回了留國後,人人談鼠色變。後來想起來,若不是當時父王的命令,有多少人要魂歸他鄉了。

忠順憋了一眼,挪到火堆旁坐着,“說的好似你行軍打仗多年似的。”

賈琏笑道:“我雖未曾打仗,可是我祖上可是戰功立業,做子孫的自然耳熟能詳了。”

說完将兔子從火中拿了出來,拿着一旁的小棍子輕輕一戳,便将兔子肉給戳開了。外焦裏嫩,香氣彌漫整個山洞。賈琏滿意的将兔子放到一旁的大樹葉上,又用一片稍小點的樹葉将兔子腿扯了下,包在樹葉中遞給忠順。

忠順別扭的伸手接過,看了一眼低頭安靜扯着兔肉的賈琏.

“你祖上有你這般的子孫,亦是知足了。”

賈琏但笑不語。

晚間風大,賈琏尋了許多樹枝樹葉将洞口堵住。冷風透過門口的樹枝吹進洞中,凍得忠順瑟縮在一起。

賈琏将身上的袍子又脫了一件蓋在忠順身上,将洞內的火撥的大大的。因是擔心晚間火熄滅了,難免引來野獸,便一直坐在火堆旁看着火。

忠順體內天生的寒氣,本就畏寒,加之這段時間的奔波勞累,身子更是難敵風寒。到了下半夜,竟是發起了高燒來。

“母妃,別走……母妃……”忠順整個人縮在袍子中,臉上溢出冷汗來。

“郁兄,郁兄。”賈琏伸手輕輕拍着,試圖喚醒忠順。

豈料手被忠順牢牢的抓在手中。

“母妃,兒臣冷。他們把兒臣推到池子裏了,兒臣好冷。”仿若回到了六歲那一年的冬天,那些兄弟們第一次主動邀他去荷花池旁玩捉迷藏,他欣喜極了。雖然帶着黑黑的眼罩,他卻笑得極開心,他喜歡和兄弟們一道玩耍,可是……

“好冷,母妃,池子裏好冷,好冷……”

賈琏見忠順已經神志不清,心裏更是着急,若是此人就這樣死了,豈不是白費功夫。想到這裏,不禁心急如焚,看了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狂風作響,賈琏定了定心神,将洞中的火堆添足了柴火,又将忠順身上的衣服裹得緊緊的,待一切安頓好了,便快速的出了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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