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蘇垣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麽虛弱過,有種連呼吸都費勁的錯覺。他感覺得到自己應該是躺在床上,明明清醒了眼睛卻怎麽都睜不開,只有眼珠不安地在眼皮底下轉動着。

這時他聽到一聲驚喜的聲音。

“蘇垣?你是不是醒了?”

是宋唯己。

手被微涼的手握住,他突然察覺到不對。皮膚和皮膚相觸的感覺十分明顯,他記得自己手上明明包着紗布——不對,是屬于喬淮的手上包着紗布。

難道……?

一股巨大的驚喜襲來,蘇垣的呼吸急促起來,他用力地掀動着眼皮,終于,沉重的眼睑擡起,茶色的眸子蒙着一層薄霧一般出現在宋唯己的眼前。

青年微微一怔,随即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蘇垣!”

蘇垣張了張嘴,久未開口的嗓子只能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宋唯己連忙制止了他:“先不要急着說話,我叫醫生過來。”

很快地來了一群醫生和護士,蘇垣再度無力地閉上了眼。

回來了。

他終于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了。

即使這具軀體虛弱得連動動手指都困難,可沒有比自己的身體更好的軀殼了。半年多的時間裏,他從來沒有這麽安心過。

只是唯一令他不安的是,不知道喬淮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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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複意識”之後,蘇垣開始了漫長的複健治療。長時間地躺在床上,短時間內是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的。好在他的大腦根本就沒有什麽損傷,一周之後他就已經可以自己坐起來了。

醒過來之後蕭以谌來看過他一次。

聽說喬淮的狀況很不好,他蘇醒之後,喬淮就倒下了,狀況和他之前幾乎一樣。

蘇垣猜測喬淮的靈魂之前應該是附身在自己身體裏的,那麽長的一段時間都沒能蘇醒,不知道回到自己身體裏之後,到底還能不能醒過來。

蕭以谌這段時間一直在忙喬淮的事,來見他也只是匆匆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喬淮不像他,一個巨星突然倒下,有很多事需要善後。

然而宋唯己卻是每天都會來,有時候甚至在他的病房裏一呆就是一整天。

蘇垣很少跟他說話,宋唯己大概以為是因為他的嗓子還沒恢複,其實蘇垣只是不想跟他說話而已。

一個月後,蘇垣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他吃的東西也從流食恢複了正常的三餐,身體漸漸長了些肉,只是比起之前還是太單薄了。

然而他一點都不在乎,完全恢複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在蘇垣能夠自己下床走動的那天,醫生給他做了一個全面的檢查,在确定他身體所有指标都恢複正常之後,宋唯己帶他離開了聖安療養院。

城市裏的空氣比起療養院污濁了很多,然而心态問題,蘇垣卻覺得空氣清新極了。他打開半邊車窗,初冬的風有些冷,宋唯己停下車,在他的脖子上圍了一圈厚厚的圍巾,才重新鑽進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圍巾上全是青年特有的熟悉味道。

他沒有關窗,只是為他戴上了圍巾。

蘇垣為他第一次的體貼微微心動。

縱然如此,想要讓他的愛情再回到從前,也絕非那麽容易的事。

普通的奧迪駛入普通的老街,來到普通的七層小樓前。

宋唯己扶着蘇垣上了三樓。光明正大地打開了房門,蘇垣再次站在自己的房子裏,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家具和地面都是纖塵不染,顯然剛收拾過。蘇垣坐在沙發上,看着宋唯己忙進忙出地燒水、洗水果,好像在他的家裏照顧他反而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蘇垣看着他把果盤和熱水放在茶幾上,帶着些歉意的笑容,他擡頭道:“這幾天麻煩你了,等我徹底好了再跟你清算這段時間你幫我墊付的錢,今天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就不留你了。”

青年溫柔地翹着的嘴角倏地落下:“蘇垣,你非要這樣嗎?”

“我怎麽了?欠債還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你明白我是什麽意思!”

蘇垣微笑着看着他,搖了搖頭:“我不明白。”

“你……”

“也不想明白。”

宋唯己用力地瞪着他。

蘇垣從果盤裏拿了一個橙子。他的手已經有了不少的力氣,剝個橙子還是可以自己動手的。

青年胸口劇烈起伏着,在面前這人的無動于衷裏,漸漸便只能平複下來。無奈地垂着手站了片刻,宋唯己蹲下1身,仰起頭看着蘇垣。

對方卻并沒有看他,只是專注地盯着手上的橙子,慢慢地剝着。

“蘇垣,別這樣,你還是愛我的,對嗎?”

蘇垣其實不大喜歡吃這些需要剝皮的水果,他費力地剝了一手的果汁,微微皺着眉,看着黏糊糊的手有些發愁。

“說話啊,你不說話也沒用,你騙不了我的。我知道你心裏別扭,沒關系,我可以慢慢等。”

蘇垣探身抽了一張紙巾,慢慢擦着黏糊糊的果汁,看着被剝得不成樣子的橙子嘆了口氣。

宋唯己雙手抱着他的小腿,高大的身體縮着,顯得可憐又無助。

“蘇垣,我才二十二歲,你得允許我犯一次錯,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蘇垣舉着流着果汁千瘡百孔的橙子,放在宋唯己的面前。

“就因為我不太會剝橙子,把它弄成了這種樣子,你覺得我跟他道了歉,它就可以回到之前光鮮亮麗的樣子嗎?”

宋唯己緊緊地抿住嘴唇。

蘇垣嘆了口氣,将稀爛的橙子丢進了垃圾桶裏。

“這樣的橙子,明明知道它的味道并不會因為表面的殘缺而有所改變,可看着太惡心了,就只能丢掉,”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宋唯己,我曾經的真心我自己都覺得惡心。”

“為什麽非要這樣?你明明是愛我的!”

“是,我不否認我還愛你,可人最愛的還是自己。我以前那麽喜歡你,什麽都以你為優先,以為只要我做得足夠多,你總會為我動心,可結果呢?你現在跟我說喜歡啊愛啊,你知道對我來說這算什麽嗎?這是種諷刺。我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兒,唯己,對一個愛自己的人最大的羞辱,就是把他當成別人的替身。而更令我羞恥的是,我被這麽作踐了,卻還是沒對你死心,”頓了頓,蘇垣的拳頭錘了錘自己的心髒,“我不允許它這樣。”

伸出雙手,捧着青年沒有一絲溫度的臉頰,輕輕摩挲着,片刻後,蘇垣松開了手,像是随之放棄了什麽似的,眼神透着堅毅。

“回去吧,我不想跟你搞得太難看,以後還是朋友。”

青年猛地擡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是因為蕭以谌嗎?”

“……”

“你對他動心了,對不對?”

蘇垣想掙脫他的鉗制,虛弱的身體卻有心無力,他沉聲道:“跟他沒關系,放手。”

宋唯己手上的力道未減反增,蘇垣用力掙紮了幾下,氣急攻心,猛地咳嗽起來。

宋唯己慌忙松開了手,倉皇站起身。

蘇垣狼狽地轉開頭:“請你出去。”

嘴唇抖了幾下,宋唯己喃喃地問:“我知道我錯了還不行嗎?你是要讓我也死一次你才能原諒我嗎?”

蘇垣被糾纏得心煩意亂,不由得口不擇言起來:“是啊,那你就像我一樣死一次再說吧!”

沒想到曾經那麽愛着自己的人會說出這樣的話,然而這一切卻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宋唯己眼底閃着絕望,後退了兩步,片刻後,大步沖了出去。

蘇垣呆呆地坐着,突然猛地起身沖到窗邊,停在樓下的宋唯己的車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靠着窗站了一會兒,用力地抓了抓頭發,“啊啊”地怪叫了兩聲發洩着,抱着頭蹲在了地上。

為什麽不轉身去追求他的淮哥呢。

為什麽非要來跟他告白呢?

蘇垣寧可一輩子單戀,也不需要這樣的兩情相悅。

說他別扭也好,犯賤也罷,他總覺得自己總該為之前在宋唯己身上受過的傷讨回公道,哪裏有重歸于好的道理?

人生哪有什麽圓滿的結局,大團圓都是電視裏的故事,誰說幡然醒悟就可以被原諒然後迎來幸福圓滿的,那被傷害過的人也太賤了吧。

不過他也的确賤,居然還喜歡宋唯己。這大概就是人的劣根性吧。

蘇垣換了密碼鎖的密碼,手機換了新號,幹幹脆脆地和宋唯己斷了聯系。

換了新的手機號之後,他馬上就通知了張澤和許穆。

許穆早就從蕭以谌那裏知道蘇垣已經出院的事了,然而看到視頻裏好端端的蘇垣,還是紅了眼眶,連聲說着“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張澤更是激動得語無倫次,班也上不下去了,直接跑到蘇垣家裏來。

兩個明年就年滿三十的大男人抱頭痛哭,那天兩人喝了整整一箱啤酒,張澤喝得站都站不起來了,蘇垣也是豁出去了放肆了一把。

第二天醒了的時候兩個人都躺在地板上,頭疼背疼渾身疼,心裏卻特別的敞亮。

酒醒之後張澤問了蘇垣這段時間是去了哪裏,蘇垣瞎編了一個理由,仔細想想漏洞百出,可張澤對他是十萬分的信任,絲毫沒有懷疑。

“人真的是旦夕禍福的,真不知道下一刻會變成什麽樣。你看你好了,喬淮又突然變成了植物人,”張澤說這話的時候看起來很傷心,“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認識了喬淮,多好的一個人啊,又是被潑硫酸又是變植物人,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蘇垣心想他何止是倒黴。都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活過來。

他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的,之後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愛情這種東西,真的挺折磨人的,尤其是愛而不得的人。蘇垣挺為喬淮可惜的,他們同樣經歷過那樣絕望的痛,其實過了就好了,真沒必要因為愛情而放棄生命。

如果他有幸能夠醒過來,希望他劫後餘生能夠為自己活得精彩。

蘇垣在家休養的這段時間,《怪談物語》開播了。

原著就足夠熱門了,新劇開播,從主角到配角不管是顏值還是演技都在線,每天播出的時候可以說是萬人空巷,重新創造了一個收視傳奇。

雖然并不是用自己的身份拍攝的這部劇,可蘇垣還是每天準時看首播,即使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可他還是要分析一下自己的不足。

知道內幕的蕭以谌在開播當天跑過來跟他一起看的第一集 ,身為鴻途娛樂的老總,蕭以谌在旁邊以專業人士的身份幫他剖析每一場戲的表演。

那天看完首播,蕭以谌開了罐啤酒塞進他手裏,握着他的手和自己手裏的啤酒罐碰了杯:“相信我,你的熒幕首秀絕對可以創造神話。”

蘇垣心想這算個屁的首秀,倒也沒說什麽,仰頭喝了口啤酒。

蕭以谌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狼爪突然伸向蘇垣的胸。

“這都兩個月了也沒長多少肉啊……”

一把打開他的手,蘇垣朝他比了個中指:“老子就算這樣也能把你打的滿地找牙你信不信?”

蕭以谌翻了個白眼:“信信信!”

蘇垣往旁邊挪了挪屁股。

蕭以谌冷哼道:“你TM防賊呢!老子就只是想看看你恢複的怎麽樣了!”

蘇垣撇了撇嘴:“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蕭以谌“切”了一聲:“好好養着吧,等養好了,蕭總我會好好捧捧你的。”

蘇垣從眼角斜眼看他:“用不着,我不用你潛規則。”

“潛你大爺!眼看着都三十了,你這腦子還這麽單純呢?”蕭以谌探手過來,給了他腦門一個腦瓜崩兒,“你以為就憑你自己努力就能有收獲?笑死人了。不過你放心吧,我沒打算潛你,我早說過了,我更希望你自己愛上我。”

蘇垣攤了攤手:“那估計是不可能了。”

“滾滾滾,”蕭以谌拉下臉來,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你再打擊我我可霸王硬上弓了!蘇垣,說真的,我要把你打造成第二個——”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的措辭有問題,蕭以谌收回了“喬淮”兩個字,話頭一轉,“我要把你打造成新的鴻途一哥。”

蘇垣有些好笑:“你也說了,我眼看着都三十了啊。什麽鴻途一哥,還是留給年輕人吧,我現在不求別的,只要有戲拍就已經很滿足了。”

蕭以谌知道他明顯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裏,張嘴欲言,又把話收了回去。

算了,跟他說了也沒用。經歷了之前的事,怎麽可能還像以前一樣徒有一腔熱情,蘇垣這樣的反應也是情理之中。

他知道蘇垣不是嘴上說說,他是真的沒打算讓他捧他,即使明知道他喜歡他。

不過他也不是嘴上說說而已。等到機會擺在他面前的那一天,他就不信蘇垣還不心動。

當然,他絕對不只是因為喜歡蘇垣才給他創造機會,在商言商,他是個商人,不可能做賠本買賣,蘇垣有讓他捧的實力,只是以前他從來沒有發現而已。

就像宋唯己,如果只是因為他的背景而捧他,那他要捧的人多了去了,難道所有人的面子都要給?

他相信,即使蘇垣沒有喬淮那樣的長相,可他的演技,足以驚豔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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