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蘇垣看着他大步走開,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聽到電視裏和手機裏同時傳來了新年伊始的鐘聲。

宋唯己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種如釋重負的喜悅:“蘇垣,新年快樂。”

縱然有深仇大恨,此刻也難以惡言相向,更何況對方是自己愛着的人。蘇垣心裏一酸,平時總是生硬的态度也軟了下來:“新年快樂。”

說完這句話,便迎來了短暫的沉默。

似乎只要不說話,就會一直這麽沉默下去,蘇垣朝廚房看了一眼,蕭以谌的身影在毛玻璃後一動不動的,終于忍不住問:“你還有事嗎?”

宋唯己像是如夢初醒似的:“啊……沒……我就是想跟你說聲新年快樂……”

蘇垣頓了頓:“沒事的話,那……”

宋唯己又“啊”了一聲,沉默了片刻:“再見。”

曾幾何時高傲如宋唯己,如今竟然會對他這般低聲下氣委曲求全呢?

蘇垣說不上是什麽心情,只是覺得嘴巴裏有點發苦。他挂了電話,就那麽呆呆地盯着手機,直到蕭以谌若無其事地坐下來。

他掃了一眼兩手空空就回來的人,心裏有些感激。

“靠,我就走開一下怎麽就已經過了十二點了?!”蕭以谌不滿地關了電視,把遙控器扔在茶幾上,“走吧,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給我爸媽拜年呢。”

蘇垣笑了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快走了兩步追上蕭以谌,擡起胳膊摟住他的脖子。

蕭以谌看了他一眼,也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蕭父蕭母是真把蘇垣當成了未來兒媳,就只把蕭以谌的房間收拾出來,幹脆就沒提給他安排房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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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蕭以谌睡一張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蘇垣毫不扭捏地跟着蕭以谌進了房間,兩人輪着洗了澡,躺在床上時已經一點多了。

以前去張澤家裏過年的時候,他也是這麽跟張澤擠一張床的。

沒想到和蕭以谌之間的關系會發展到這種程度,其實對于他來說,張澤固然是他最好的朋友,可他對蕭以谌的信任和依賴也絕不會比對張澤少多少。

想到去年這個時候還是各不相幹的兩個人,現在能好到睡一張床,蘇垣就覺得緣分真是種奇妙的東西,莫名其妙地就把兩個人扯在了一起。

胡思亂想了半天也沒能睡着,他轉了個身,正對着蕭以谌,發現對方竟然也沒睡,在他轉身的時候也轉了個頭。

兩人面對面地望着,蘇垣有些尴尬起來,想轉回身,蕭以谌卻眼疾手快地手腳并用把他給纏住了。

蘇垣擡手推他,蕭以谌不滿道:“讓老子抱一下會少塊肉是怎麽的?”

蘇垣的手抵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腦袋推遠:“抱什麽抱,你是不是沒斷奶啊?”

蕭以谌幹脆翻身壓在蘇垣身上,蘇垣的腳要是沒被壓着,早把他一腳踹下去了。

“蕭以谌!”他是真急了,瞪着眼,眼白都紅了。

“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以為老子有多饑渴啊。”蕭以谌讪讪地從他身上爬下來,不大高興地轉過身去,背對着蘇垣躺下了。

某人縮着身子躺着,看起來可憐極了。

蘇垣有些失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蕭以谌的肩膀:“喂。”

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你不是說過不會強迫我嗎,怎麽,後悔了?”

男人從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

扯了扯嘴角,蘇垣佯怒道:“說話,啞巴了?”

蕭以谌還是不吭聲,把腦袋往枕頭的方向別了別。

蘇垣是又好氣又好笑,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詢問道:“要幫忙嗎?”

“……”

“不回答就當你不同意了啊。”

“什麽?”蕭以谌猛地翻過身來,“你說什麽?”

蘇垣抽了下嘴角:“沒聽見就算了。”

“算什麽算,你別想就這麽算了!”蕭以谌紅了眼,“這可是你自願的!”

看那小人得志的理直氣壯,蘇垣翻了個白眼。

今天也不知道怎麽的,總覺得他有點可憐巴巴的。可能是剛才他主動走開的那一瞬間,心髒就被一個很細的東西輕輕戳着似的,有點癢,有點疼。

以至于在看到他在廚房裏發呆的時候,根本顧不上考慮宋唯己的心情。

其實他知道自己愛誰。宋唯己就是他胸口上的一抹朱砂痣,拔不掉,要摳掉便是連皮帶肉。

可有那麽一瞬間,他不想再糾結自己愛誰。

他沒別的想法,就是想讓蕭以谌高興一點。

當他在手心裏爆發,蘇垣心裏終于好受了些。

蕭以谌試探性地親吻他的嘴角的時候,蘇垣擡手摸了摸他的頭,沒有拒絕。

第二天他們很早就起床了。

蕭父蕭母睡得早醒的也早,兩人下樓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廚房裏包餃子了。

兩人一起給老兩口拜了年,蕭母笑眯眯地擦了手,從圍裙下面的衣服口袋裏拿出兩個紅包塞給他們。

蘇垣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說要幫忙包餃子。

蕭父蕭母自然不用他幫忙,可蘇垣堅持了幾句,兩人便不再拒絕。

反倒是蕭以谌直接把他從廚房裏拎出去了。MD,就以蘇垣那手藝,不是他說,他還想多活幾年呢。

蘇垣挺不樂意的:“餡兒都是調好的,我就包個餃子我還包不好了我?”

“反正你以後少往廚房裏跑!”

蘇垣冷笑着坐在沙發上,懶得理他。

蕭以谌把紅包打開看了一眼,“啧”了一聲:“我媽是真摳啊,”說完又去拿蘇垣的紅包,摸了摸,“靠,怎麽比我的還薄?”

蘇垣轉頭去看。

蕭以谌把他的紅包打開,愣了一下,嘴角翹了翹。

“怎麽了?”

“你自己看吧。”

蘇垣伸手接過紅包,打開一看自己也愣住了。這哪兒是紅包,裏面居然放着兩枚戒指。

蘇垣有些糾結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蕭以谌看着他,翹着的嘴角緩緩落了下去,他抓了抓頭發,若無其事地道:“你要是不想收,我去還給他們好了。”

如果是蕭以谌送的,其實蘇垣可以沒有什麽負擔直接拒絕。可大過年的,他不想讓兩位老人失望。想了想,蘇垣搖了搖頭,把戒指從紅包裏倒出來,一枚給了蕭以谌,另一枚他本來打算收起來,猶豫了一下,戴在了手指上。

蕭以谌捏着他的手,把食指上的戒指拿下來,套進中指裏:“你看,戴這裏正好。”

蘇垣掙紮了一下。反正不是戴在無名指上,最後還是随便他了。

吃餃子的時候蕭父蕭母看到兩人把戒指戴上了,對視了一眼,都挺高興。

吃完飯,蕭以谌被留下陪蕭母,蕭振東帶着蘇垣參觀了山莊。

雖然是冬天,今天的天氣倒是很好。

兩人順着大路走着,蕭以谌問道:“我聽阿谌說,你比他大三歲?”

“對,今年生日就三十了。”

“三十了啊。想當年我三十的時候,老二都出生了,”蕭父回頭看了一眼蘇垣,“阿谌跟我說過,你從小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一個人這麽多年,吃了不少苦吧?”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麽句話。

蘇垣鼻子一酸,低下頭。

其實不光是別人,他也很少去想自己這三十年是怎麽走過來的。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大多不會有什麽快樂童年可言,那時候一塊糖果一塊餅幹都足以讓他們開心好幾天,可見他們的需求低到怎樣的程度。

離開孤兒院後,他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每天都要為賺學費和生活費到處打工。畢業後放縱了一把,想着如果能夠進入娛樂圈,以後就不用再吃苦了,可惜才紅了不到一年。後來苦苦掙紮着,就只是憑着一腔熱情和執念,生活倒也過得去,可他這種人,在圈子裏根本無人問津,除了張澤,他再沒有半個朋友。

然而張澤也只是朋友,将來他會有自己的家庭,難道以後他有了老婆孩子,他還能像現在這樣想約他出來就約他出來嗎?

直到遇到宋唯己,以為自己終于有一個可以相伴一生的人了。然而最後卻發現這只是一場無法實現的美夢。

他的一生都不完美。

他不願去糾結這些,也從來沒人關心過他過得好不好。

直到今天,這位長輩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就擊潰了他心底的防線。

“你是個好孩子,我看得出來。以前阿谌交往的那些人,他不在我們跟前提,可我多少知道一些,哪個不是沖着他的錢和勢來的。我知道,阿谌只是跟他們玩玩,他已經是成年人了,私生活自己做得了主,只要都是你情我願,我不管,也管不着。直到我聽別人說,他在追公司的一個藝人。阿谌那個人,什麽時候追過別人,這次我知道,他肯定是來真的了。本來我并不贊同他和公司的藝人搞在一起,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跟別人不一樣,你那雙眼睛太幹淨了,一個三十歲的人,很少有你這樣的眼神,堅毅、清澈、明亮。小垣,人生的前三十年,大多有許多不如意,可後三十年,只要你願意,你可以走一段很順遂的路,有一個很完美的家庭。”

蕭振東停下腳步。

蘇垣擡頭望着他,張了張嘴。

“你先不用急着說什麽,”蕭振東微微笑了笑,那笑容裏全是長輩對晚輩的喜愛和心疼,“你伯母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嗎?你對阿谌的感情,其實并不算愛情。”

蘇垣嘴唇抖了抖,心虛地調轉開視線,摸了摸眉梢。

蕭振東又笑了:“你看,你不說話,是不想讓我失望。如果是別人,哪會像你,早就來哄我了。一個藝人,能傍上在娛樂圈只手遮天的鴻途總裁,做夢都能笑醒,估計就算是異性戀也能把自己掰彎了。”

在這個什麽都看得透的老人面前,蘇垣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說說吧,為什麽不能接受阿谌?”

“……我心裏……”

“心裏有人?”

“……”蘇垣抿着嘴唇,默認了。

“單戀?”

蘇垣搖了搖頭。單戀嗎?以前的确,可現在并不算是。

蕭振東微微皺起眉來:“既然兩情相悅,為什麽不在一起?”

蘇垣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蕭振東卻似乎明白了什麽:“他傷過你?”

果然是在商場叱咤風雲數十載的人,這雙眼似乎能看透一切。

蕭振東嘆了口氣:“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到死的那一刻,沒什麽不能放下的。你看像我,半邊身子入土的人了,以前年輕的時候自認為的仇人,如今見了面,有時候還能坐下來一起說兩句話,更何況是愛過的人?如果放不下,回頭也不是什麽難事,如果放得下,就去看看前面等着你的人。小垣,人這一輩子做的所有的事,說白了都是為自己,只要奔着自己開開心心,還有什麽下不了決定的?”

蘇垣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我會好好想想的,謝謝伯父。”

蕭振東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阿谌,他或許不是你最愛的那個人,但會是最疼你的那個人。”

“我知道。”即使蕭振東不說,他也知道。

蕭振東笑道:“以後如果真的不能和阿谌走到一起,就認我做幹爹吧,經常來看看我們老兩口,你伯母昨天晚上還跟我說,她總覺得你就該是我們蕭家的人,看着你就覺得親。她今天送你的戒指,你也不用太有負擔,就當作是一個首飾戴着吧,她這些年身體不大好,我希望你能讓她開心一下。”

蘇垣哪能拒絕,連忙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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