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商務車平穩地在機場高速上行駛着,蘇垣偶爾看一眼後視鏡,宋浩德的視線一直投在他的方向。
就連宋唯己都覺得他的父親見到蘇垣必定不會給他什麽好話,然而宋老爺子的态度卻讓蘇垣倍感意外。
一路上基本都是宋浩德在說,蘇垣聽着,偶爾回答他的問題。
宋浩德甚至都沒有多提他和宋唯己的事。
到了別墅,蘇垣把車停在小樓前。院子裏之前種的花都是帶着花骨朵的,現在有半數已經開了,幾棵樹下還挂着鳥籠,養的鳥不是那種叽叽喳喳叫個不停的品種,偶爾一聲“啾啾”的鳥鳴,悅耳極了。
小金毛見有人來了,撒歡兒跑了出來,繞着蘇垣的腳轉了幾圈,小鼻子嗅啊嗅地就纏上了宋浩德的腳。
宋浩德雖然還是那副不茍言笑的樣子,可卻彎下身把金毛抱起來。
蘇垣知道他喜歡,解釋道:“唯己說您以前就喜歡養狗,尤其是大型犬。這條狗兩個多月了,還沒起名字,您看叫什麽順口就給他取個名字吧。”
宋浩德點了點頭。
兩人進了別墅,蘇垣道:“唯己早上熬了湯,我給您先煮點面條吧。”
宋浩德應了一聲,站在大廳中環顧四周。
小金毛被他摸得舒服極了,窩在他懷裏,嗓子裏哼哼着,居然快睡着了。
宋浩德怔了怔,他以前養過黑背,養過牧羊犬,都是很聰明又通靈性的,看來這金毛也很聰明,感覺得到他的善意,初次見面就可以在他懷裏安穩地睡着了。
宋浩德抱着金毛轉了一圈,走到客廳的落地窗邊。
這別墅以前來過一兩次,也沒想過要住,就裏面裝修好了,外面就只是光禿禿的一塊地。沒想到現在竟然弄得這麽漂亮。
蘇垣做菜不行,煮個面倒是簡單,面軟了,水倒出來,高湯一添,再煮一會兒就好了。
“伯父,面煮好了。”
宋浩德把睡着的金毛放在沙發上,洗了手走到餐桌旁坐下。蘇垣把面碗放在他面前,遞了筷子過來。
宋浩德吃完面,蘇垣把碗洗了,出來見宋浩德坐在沙發上看書,旁邊窩着金毛,走過去問道:“您不用休息一下嗎?”
宋浩德搖了搖頭:“等唯己回來吧,唯恩中午也要過來。”
蘇垣“哦”了一聲:“那我陪您坐會兒。”
宋浩德擡起視線,合上手裏的書放在一旁。
“聽唯己說,這些都是你準備的?”
宋浩德的手指向窗外。蘇垣回頭看了一眼,點頭道:“唯己太忙了,我那段時間正好有時間。”
宋浩德看了他一會兒,問:“你和唯己在一起,有四五年了吧?”
“五年了。”
宋浩德點了下頭:“唯己是個有長性的人,我知道。我聽唯恩說,他小時候落水,救他那個小孩兒,原來不是喬淮,是你?”
蘇垣心想宋唯恩書記那麽忙的一個人,竟然還有時間事無巨細什麽都跟這位彙報啊。
“那小子是怎麽弄的,居然這都能搞錯。”
蘇垣笑了笑。
“不過兜兜轉轉,最後你們兩個還是在一塊兒了,”宋浩德深沉的目光盯着蘇垣,“這也算是緣分。”
蘇垣心裏微微一驚。
他剛才一直覺得,宋浩德對他沒什麽明顯的惡意,是出自他風度和涵養。可現在怎麽覺得口風不太對,好像他也沒想象中那麽反對他和宋唯己的關系?
宋浩德什麽人,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麽。
平靜的臉上慢慢浮上一層笑意:“唯己是怎麽跟你說的,覺得我會給你難堪?然後拆散你們?”
蘇垣忙道:“沒有,怎麽會。”
宋浩德擺擺手:“唯己是我兒子,我能不知道嗎?”
蘇垣讪笑。
“不過他會這麽說也正常。以前我們兩口子工作忙,唯己總是在親戚家裏兜兜轉轉,後來還把他直接送出國。唯己長到這麽大,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估計都不到一年。現在唯己母親已經去世了,我最親的人,就剩了一個他,他最親的人……”宋浩德苦笑了一聲,“唯己從小到大和我們都不親,這也是我們一手造成的。沒辦法,太忙了,根本沒時間照顧他。”
宋浩德頓了頓,蘇垣覺得應該說點什麽,安慰道:“那也是沒辦法的。”
宋浩德颔首道:“是啊,總得有人舍小家為大家嘛。都這麽多年過去了,唯己也長大了,他心裏對我有怨,我知道,所以有些話在他面前說不出來,就跟你說說吧。蘇垣,在你眼裏,伯父是不是個老古董老頑固?”
蘇垣張了張嘴,還沒說什麽就被打斷了。
“好了,你倒也不用不好意思,我是個什麽人,我心裏比誰都清楚。說實話,國外那麽開放的地方,一開始我剛去的時候,很多事都看不慣。漸漸地接觸了不少人,也經歷了不少事,心境也變了不少。但就算是現在,我還是覺得男人就算不繼承家業,結婚生子卻是應該的。我從來都沒有要求唯己非要入仕,他要當明星,好,我也不攔着,可延續香火這件事,是沒得商量的。”
蘇垣垂下眼,看着放在膝蓋上的手。
他說不出什麽,畢竟這是宋唯己的父親,是他的長輩,那一輩的人,哪有人不盼望自己的孩子結婚生子,何況宋浩德就只有宋唯己這麽一個孩子。
“這些我以前和唯己說過,年輕的時候談幾場戀愛,做點出格的事,我都沒有意見,可他到了年紀,必須得做一個男人該做的事。蘇垣,你和唯己在一起,我一點都不反對。今天我見了你,我甚至覺得你這個孩子是真不錯,配他是綽綽有餘。只可惜,你們都是男人,同性在國外可以結婚,可你們生不了孩子。我只能再給他五年的時間,三十而立,立身立業立家,這都是男人該盡的責任,你明白嗎?”
蘇垣深吸了口氣,擡起眼來。
長相平凡的男人,卻又一雙漂亮至極的眼睛,尤其那雙眼睛裏的光芒,明亮清澈,帶着一股子堅毅。
宋浩德對上那雙眼睛,竟然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伯父,我不否認,您說的很多都是對的。可如果一個男人連自己過怎樣的人生都無法選擇,又憑什麽做一個男人?沒有愛情的家庭,談什麽立家,沒有一個和睦的家庭做支撐,又怎麽全身心去立身立業呢,伯父,您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宋浩德沒說話。
他微微皺起眉的時候,從政多年的威嚴自然而然便顯露出來。
蘇垣的手心裏也有些發汗。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他一個小輩能指摘的對象,所以他只能試圖用道理來說服他。
即使沒用,也要試一試不是嗎。
“當然我也知道,他不像我孑然一身什麽都不需要擔負,他也有原生家庭的責任。您想讓他為您延續香火,我不反對,我們可以去國外做代孕,但是伯父,我不可能放棄唯己。”
蘇垣表明了态度,就緊緊抿住了嘴唇。
宋浩德盯着他看了很久,見他竟然沒有絲毫動搖,明明應該心生憤怒,可不知道怎麽的,又覺得欣慰。他兒子看上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初見的時候明明有點誠惶誠恐,可現在卻是波瀾不驚。
是因為觸及了他的底線了嗎?
看得出來,唯己對他來說很重要。
他居然覺得還挺有意思的。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宋浩德在心裏嘆了口氣。早知道就不去什麽美國了,弄得現在意志都不堅定了,又放不下活了幾十年根深蒂固的想法,搞得不上不下的。
宋浩德不管心裏在想什麽,絲毫不會顯露在臉上。蘇垣不知道他的想法,一邊怕老人家因為他的幾句重話心裏不舒服,搞得他和宋唯己父子關系更加不好,一邊又把他和宋唯己的未來想得荊棘遍布,頭疼不已。
最近的心事一件接一件,壓的他有些喘不過氣。
尴尬地坐了半天,好不容易熬到快中午,蘇垣尋了個去準備午飯的理由,躲到廚房裏去了。
他刀工不行,就把菜處理了裝好,好不容易熬到宋唯己回來,也不好意思把他喊進來做菜,就在凳子上坐着發呆。
宋唯己一進來就看到蘇垣在那裏幹坐着,抽油煙機倒是開着,搞得好像真在炒菜似的。
他一邊看着蘇垣一邊走過去切菜,蘇垣挨過來,把頭抵在宋唯己寬闊的後背上。
宋唯己動作一頓,放下刀,反手拉着蘇垣的胳膊,放在自己腰上。
蘇垣哭笑不得,還是摟住了他,下巴墊着他的肩膀,看着他切菜時利落的動作。
“我爸給你臉色看了?”
“沒有。”
“他說了什麽?”
“基本就是你說的那些。”
宋唯己“哦”了一聲。
“然後我跟他講了幾句道理。”
一刀下去差點切到手,宋唯己頓了頓,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我爸這輩子估計都沒遇到一個跟自己講道理的小輩。”
蘇垣郁悶地閉着眼一頭紮在他後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