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擔憂
掌櫃唉聲嘆氣地叫人來看欄杆,執意給卿一笑他們換了個座位。
卿一笑他們本來還有很多疑問,無奈掌櫃怎麽也不肯說了,只告誡卿一笑他們盡量別在這個地方停留,也叫他們沒去醫館,說這兒的大夫醫一個死一個,非常邪門。
卿一笑他們出來吃飯的時候夕陽還沒下山,吃完飯後,街道兩旁都亮起了燈。
容無缺目光閃爍有所動,他看得出來卿一笑臉色擔憂,和剛來蓮城的心情完全不一樣,說來也是,沒人能在親眼目睹了一場殺人案還沒人管的情況下,心情能有多愉快。
卿一笑乖乖地在他身邊走着,沒事還要往兩旁的屋頂上瞧幾眼。
容無缺知道她是在擔心那些黑衣人突然沖出來,他們出門才幾天,已經兩次遇到了。
卿一笑心情不好,走幾步就踢一下腳下的小石子,很久,她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偏頭看着他道:“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容無缺微笑:“聽你的。”
“明天一早就走。”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好。”容無缺讪笑。
卿一笑漫不經心地看着燈火輝煌的街道,她本來還對這兒印象不錯,想着不耽誤行程,他們還能在這多玩一天。
眼下這地方這麽混亂,那個武功看起來不錯卻神經兮兮地亂殺人的女人,讓她的心底多少有了顧忌。
她不想惹事,尤其是不想在容無缺趕考的路上惹事,但是她怕事情惹上她,也怕客棧裏那一堆人出事,這麽一想起來,離開的沖動遠遠要超過想玩的熱情了。
卿一笑做了決定,連腳步都輕快起來,她拉着容無缺一溜煙地朝客棧跑去。
等到平安到達客棧,看到院子裏正在吃飯的冬至、包子和饅頭,她才舒坦地吐出一口氣,姑奶奶雖然膽兒肥,但是現在拖家帶口得不容易,早走早放心!
時辰還早,冬至好像挺親近容無缺,見他回來,就叫他一起過來喝茶。
Advertisement
卿一笑目光在院子裏轉了一圈,瞟到了坐在屋頂上的曲殺歌,她想也沒想,足尖一點飛上而上,朝曲殺歌走去。
曲殺歌坐在屋頂上,頭上的黑紗被吹得在空中飛舞,她手上摩挲着一枚暗器,正怔怔地望着遠方出神,聽到卿一笑在她身邊坐下的動靜,她也沒有回一下頭。
卿一笑看着曲殺歌手中的東西,驚訝道:“這不是上次的黑衣人留下的?”她當時只當曲殺歌是在現場研究一下,沒想到曲殺歌一直帶在身上。
曲殺歌沒有答話,她看了卿一笑一眼,将手伸到自己領口扯出一根細繩。
卿一笑剛想問“曲姐姐你怎麽還帶這麽掉份兒的玩意”,卻在看清楚那根黑色細繩上吊着的東西時,瞪大了眼睛,她看看曲殺歌手中的暗器,又看看繩上的東西,思考着要怎麽開口。
“一……一對兒?曲姐姐,你不會和……”那個黑衣人是一對吧?
這個問題有點冒險,卿一笑不敢問。
卿一笑盯着曲殺歌脖子上挂着的那枚暗器,覺得自己這十八年的認知都要颠覆了。
她覺得曲殺歌實在和那個在山林裏死掉的黑衣人扯不上半點關系。
難道失散多年的兄妹?
不對,曲殺歌是孤兒。
難道是青梅竹馬的信物?
不不不,這也太可怕了。
曲殺歌突然把那根細繩放回了衣領中,她眯起眼睛深深地看向夜空,目光中有奇異的暗光,半晌道:“我找到仇人了。”
“啊?”卿一笑冷不丁聽到曲殺歌說出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記憶中她聽卿一刀說過曲殺歌只有一個爺爺,但是爺爺在一場意外中被大火燒死了。
當年五歲的曲殺歌無依無靠差點被人賣到青樓,曲殺歌離開那個地方,流落到青川縣被卿一刀收留,再後來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我等了十五年。”曲殺歌好像感受不到卿一笑的反應,語氣有輕微的發抖。
“十五年前,我家旁邊有一個私人鑄兵廠,周邊的人因為能在裏面務工賺些銀子,一直也沒人舉報。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官府的人聽到消息突然要來查廠,那天晚上廠子突然就起火了,廠裏的人沒一個逃出來,一百三十條人命,無一人生還。廠子起火的時候,因為爺爺還在裏面,我偷偷溜了進去,我看見……
曲殺歌聲音逐漸變冷:“看見地上全是血,一具屍體碼着一具屍體,堆成了山,每一具屍體都睜大了眼睛死不瞑目。我看到他們身上的刀傷,才知道他們不是被大火困住出不來,他們大部分是被人滅口,沒死透的是再被人活活燒死的。”
那仿佛是歌沉在久遠記憶中的秘密,曲殺歌的語氣盡量保持着平靜,但是她死死攥緊暗器的手還是洩露了她的憤怒和驚痛。
卿一笑原來還輕松的心情,随着曲殺歌說出的每一句話,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噼裏啪啦的大火中……血流成河的廠子……一百多個瞪着眼睛的死人……
卿一笑光想想那畫面就覺得渾身發寒,更別提當時直接見到現場的曲殺歌了。
她當時只有五歲,這樣的畫面是一輩子的陰影吧。
卿一笑想到曲殺歌那麽小就經歷了這等慘事,心中不覺有些心疼。
“我在火中找爺爺,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手裏攥着這個。”曲殺歌收回目光,盯着手中的暗器,咬牙道,“我查到這東西出自‘暗門’,當年的事與這個組織脫不了幹系,我追尋他們多年,沒想到這次會在山林中遇到,比起以前,如今他們行事可是越來越蠢了。”
“笑兒,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同情我,我告訴你這些,是想提醒你,這件事……可能與容無缺有關。”
卿一笑驚詫地看着曲殺歌手中的暗器,不想這一枚小小的東西後還牽扯了這麽大的淵源,又聽到曲殺歌一本正經地叫她,她還沒發問,曲殺歌最後的話直接讓她愣住了。
“與容哥哥有關?”卿一笑提高聲音問道。
院子裏的容無缺聽到她聲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卿一笑勉強對容無缺笑笑,用眼神表示沒事,她眼珠子溜了溜,定定地看着曲殺歌。
“……是。”曲殺歌偏頭看着她,點了點頭。
卿一笑皺眉聚精會神地聽着,就聽到曲殺歌的聲音慢慢地在耳邊響起。
“不過,目前我不敢肯定。當年大火案牽扯的人命多,還借調過其他地方的官員去協助破案,容縣令就是其中一位。那案子最後結案也沒下文了,容縣令多年後再次被借調去辦案,據我所知,那案子也與兵器廠有關,最後容縣令卻遭遇意外身亡了,你說這不會太巧了麽?”
卿一笑渾身發冷,她屏住呼吸,臉色蒼白,眼珠子動也不動地盯着曲殺歌。
曲殺歌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曲殺歌的爺爺不是死于意外,當年那案子卻以“意外”結案了。
先不說當年的容老爺去查案有沒有發現什麽,單說五年前,容老爺丢了性命這件事,絕對不會是“流氓鬥毆致死”這麽簡單。
這裏面到底藏了多少見不得光的事?
事實真相又是怎麽樣的?
她不敢去細想。
這種冤案舊案似乎不是一件兩件了,為什麽一直沒有證據?
罪魁禍首到底是誰?為什麽罪魁禍首沒有被繩之以法?
如果是證據不足無法定罪,卿一笑可以理解,倘若是明知兇手是誰卻定不了罪,那麽兇手的背景到底有多麽可怕?
以至于沒有人敢去惹?
曲殺歌輕輕地拍了拍卿一笑的肩膀,收起那枚暗器,道:“笑兒,很久以前,我就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你,現在我覺得你不是小孩子了,知道這些也好。我希望你知道,容無缺要走的路,很難,也很險。幫主,能同意讓你跟他上京……很不容易,你要珍重自己。”
說完,曲殺歌對她笑了笑,站起身來,足尖一點飛下了院子,走進房間裏去了。
卿一笑知道,這一晚上曲殺歌對自己說的話,恐怕比曲殺歌前二十年加起來的話都多。
她也知道曲殺歌為什麽要說這些,他們上京不久就遇到了當年出現過的黑衣人,這一路上注定不會風平浪靜。
曲殺歌是提醒自己,敵人在暗處,也許随時會取人性命,她現在不是青衣幫的“小惡霸”了,她得學會收斂,也得學會成長,畢竟以後的路還那麽遠,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容無缺喝了茶,見曲殺歌和卿一笑在屋頂上談話,他不方便上去,現在看到曲殺歌離開了,卿一笑一副丢了魂的模樣,不禁皺起眉。
明月高懸,屋頂上的卿一笑托腮看着那輪月,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容無缺去拿了一碗銀耳蓮子羹,捧着碗,輕輕往上一躍,跳上了屋頂,坐在了卿一笑的旁邊,将碗往她眼前一送,微笑道:“喝嗎?”
遠處的河面上清波微瀾,有人打着燈籠在荷葉中泛舟賞玩,卿一笑正看得出神,低頭就看到一碗清淡晶瑩的羹湯。
她捧着碗喝了一口,饒有興致地看着容無缺,容無缺對她一笑,找了個位置,順着往後躺下了。
“我恐高,躺會兒。”容無缺眯着眼睛,半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