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追人
誰能想到這會是甜水巷人們口中兇神惡霸卿一笑?
不過仔細想想,卿一笑好像只在他面前才這麽“不正常”。
卿一笑像不知道乏似的,差不多把周遭都逛完了,卻沒進一家店,好容易等卿一笑覺得累了,天都黑了。
卿一笑和容無缺他們把船系在一家門店前,兩人用完餐,然後去裁縫店。
好在這些店鋪雖然建在水面上,卻是一家家緊挨着,可以踩着店門前的木板一直走過去。
卿一笑進了一家裁縫店,雙手背在身後,饒有興致地打量着那些衣裳,容無缺興致缺缺,盯着店裏的書架,走過去翻看着。
容無缺看書正看得入神,就聽到卿一笑叫他,問他那身衣裳怎麽樣,他回過頭看到換了一身灰色衣裙的卿一笑,只覺得那暗沉的色彩,把她的光彩都掩蓋住了,當下就搖了搖頭。
“你看你又說反話,衣裳不好看,人好看呀。”卿一笑展顏一笑,卻還是另外挑了一身紅衣裳,進去換了。
出來的時候,容無缺看書看得入迷,卿一笑走到他面前,湊過去看他的書。
“書和我比誰比較好看?”
“書。”容無缺笑了。
“容哥哥,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明天我帶你去看看大夫。”
“容某眼神很好,不牢姑娘費心。”
“啧,老板你這本書我買了!”卿一笑搶過他的書道,“現在書是我的了,你看它是不是得征求一下主人的意見?也不要求別的,看我一眼就好。”
容無缺嘆了口氣,從上至下打量她一遍,目光在店內溜了一圈,指着牆上的一套紅色散花襦裙,眼神裏的意思是“換那套。”
卿一笑眼神一亮,立刻叫老板,指揮老板把容無缺指的那套裙子取下來,卿一笑換完衣服出來,卿一笑在他眼前提起裙擺轉了個圈,用眼神問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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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容無缺點頭。
卿一笑一高興,偷襲地捏了一把他的臉蛋。
容無缺理智地選擇沉默,以沉默對抗卿一笑的過分舉動。兩人笑着走出門,忽然空中一道黑影飛了過去。
“是曲姐姐。”卿一笑瞳孔一收,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下意識地說道,她把懷中的衣裳朝容無缺懷中一塞,立刻飛身追了出去。
“一笑。”容無缺叫都沒叫住她,這裏不比陸地,縱使輕功再好也無法全力施展開來。
他看到曲殺歌以風一樣的速度踩着屋頂,足尖點過水面上的小船,緊緊追着最前面一個黑影。
那黑影武功也極高,卻不戀戰,只想擺脫曲殺歌,借着水面上飄蕩的小船,在水面上快速地朝前掠去。
卿一笑輕功好,其他招式在一些江湖高手面前卻不值一提,眼下她看到曲殺歌在追人,想也不想地去幫忙。
容無缺擔心她,在卿一笑沖出去的那一剎那,他也顧不得恐高和“暈輕功”了,也追了過去。
那黑影狡猾得很,一邊逃跑,還一邊往後射出暗器,曲殺歌武功底子好,在奇快的追逐中還能用手中的長劍,打落那些迎面飛來的銀針。
卿一笑就不同了,當她看到一枚銀針朝自己面門飛來時,她下意識地想避開,腳下卻一滑,身體直直地朝着水面栽去。
曲殺歌也聽到了卿一笑的驚呼聲,她稍微停頓回頭一看,就看到卿一笑從屋頂上栽進了水裏,同時,另一個青色身影也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在曲殺歌停頓的這眨眼功夫,那個黑衣人已經蹿掠到了陸地上,消失在了樹林裏。
“啊——”
卿一笑在落水後,眼前一黑,驚恐地從喉嚨裏發出嗚咽聲,可是她一開口,四面的水灌進了她的胸腔裏,她想咳嗽卻咳不出來,只感覺有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不能呼吸,難受得緊。
她在落水的一瞬間,童年溺水的記憶又浮現在腦海中。
說起來有點好笑,她怕水,小時貪玩去捉魚,差點就把小命都交待在寨子裏的荷花塘裏了;可是她又喜歡水,所以連住的地方都要挖一個四面有水的人工湖。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病。
現在,她算是弄明白了,她是喜歡水,可是不喜歡溺水,她怕身亡。
卿一笑腦袋裏亂糟糟的,她胡亂地撲騰着,只覺得自己練的輕功怕是摻了水分,因為在水裏她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氣,她想到這兒心裏越發恐慌起來,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
那只手拉着她,帶着她往上游動,卿一笑傻了一般不再亂撲騰,身體也跟随着他往上升,“嘩啦”出水面的一瞬間,卿一笑只感覺那股窒息又難受的感覺消失了。
在容無缺把她托舉到一艘小船上時,她還在大口地喘氣,一時間有點回不來神。
“還好嗎?”
容無缺爬上小船,扶着她的肩膀着急地問道,他的頭發全濕了,一縷縷地粘在臉上,身上衣衫淩亂,看起來十分狼狽。
他幽深的雙眼中倒映着同樣狼狽的卿一笑,卿一笑木木然地盯着他,就在容無缺以為她是不是腦袋進水傻了的時候,卿一笑盯着他,盯了半晌忽然笑起來。
“你這樣子好好笑哦。”卿一笑笑着說道,低笑變成了大笑,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狼狽的容無缺,像一條落水狗似的。
不,不能這樣說容哥哥,可是目前除了這個比喻,卿一笑想不出什麽合适的形容詞了。
容無缺看着她,擔憂的眼神裏有些更為深谙的東西飄過,似無奈,似寵溺,學着她的語氣,半晌道:“我好笑?我好想打你哦。”
“嗯?”卿一笑聽到他學她,笑得更加大聲了,把袖子挽高,把臉湊過去,嘟囔道,“打呀,來打我呀,我保證不還手。”
容無缺嘆了口氣,不與卿一笑計較,給了來搭救他們的船夫一些銀子,叫船夫送他們去定下的客棧。
這個季節雖然不冷,這地方卻寒氣重,尤其到了夜晚,寒氣直往骨子裏鑽。
容無缺擔心卿一笑感染風寒,到了客棧,叫老板送來熱水喊她去沐浴。
他和冬至他們分別時,拿了行李,自己也回房将濕衣裳換了。
卿一笑出門後,看到容無缺在外面等她,曲殺歌抱着劍坐在欄杆上,好像有話對她說。
卿一笑看看容無缺,眼底的神情是“要不要一起”,容無缺見她面色如常也不像要生病的樣子,只說他去喝茶,從她身邊慢慢走了過去。
卿一笑聳聳肩,她知道容無缺是不想打擾她們,也沒有留他。
曲殺歌一直沉默着,卿一笑走過去坐在她旁邊,手指在掌心輕輕掐了一下,她跟着去追黑衣人,反而導致曲殺歌分心讓那人跑了,她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
曲殺歌沒有任何反應,卿一笑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言輕語道:“曲姐姐……”
月色朦胧,不知道是誰放了一盞蓮花燈,在水面上漂浮着。
有人撐着船在碎破光影中前行,四面的風吹得皮膚有點涼,遠處黛青色的山,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曲殺歌像是沒有聽到卿一笑的聲音,怔怔地望着水面出神。
卿一笑又拉了拉她的袖子,撒嬌似地瞧着她,眼神裏明顯寫着“我錯了,你別生氣”。
曲殺歌終于輕嘆一聲,轉頭看向她,道:“嗆水了?”
卿一笑立刻搖頭,還特意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沒事,她想到曲殺歌追那黑衣人的事,頓時皺起了眉,左右看了看四周沒人,小聲問道:“曲姐姐,你追的那人……”
“我或許在十五年前見過他。”曲殺歌一字一句地說道,語氣中含着深深的恨意,卿一笑心中一驚訝。
只見曲殺歌說這話的時候,擡手撫上了臉上的面具,她定定地看着遠處,水面上那盞飄遠了的燈在風中搖曳着,好似随時會沉下去。
“我不确定我有沒有看錯,如果真是他……我必将他挫骨揚灰。”
卿一笑自知曲殺歌心中還有事未對自己挑明。
倒沒有存心要知道她的秘密,曲殺歌先前說的那番話,已經告訴卿一笑她這次上京不是查詢薛玥失蹤這麽簡單,或許還與她要報的仇有關。
卿一笑想到薛玥,有點無奈地嘆息一聲,卻也是找不到話來說。
在等候那艘運送藥材的大船的兩天,卿一笑因為這神秘黑衣人的事情,把一腔想游玩的心思都攪沒了,容無缺倒是落得清閑,終于有時間靜下心看看書。
卿一笑打小就與書沒緣,她沒心思看書,就每天守在容無缺的房間看他,端詳着他微微瘦了的臉頰,看着他輕輕皺眉翻着書頁,看着他提起衣袖一字一畫地在宣紙上寫字……
卿一笑起先還看得入神,時間久了,一邊沉沉地閉上眼,倚着床邊睡着了。
容無缺向她看去。
窗戶半開,清瘦的身影掩在房間內明暗的光線中,巴掌大的臉龐上,肌膚細致如溫玉,滿頭青絲被窗外的風吹起,那被青絲拂過的紅唇卻比春風裏的桃花更嬌豔。
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間的玉佩上,左手也不禁輕放在胸前,那裏同樣放着一塊她贈予的玉。
仿佛是膽怯,他每次只能在她睡着時,才能這樣無所顧忌地看她。
他執筆的右手還保持着要下筆的姿勢,只是此刻,那些聖人名言全部變成了她的樣子。
眼前這個女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攻破了他所有的心防,完全俘獲了他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