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商景對着這一碗餃子皮,感受到了水深火熱的婚姻生活一角。

忍無可忍了。

好氣。

氣得吃不下。

不行,這可是餃子。

他豁然站起來,兩三步沖到賀绛那頭,把他面前的餃子一把端走。

賀绛執着筷子,眼前被放下一碗毫無胃口的餃子皮湯。

他輕輕皺了下眉,明明剛關火的時候還沒這麽糟。

外面陰雨持續陰雨,氣溫降下了幾度,賀绛看了看坐在椅子上大快朵頤的商景,屈指敲了下實木桌面:“去換條長褲。”

商景暗暗翻了個白眼:“不換。”

他嘴裏嚼着餃子,兇巴巴道:“看什麽看,快吃,不準浪費糧食。”

賀绛低頭嘗了一口湯水,開水和餃子餡兒的味道泾渭分明,一言難盡。

他單手執調羹,一勺一勺喝着,一邊給林琳發信息,讓她找個會做營養餐的阿姨,每天上門三次。

賀绛放下手機的時候,覺得自己養了個叛逆的兒子,早晚讓商景氣得折壽。

這可不行,他不好過,就算決定放過商景了,也得讓他難過兩天。

賀绛思索了下,道:“待會兒會有阿姨來做午餐。”

Advertisement

商景還沒來得及高興,賀绛又道:“給你一周時間,好好跟阿姨學做飯。學不好以後就不用上桌了。”

商景沉默了,看來日記裏說的“老公嫌我做飯難吃”也是真的。剛剛同居,賀绛就不顧病人情況,迫不及待地給他找師傅。

找不找師傅是賀绛的事,學不學得會就是他的事了。

商景口頭應下:“嗯。”

管他的,先蹭阿姨一周飯再說。

賀绛挑了下眉,也找不到其他話題了。

和前男友有什麽好聊的,聊過去生活自讨苦吃,還是聊分手原因自取其辱?

商景吃飽了,看在餃子是賀绛煮的份上,順手去把兩個碗洗了。

刷碗的間隙裏,商景深刻反省自己——這碗不該他刷。

看來舔狗屬性還在影響他,必須求助一下人民群衆的智慧——百度。

必須找到把賀绛折騰得悔不當初。

商景腦補了一下賀绛給他洗衣做飯端洗腳水,卑微地叫他“老公”的畫面,樂出了聲。

“你——”賀绛進來廚房,冷不丁開口。

“我洗完了!”

商景吓了一跳,一骨碌放下碗,心虛地繞着賀绛走。

反鎖上門,懊惱的神色從小臉上閃過,商景拍大腿感慨——太沒用了,只是腦補一下就心虛了,這還怎麽付諸實踐?

賀绛看着商景耗子躲貓似的身影,僵在原地,眼裏一時晦澀不明。

商景回屋,立刻搜索:如何當一個作精。

他這個人容易心軟,必須找到強有力的綱領指導他。

網上并沒有明确的答案,商景看了幾個網友吐槽的男、女友作天作地的實例,仿佛打開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認認真真從頭看完,商景心裏只有一個感想——勸分。

什麽十分鐘不回信息就發脾氣,半小時聯系不上就電話轟炸對方的領導同事。

什麽約會的時候,對方抽空回個工作消息就被指責約會不認真,在地鐵大吼大叫讓對方社死。

什麽紅包沒有發吉利數字,被劈頭蓋臉罵一頓,要求寫萬字檢讨書。

什麽暴雨夜非要吃一家小龍蝦,店家都打烊了還要求對方去把老板叫醒。

什麽不準對方和異性同事說一句話,一句罰款五十。

……

是看着文字就會生氣的地步。

商景嘆為觀止,醍醐灌頂,從善如流地把自己想的小兒科作精計劃删掉,替換成火山爆發級別的。

連續記錄了二十條作精參考案例,按照由輕到重的順序排列,循序漸進,按需實踐。

商景覺得自己的眼界得到極大的開闊,最後,他自己總結了兩句。

作,是一門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藝術。

一個優秀的作精,從不犧牲自己,只會折騰別人。

像他之前在頂着一腦袋紗布,在雨裏跟賀绛對峙,乃是下下策。

賀绛,你等着吧。

門外,在茶幾邊琢磨劇本的賀绛,左眼皮突然跳了下。

餘光瞥了眼緊閉的客房門,垂下眼,不知在想什麽。

手機亮光閃了一下,進來一條消息。

[楊钺:今天休息?出來喝一杯。]

賀绛拿起手機,回複一句“行”,把劇本放回書房,開車出門。

楊钺是個大熱歌手,嗓音條件優越,祖師爺賞飯吃。開了一間酒吧,中午一般不營業,倒變成了哥幾個相聚的好去處。

楊钺是歌手,不能經常飲酒,卻喜歡收藏各種酒,攢一波了就叫上好兄弟來嘗嘗。

“今天這麽輕易答應出來?”楊钺一邊開一瓶紅酒,一邊擠眉弄眼道,“聽說你家裏住了個小妖精,怎麽不陪着?”

賀绛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你還這麽沒眼色?”

楊钺坐到賀绛對面,一臉八卦:“那我不是好奇嘛,微信上問你肯定不說。”

幹脆約出來試試,哪想一約就出來了。

楊钺的姐姐是某奢侈男裝品牌區域代理,林琳昨晚就是跟她預訂的衣服。楊钺恰好和姐姐一起吃飯,被他聽見了。

尺碼不是賀绛穿的,卻要送到賀绛家裏,這有大問題了好麽!

賀绛:“收一收吧,你比娛記還八卦。”

“到底是誰?”楊钺抓心撓肝地追問,鐵樹千年難開一次花,賀绛對象到底是個什麽仙葩?

“是商景?”

包廂門被推開,又走進來一個人,他穿着偏中山式的煙灰色西服,戴着副無框眼鏡,氣質儒雅,宛如剛從民國劇場走出來的貴公子。

岑非諾解了外套坐下,折了折白襯衫的袖口,露出一截肌肉緊實的小臂,蘊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賀绛抿了口紅酒,無可無不可地點了下頭。

楊钺誇張地舉起一瓶紅酒,對着岑非諾采訪:“商景是誰?為什麽你知道!”

岑非諾剝了顆薄荷糖,“他前男友。”

“前男友……啊。”楊钺砸吧了下嘴,差點咬到舌內側的肉,“不是?賀绛什麽時候談過戀愛?前男友是什麽?為什麽你又知道是前男友了!”

岑非諾只回答了他最後一個問題:“看他表情,猜的。”

楊钺悲憤地放下酒瓶,真想一瓶子砸過去,随便把哪個悶葫蘆砸開,好好說道說道。

明明是三個人的劇情,他卻沒有姓名,還是不是一起出道的兄弟了!

賀绛簡短道:“三年前談的,他一直在美國,沒來得及說就分了。”

楊钺從賀绛平鋪直敘的語氣裏,嗅見了一絲“賀绛是被甩的那個”的味道。

他脫口而出:“異地戀啊,那他準備吃回頭草了?”

賀绛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閉嘴吧。”

林琳打電話過來說明天的工作安排,賀绛起身去外面接電話。

楊钺立刻坐到岑非諾身邊,“快點,趁他不在,多說點,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岑非諾:“無可奉告。”

楊钺頓時罵罵咧咧:“你兩以後喝酒自費。”

楊钺琢磨了兩分鐘,不氣餒地攬上岑非諾的肩膀,鐵了心要把他拉進八卦隊伍:“咱分析一下啊,前男友回國了,賀绛把他安置在家裏,自己卻躲出來喝酒,這算什麽啊?是猶豫吃不吃,還是對方不讓吃呢?”

岑非諾:“不知道。”

楊钺:“你真煩人。”

賀绛聽完電話,正好聽見楊钺的揣測,嘴角扯了下。

能是因為什麽,還不是怕商景不自在。

賀绛你他媽的還是個情聖。

商景拟好了作精計劃,賀绛已經不在家了,車庫裏少了一輛車,廚房裏多了個阿姨在做飯。

阿姨自帶食材,鮮蝦魚蟹牛肉擺滿了廚房大理石臺面,還已經炖起了大棒骨高湯。

一小時後,餐桌上五菜一湯,色香味俱全,營養充足。

商景坐在椅子上,愉快地問:“阿姨,賀绛什麽時候回來?”

去哪了,想馬上開飯!

阿姨擺了擺手:“主人家的事情我不知道的,但是我今天做的是一人餐。”

商景笑容斂了下,不是滋味地問:“五菜一湯,這叫一人份?”

阿姨:“當然咧,菜不算,我只蒸了一人的米飯。”

商景慢慢地拿起筷子,挺好的,不用等賀绛吃飯,他一個人吃更開心。

過了一會兒,商景小聲道:“阿姨,能不能陪我吃飯?”

阿姨本來等着商景吃完收拾碗筷,倒垃圾,才算她的任務完成,聽見商景的話,連忙道:“不行的、不行的。”

商景拉開椅子:“我一個人吃不完,分你一半米飯還多呢,不要浪費,你怕被賀绛發現嗎?我不告訴他。”

盛情難卻,阿姨只好坐下和商景一起吃午飯。

“阿姨,你手藝真好。”商景一邊吃,一邊想,賀绛這直接給他找了個五星級大廚讓他學習,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做不到的事情,就讓它随風而去吧。

下午,商景在手機上搜索附近合适的兼職,他失憶了對這個城市還不太熟悉,看了老半天街景地圖,決定明天去外面逛一逛,親身感受一下。

說來慚愧,商景甚至想不起自己大學讀了什麽專業,身邊沒有任何信息可以提示。

不過,工作的事急不得,正規企業恐怕也不願意招一個失憶不穩定的員工。他還是先分到賀绛的婚內財産,把腦子治好了,萬事大吉。

做了一下午功課,商景腦袋有點昏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來已是晚上,廚藝很好的阿姨又帶食材過來做飯。

依舊很豐盛,依舊是一人份。

商景想着賀绛去哪了,不小心把自己吃撐了,幹脆盤腿坐在沙發上,等賀绛回來。

晚上九點,商景腦袋一點一點,電視上播放什麽完全沒看進去,無聊地快睡着。

玄關處傳來一聲響動,商景眼睛一下子睜得溜圓,坐直了身體,望向玄關。

房門開合的瞬息帶來一陣風,商景嗅了嗅鼻子,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氣。

好啊,把受傷的老婆扔在家裏不管,自己跑出去花天酒地。

不守男德!

賀绛看見沙發上聚精會神盯着自己的商景,愣了下,一瞬間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只眼巴巴等着主人晚歸的小狗。

一喝酒,幻覺都跑出來了。

賀绛眨了下眼,再看過去,商景一臉不滿,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這才正常。

商景:“你喝酒了?”

賀绛:“嗯,我去洗澡。”

看着賀绛消失在房門口,商景輕輕皺起了眉,忽然不知道自己等賀绛是幹嘛。

趁機作一把嗎?

可是賀绛都進去了。

這一副不欲多言急着洗澡的的樣子,該不會是怕被他聞到其他女人的香水味吧?

真的是和狐朋狗友單純喝酒嗎?娛樂圈這個大名利場可亂得很。

商景看着手機,忽然挑了下眉。他不應該傻傻等在家裏,應該打電話查崗,讓賀绛拍視頻澄清自己!

原來我已經不知不覺長成了标準作精的樣子!

商景感到欣慰。

他一躍而起,在賀绛房門只剩下一條縫的時候,悍然抵開。

房間裏,賀绛光-裸上身,手指按在皮帶扣上,正準備解開,突然背後撞上一個人,差點和他一起滾到床上去。

商景借着沖撞的勁兒,抱住賀绛,使勁聞了下賀绛身上的味道。

沒有其他人的香水味。

這讓他很難發作。

商景:“你今天跟幾個人喝酒了?”

賀绛啞着嗓子:“他們兩。”

商景目光在賀绛精瘦的腰身上晃了一圈,耳垂發紅,不敢再看,垂着眼,低落着嗓音:“我等你等了那麽久,你喝酒都不跟我說一聲?”

賀绛深吸了口氣“……”這小東西能不能不要這麽反複無常?

商景:“真的只是單純喝酒嗎?”

賀绛:“是。”

商景:“我不信,你把另外兩個人的電話給我,我問問,不然我今晚都睡不着。”

賀绛目光幽深:“你知不知道我喝酒了?”

他現在自控力不是很好。

商景心想,廢話,“知道啊,快給我電話。”

賀绛氣得咬牙切齒,還敢用“睡不着”威脅他!想到商景失眠的臭毛病,萬一失眠了,今晚他也不用睡了,他閉了閉眼,打開手機,“你打。”

他拿了浴袍,進了淋浴間,再跟商景待一塊,他不保證不會趁人之危。

商景見他這麽幹脆,劃開賀绛的通訊錄,但不知道該打給誰。

大大的紗布腦袋,大大的問號。

顯然,賀绛以為他知道該打給誰,說明這三人是固定的狐朋狗友組合。

可不能露餡了。

商景對着手機研究了一會兒,撥通了最近通話裏第二個。

時間跟賀绛出門的時候差不多,估計是叫他出去的。

“喂,您好。”商景禮貌道,“今天是你跟賀绛一起喝酒了嗎?”

那邊好一會兒沒說話,半晌,道:“對,你是他對象嗎?”

聲音随和裏帶着一點中年人特有的威嚴。

商景支吾着嗯了一聲。

……

賀绛這個澡洗得一點也不安穩,關水的間隙,他似乎聽見商景的語氣不像在查崗,反倒像被誰套話。

他連忙圍上浴巾,推開門,看見商景正襟危坐,搶過他的手機一看。

他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