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色的燈光下,幾乎看不清彼此的面容。要靠近到一個過度的距離,才能看到對方的輪廓。

音樂換了一個節奏,鼓點敲擊在腳下,男男女女親昵地靠在一起,他們扭動着身體,一人往前,一人退後,仿若藕絲連在兩端,試探中藏着無法宣之于口的暧昧激情。

但江落卻和男人卡在了舞池的邊緣。

放下了頭發的江落雖豔麗,但也英氣十足,束起高發的他更是潇灑帥氣,英姿飒爽。

決然不會有人會把他看成一個女生。

而兩個男人共進舞池,未免有些尴尬了。

答應了之後,江落就覺得自己答應的太草率了。就算池尤想要出醜,他也不應該陪着池尤出醜才是。

他老神在在地站着,陌生男人憂愁深邃的目光注視着江落,這種目光足以讓被他盯着的任何人升起愧疚感,“先生?”

江落卻半分不為所動。

樂聲越來越激烈響亮,陌生男人的目光滑到江落的右手上,好似只是單純的誇獎道:“你的手镯很漂亮。”

江落側頭看了看陰陽環,神秘美麗的手镯沒有半點反應,他眯了眯眼,道:“是啊,我也覺得它很漂亮。”

樂聲走向高昂,在一個急轉直下之後,打在這片區域的彩燈移開了方向。

短暫的黑暗下,背後突然伸出一只慘白的鬼手,将江落往前一推,江落猝不及防地闖入了舞池之中。

憂郁男人緊跟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扶住了他,帶着他走了一個舞步。

陌生的手掌放在江落的腰間,高雅的男士香水味道似有若無地在江落鼻尖環繞。憂郁男人笑道:“先生好熱情。”

黑暗之中,江落什麽也看不見,他掙了掙,身前人溫柔地道:“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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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落冷笑兩聲,正要掰斷腰間的手,彩燈轉了回來。缤紛燈光之下,無形黑霧在背後攥住他的手腕,猶如千百只鬼手在暗處盯着江落,厲鬼的手段明目而張膽。

男人古怪地笑了笑,“動作錯了。”

鬼手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江落深呼吸一口氣,不怒反笑,合着樂聲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拉拽着男人的領帶,“先生,你不太禮貌。”

随着領帶的力道被迫彎下腰的男人饒有興趣地道:“哦?”

江落凝視着黑暗中的男人輪廓,炙熱的呼吸噴灑在男人的臉龐上,“這場舞跳得一點意思都沒有。”

嘴角惡劣挑起,黑發青年的笑勾人又惡毒,“你讓我倒盡了胃口。”

樂聲猛地急促了起來。

陌生男人笑了笑,他握着江落的手,讓江落快速而短暫地離開了他的懷抱,下一瞬,江落落到另外一個手帶厚繭的人手中。

這個人的聲音沙啞,身穿一個皮夾克,應該是個酷哥,他道:“我很好奇。”

江落道:“好奇什麽?”

他趁機摸上了皮夾克手腕處的脈搏,脈搏有力地跳動着,是個活人。

江落眉眼間的沉思一閃而過,右側的黑暗裏,又一只新的手伸出,握上了他的手臂。

江落擡頭看去,握着他的這只手修長、年輕、指腹飽滿,像個男大學生的手。

仍然是一雙活人的手。

憂郁男人一個人,皮夾克一個人,這又是一個人。

頭七的惡鬼會變得這麽厲害嗎?

在學校的時候,池尤也只能操縱鳥雀的生魂和死魂而已。

該死,陰陽環為什麽沒有反應?

男大學生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接替皮夾克成為了江落新的舞伴。

他低頭靠在江落耳邊,清爽帥氣的面容上有鬼面浮現,一瞬間變得扭曲極了。鬼面笑容勾起,語氣卻很冷,“誰能不讓你倒盡胃口?”

不等江落說話,他繼續用虛假溫柔的語氣道:“我還是更喜歡你披着頭發的樣子。”

不知道是哪只手伸手取走了江落頭發上的皮筋,黑發掙脫束縛,頓時披散在江落的肩頭。

一縷調皮的發絲緩緩落在江落的眼尾處,映出了江落陰沉的眉目。

江落毫不猶豫地掏出了符箓,重重打在了身前人的胸膛處。

符紙自底燒起化成了灰,男大學生臉上的鬼面消失,猶如失去了電池的機器人一樣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帶厚繭的另外一只手伸出,江落飛速轉過身,黑發飛揚,他将符打在了這張手上。

另外一張,江落扔在了憂郁男人的身上。

兩張符的火光一閃,酒吧的燈光猛地亮了起來,音樂已經換了另一曲。

江落往三個傀儡身上看去。

三個傀儡長相英俊,他們醒過來後眼神迷茫一瞬,随後自然地散開在人群中,似乎一點兒也沒察覺到自己的不對。

惡鬼既能附身,又會傀儡煉魂之術,簡直讓江落防不勝防。

江落沉着臉快步穿過人群,走到了吧臺旁。

但他走到吧臺時,就見一群人全醉倒在了吧臺上。葛祝正抱着啤酒瓶在背道德經,見江落過來,他打了個酒嗝,含含糊糊地問:“江落,你去哪裏了,我們都沒找到你。”

江落:“……你們怎麽喝成這樣了。”

葛祝已經聽不到他說話了,抱着酒瓶自言自語,突然一頭撞在吧臺上睡着了。

卓仲秋從外面滿頭大汗地走過來,她看到江落後就松了口氣,“謝天謝地,你還能站着。這一群廢物喝了口酒就醉倒了一片,我已經送三個人上車去附近酒店了,江落,你幫我把他們擡出去。”

江落:“好。”

他扶起葛祝,把葛祝的肩膀搭在自己肩上,起身時看了酒保一眼。

酒保客氣微笑道:“需要幫助嗎,客人?”

江落笑道:“需要,謝謝了。”

酒保出來幫着江落一起把葛祝送到了酒吧外面的出租車裏,江落趁機掏出一張符紙貼在酒保的身上,然而出乎他的預料,符紙和酒保卻毫無反應。

江落收起了符紙,覺得自己被戲弄了。

操縱酒保時故意露出破綻,但在他動手之前又主動放棄了酒保這個傀儡。

池尤就像是在逗弄江落一樣,他藏在暗處裏,每一個人每一個動物,都可能變成池尤監視江落的眼睛。

這個想法實在讓江落有些煩躁。

因為他明白,如果沒有精準地找出池尤傀儡的方法,傀儡煉魂之術只會讓他防不勝防。

江落轉身回去和卓仲秋把另外兩個醉鬼扶了出去。出租車上只能坐下四個人,卓仲秋道:“我發給你酒店的地址,你帶着他們先回去。”

江落搖了搖頭,卓仲秋再帥也是一個女生,“我再打一輛車,跟着你後面。”

“也行,”卓仲秋道,“我讓司機師傅慢點。”

她上了車,片刻後,出租車緩緩離開。

江落站在路邊打車,黑夜下,天氣變得微涼,細雨從天而落,率先落在了江落的眼捷上。

江落眨了眨眼,細雨落在地上染出了黑色點子,又很快消失無蹤。

一把黑色的傘突然擋在了江落的頭頂,替他遮住了蒙蒙細雨。

江落側頭一看,一張蒼白的臉印在他的眼中。

一身修身的西裝,嘴角帶着溫和的笑,五指握着傘柄,男人的臉上有股詭異的泛着死氣的美感和隐隐違和的瘋狂氣息,他的嘴角越勾越大,像是愉悅,又像是冷酷,他哼着曲子似地道:“晚上好。”

陰魂不散。

江落瞬間抽出一張符扔了過去,鬼影散開,黑傘消失不見。

出租車停在了江落的面前。

江落面無表情地上了車,撩起眼皮往後視鏡看去,“跟上前面那輛出租車。”

司機師傅踩下油門。

江落右眼皮跳了幾下,他手臂支在窗口處,伸手無奈地扶住自己的額頭,嘆了口氣。

“我說,”未被手掌遮住的右眼眼尾挑起,绮麗十足地瞥向司機,挑釁和嘲諷交織,“池尤,你怎麽這麽閑。”

等真正回到房間休息後,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

江落足足用掉了六張符箓,才成功得以回到酒店。他渾身都冒出了汗,汗水黏着衣服和頭發,身上還有搬動那幾個醉鬼回房後的酒氣。

江落鎖好門,在門後貼上符箓,回房去洗了個澡。

等再次出來時,空調的冷氣激得他打了一個寒顫,江落擦擦頭發,在床邊給電吹風插上電吹頭發。

吵鬧的嗡聲中,門被敲了一下。

門後的符紙亮了亮,提醒着江落外面來的不是人。

江落打了個哈欠,繼續吹着頭發,半分不為所動。

半分鐘後,門外的敲門聲再次響起。

符箓倏地燃起,這一次之後,外面就再也沒聲音了。

整整七張符,到現在已經用完了。

江落看看時間,好家夥,才剛剛過了午夜十二點。

吹風機響了五六分鐘,江落把頭發吹到半幹就不再吹了。他現在身體有些疲憊,但精神卻很亢奮,他知道池尤不會善罷甘休,還有一場大戰要打。

趁着這短暫的安靜,江落舉起右手觀察着陰陽環。

自言自語:“你難道是個贗品?”

怎麽感覺你一點兒用都沒有。

果然,天上哪有突然掉的餡餅。

江落唏噓片刻,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江落眉頭跳了跳,他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大門走到門邊開門,但門外卻沒有任何人,空空蕩蕩的酒店走廊幹幹淨淨,連只蚊子也沒有。

他關上門,沉着臉轉過身。

卻陡然撞進了一個懷抱裏。

池尤雙腳向前一步,他身上的黑暗仿若來自地獄深淵,将燈光掩埋,空間割裂。

薄霧黏稠,黑色的霧氣緩緩順着江落的身形往外覆蓋,最後包裹住江落的腳尖,和最後一根發絲。

江落被淹沒在純黑的霧氣之中,黑霧之中,有一只蒼白泛着青色的手,作弄般地挑起了他的發絲。

“沒想到在我的頭七,你會這麽想要見我。”這只手動作緩慢地纏繞着江落的頭發,緩緩從江落的側頰滑下,猛地掐住了江落形狀優美的下颔。

這道聲音愉悅地道,“開心嗎?”

池尤雖然在笑着,但江落可以感覺到,他分明在生氣。

因為在他身後的霧氣,已經扭曲成了陰森可怖的猙獰形狀。

只是幾天沒見而已,相比起129酒店那個虛弱的薄霧,這時的池尤,甚至隐隐有了人的形态。

江落被迫擡着下巴,這個姿勢讓他很不舒服。

他越不喜歡,池尤的心情就越好。

“七張符打在我的身上,這個滋味真讓人不怎麽舒服,”池尤的笑聲越來越陰冷,他慢條斯理道,“你讓我很驚訝,江同學,老師從來不知道原來你還有這樣的天賦。”

江落的發絲在肩上四處晃動,他喉結滾了滾。

“但你的符沒有了,”池尤遺憾地道,掐着江落下巴的手越來越重,森森寒氣從江落脊椎骨猛得竄上,“老師現在,要開始教導你了。”

“第一條,要尊師重道。”

黑霧裹着江落的肩膀,骨頭一響,江落的手臂無力地垂在了身旁。

脫臼了。

黑霧從手臂向下,包圍了江落兩條細細的腳踝。

手臂脫臼的感覺很疼,疼得江落面色發白,滿臉冷汗。

但這樣的疼,比起被池尤殺死的那十八次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麽。

江落突然笑了,他眼中的亮光如同藏着一個火熱的、沸騰的靈魂,他輕輕地道:“老師,你說的對。”

黑霧即将擰斷江落腳踝的動作一停,池尤有些疑惑,懶洋洋地道:“嗯?”

江落輕輕擡起完好無損的手,搭在人形霧氣的肩膀處,“身為學生,是要尊重老師。”

薄霧背後,江落搭在池尤身後的那只手倏地展開,露出了厚厚一沓黃符。

黃符如撲克散開,乍一看有數十張之多。江落微笑着道:“今晚我只殺你一次,一次折磨你一夜,這是不是很尊師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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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受微笑:爽不爽?

ps:攻受的師生關系非傳統師生關系,攻是助教,現在已經不是老師(因為嗝屁了),攻受皆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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