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字據

趙雪帶着陸謹言沒有直接去陸靜的病房,而是帶他來到了一處消毒室,護士替陸謹言全身上下都消了毒,還給他穿上了厚厚一層防護服,戴了口罩。

陸謹言意識到了什麽,一雙眼睛似鷹一般盯緊了趙雪,“你媽得了流感。”

不是疑問句,陸謹言語氣清晰,好似只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趙雪非常不以為意,“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陸謹言重複着趙雪的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流感會傳染,會死人的你知道嗎?”

“知道啊,”趙雪輕描淡寫,她個子比陸謹言高,微微彎曲膝蓋,保持視線與陸謹言平齊,一字一頓的說道,“不然你以為我來找你幹嘛?開玩笑,當真以為我媽想你了?就憑你,你配嗎?”

“而且啊……”趙雪拉長了聲音,“你覺得就你這樣的人,有誰會在乎你的死活啊?廢物利用不好嗎,況且我媽只是感染了,又不是治不好,不都給你消了毒,做了保護措施了嗎,慫的要死,跟你那個死鬼媽一模一樣!”

趙雪的話像一柄柄刀子一般戳在陸謹言的心上,戳的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是啊,誰會在乎他呢……

突兀的,陸謹言腦海中閃過一張總是笑的眉眼彎彎的小臉,那張臉上總是笑着的,好似世界上一切的困難對他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那個人總是甜甜的笑着,護着他……

“有人在乎……”陸謹言默默的跟在趙雪身後,低語了一句。

“什麽?”趙雪回頭瞪他一眼,“你是不是在偷偷罵我?”

陸謹言搖搖頭,“沒有。”

“哼!”趙雪傲嬌的揚起頭顱,“量你也不敢!”

病房前,趙雪駐足,擡着下巴示意陸謹言,“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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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要求……”

“啊呸!”還不等陸謹言說完,趙雪就啐了一口,“你個小廢物!你能耐了啊,還有膽子提要求,你憑什麽?”

陸謹言沒有理會趙雪,自顧自的說下去,“我的要求不高,如果要我照顧你媽,可以,前提是,她病好了以後你們要放棄我的撫養權。”

“切,有什麽大不了的,你以為你是誰啊,搞的好像我們家喜歡養你一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行了,別廢話,就說同體不同意吧。”

趙雪妥協,“行了行了,別廢話了,我答應你,你快進去。”

“不行,我不信你。”

“那你到底要怎樣,我都答應你了。”趙雪有些抓狂,陸謹言這個小廢物,屁事情真的好多。

陸謹言勾勾手指,湊近了趙雪,“口說無憑,你給我寫個字據,然後簽上名字,再按個手印。”

“麻煩死了!”趙雪嘴上吐槽,但還是乖乖按照陸謹言的要求去做了。

照顧流感病人可不是開玩笑的,一旦不小心就會給自己傳染上,雖然說病房裏躺着的是她親媽,但在自己的小命面前,一切都顯的微不足道了。

如果不是陸謹言進去照顧陸靜的話,那就是她趙雪要親自去了,她可不想和流感病人近距離接觸。

趙雪跑了三層樓,才借到了紙筆和印泥,一路上氣喘籲籲的跑回來,沒好氣的将紙條扔在了陸謹言腳邊的地板上,“給你!煩死了!屁事情真多。”

陸謹言卻沒有計較趙雪的态度,無疑對他來說,這個紙條要重要的多。

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紙條撿起來,生怕弄破了。

雖然才三年級,但是陸謹言已經能認很多字了,看着趙雪在紙條上寫的字跡,“陸謹言照顧陸靜病好以後,陸靜自願放棄陸謹言的撫養權。”

在心中将短短二十幾個字仔仔細細的默念了好幾遍,才在趙雪的不斷催促下将紙條折起來,塞進了書包夾層的最裏面。

此時的陸謹言心中無限欣喜,他以為等他照顧陸靜病好出院,他就可以真真正正的遠離這一家人,和謝瑜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才三年級的陸謹言,雖然他很聰明,想到了要立字據,要按手印。

但是啊,沒有絲毫法律常識的他,又怎會知道,這個字據,根本沒有任何法律效應,法官也不會因為這麽一張紙條就判陸靜失去撫養權。

而如今,懷揣夢想的小小少年,正在以最熱情的姿态,邁着從容的步伐,走進那個可能讓他失去生命的病房……

噓……我們暫時不要告訴他……

就先,讓他,短暫的擁有一下夢想吧……

——

雪白的房門打開,面前是一室清冷,入眼一片冷寂的白色,雪白的牆,雪白的地面,雪白的床單,就連病床上躺着的那個閉着眼的人的面色也是蒼白的,幹淨整潔的沒有一絲溫度……

即使是盛夏,即使陸謹言身上穿着厚厚的防護服,都在踏進病房的一刻,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似乎是房門打開的聲音驚醒了病床上的陸靜,蒼白的臉上睫毛微微顫動後,睜開了緊閉的眼眸。

在看清楚來人是誰後,病弱的面容突然變成了淩厲,陸靜一雙眸子兇狠的瞪着陸謹言,大聲叫喊,“你是死人嗎?來了不知道給我倒杯水?”

“哦,馬上。”陸謹言悶悶回答了陸靜後,擡腳走到病床邊的桌子上,倒了杯水遞給陸靜。

陸靜端起喝了一口後,面目猙獰着将滿口的水漬都噴向了陸謹言,“倒水之前不知道試試水溫是不是,你是要燙死我嗎??”

陸謹言在陸靜那口水噴出來時默默的後撤了一大步,但還是有些微的水漬落在了陸謹言的褲子上。

“媽!”門口的趙雪大喝一聲,滿滿的嫌棄之色彌漫全身,“你怎麽亂噴口水啊,你知不知道你這個病是傳染的啊,傳染給我怎麽辦?”

語畢下意識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撇了陸謹言一眼,暗道,“還好是找來了這個拖油瓶。”

“是是是,”陸靜上演了一場川劇變臉,方才對着陸謹言還色厲內荏的,在聽到趙雪的話後,刻意慈愛的笑容堆到了臉上,但方才的尖刻還未完全收起,顯的異常滑稽可笑。

“媽媽錯了,你快去上課吧,媽媽這裏你不用擔心。”

趙雪好似就在等這句話一般,留下一句,“好的,媽媽你照顧好自己。”後便飛一般的離開了。

直到再也看不見趙雪的身影,陸靜才回過頭,看也不看陸謹言,閉着眼躺在病床上,命令道,“給我削個蘋果。”

陸謹言沉默不語,但動作卻很迅速的削了一個蘋果遞給陸靜。

陸靜吃完後沖陸謹言道,“我要上廁所!”

陸謹言驚恐的望着陸靜,臉上充滿了不可思議。

“你在想屁吃!”陸靜好似看穿了陸謹言的內心,“我讓你扶我去上廁所!”

“陸謹言!給我剝點瓜子!”

……

陸靜折騰累了後便又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感染了流感的人本就體弱,陽光照在身上,讓陸靜舒服的伸展了胳膊。

陽光葳蕤,日頭緩緩升起,透過窗戶灑進屋子,給一室清冷增添了一道暖色。

卻暖不過早已冰冷的人心。

難得擁有片刻安寧的陸謹言沉默着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手中捧着一本數學練習冊,鉛筆在紙張上摩擦出“沙沙”的響聲。

如果忽略往日陸靜刻薄的話語,這到是一副難能可貴的溫馨畫面。

不過,如果也終究只能是如果。

叩門聲打斷了陸謹言的思考,他擡頭看了眼病床,見陸靜沒有醒來的跡象,輕輕的放下書本,腳步輕盈的打開了病房的門。

“媽!”趙雪的身影剛剛露出來,大嗓門便打破了這一瞬的寧靜,她就站在門口不動,沖着裏屋大喊,“媽!快起來,我給你帶飯來了!”

“吵死了!”陸靜不悅的坐起身,抓起手邊的一個蘋果就向着發聲的地方砸了過去,蘋果沒有砸到人,“咚”的一聲落在地上。

“哪個龜兒子……”看清來人是誰後,陸靜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語氣也立馬溫柔了下來,“雪兒來啦,你別進來,媽沒事……”

陸謹言安靜的接過趙雪手裏的飯盒,将飯菜打開後一一擺在陸靜病床邊的桌子上,随後走出了房門。

人家兩個母女相聚,跟他陸謹言有什麽關系……

消毒室裏,厚厚的防護服脫下來,裏面的衣服早已經被汗水濕透,劉海濕答答的貼在頭皮上,一股一股白色的煙霧從陸謹言身上冒出。

護士急匆匆的遞給陸謹言一個毛巾,留下一句,“快點擦擦,小心不要中暑了。”後,便又推着裝滿藥品的小車快步離開了。

頭上的汗水擦幹後,陸謹言将毛巾放進水裏用力揉搓着,直至洗下來的水變的清澈。

來來往往的護士小姐姐們七嘴八舌的讨論着,“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哦,造孽的啊,這麽小來陪護,還是感染了流感的病人。”

“哎呦,我的天吶,這大人也是放心的哦。”

“誰說不是麽……”

當然,陸謹言沒有給予她們回答,她們也不需要答複,只是在壓抑忙碌的工作之餘閑聊幾句來緩解一下壓力。

陸謹言七拐八拐走到了食堂,一路上全是行色匆匆的醫護人員和面容悲苦的病人或家屬。

那一張張布滿絕望,悲戚,涕泗橫流的面龐,讓陸謹言深刻的意識到這次流感的嚴重性。

不是小打小鬧的普通感冒發燒,或許那一道病房的門間隔着的,就是生離和死別……

食堂也不似學校裏的那般熱鬧,幾乎沒有人說話,冷寂,悲苦,好似才是這裏的常态。

無論是醫護人員還是病人,所得的飯菜都是清粥配鹹菜,打飯的阿姨見他長的可愛還專門多給了陸謹言一塊紅燒肉。

棕紅色的肉塊,肥瘦相間,金黃色的菜籽油将肉塊包裹其中,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但吃在陸謹言口中卻感覺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吃完了飯,陸謹言又換上了厚厚的防護服,回去以後趙雪已經不在,陸靜又恢複了那種不屑的眼神,看到陸謹言回來,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去把飯盒洗了。”

水龍頭處流出來的水“嘩嘩”作響,陸謹言一邊洗飯盒一邊紅了眼眶,自從住在謝瑜家以後,就再也沒有受過這種委屈,有點,想魚魚了……

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陸謹言,胡亂了抹了一把眼角,自嘲一聲,“陸謹言啊,陸謹言,你可真是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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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陸謹言:陸靜出院以後我就人生自由啦!(開心!)

作者:呵呵呵→_→,你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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